第152章 狂人?暖男?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早朝,宣政殿外,熙熙攘攘。
“你们说,吕寺卿进去了,怎么就没出来呢?”
一帮朝臣交头接耳。
“之前不还是说保护谱牒有功,先帝还嘉奖过吗?”
“别打听,里面的水深着呢。”
一个官员有些不安的开口:“听说先帝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吕寺卿,也是问他要谱牒。先帝大殓的时候,那供出的谱牒就是宗正寺那本……”
“咱们别提这个了,左右是国舅老爷,出不了什么事。”一个官员左看看右看看,“你们听说没,如今这位陛下,是冷宫里的太妃们带大的……”
“你也听说了?”
“啊,你也知道?不仗义啊,怎么吧和我说?”
“冷宫里那群嫔妃,那都是牝jī司晨,一群女人都造反的主儿。”几个大臣露出不齿的表情,“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还要荣养她们,明明都是乱臣贼子之后。”
“嘘,小声点,别让薛舍人听见了!里面可有他嫡亲的姑母呢。”
“呸,我有什么好怕他听见的?枉我还以为他是清流,看样子,还是奔着后戚的身份去的!”
一个性子直的老臣瞪着眼。
“薛太妃,那个妇人不就是之前在后宫之中出谋划策的……”
“这世上的男人一旦无能,就总把错误归结在女人身上。可笑啊,可笑,其实只不过是懦弱自私,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女人罢了。”
狂狷的声音突然从这几个大人的身边响起,引得众人大怒,扭头去看。
只见在他们的身侧,一身儒衫的中年文士抱臂而立,见他们看过来,不但没有露出尴尬的神情,反倒越发坦然自若。
“你是何人?这里是宣政殿,早朝的地方,你不穿官服出入,成何体统!”
被反驳的老臣老羞成怒,痛斥出声。
“休得无礼!”
当朝门下侍郎庄骏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向着白衣文士微微颔首。
“陆博士,陛下等候你多时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刹那间,所有人都向着被称为“陆博士”的白衣文士看去,满是猜测之sè。
“刚刚走过去那人是谁?”
“此人我认识,是犬子的先生,国子监博士陆凡。”
“国子监博士陆凡?那不就是陛下在冷宫里启蒙的先生吗?难怪现在这么大胆……”听到只是个普通的博士,几位刚才参与议论的大臣心中才略微定了定。
哼,陛下登基,什么和陛下有关系的阿猫阿狗都跟着抖起来了。
然而等上了朝后,大臣们就开始不淡定了。
“什么?让这个连官身都没有的人做太傅?陛下,学问和治国之道是两回事,您应当挑选贤明的大臣……”
譬如我。
“……来做太傅才是啊!”
“臣附议!”
“臣也认为太傅的人选,应当慎重!”
刘凌端坐在御座之上,等到下面反对的大臣们都说完了,才对着国子监祭酒徐清露出请求的神情。
徐祭酒今年已经五十有余,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个老者了。
只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接到了刘凌的眼神出列之后,开口为陆凡辩解:
“陆博士在我国子监中十余载,他的才华品德臣最为清楚,如果只是做个博士,确实是委屈了他。只是他性情豁达,对于功名利禄并不在意,所以十数年来,臣屡次想要为他举荐,都被他拒绝了。这次恩科的状元便是他的关门弟子,之前数位国子监的掌议,也俱是他的爱徒。在答疑解惑这方面,陆博士是绝对称职的。”
“教导圣上,又岂能和国子监教导普通学子相比?”
一群大臣群情激动。
“他甚至没有外放的经验,如何教导您治理国家!”
刘凌没想到反对之声如此剧烈,再见陆凡表情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他刚刚登基,希望身边有靠得住的人,陆凡便是他用的最放心的一个。
只是他这么多年都在国子监,确实名声不显,如果让他顶了之前遇刺身亡的中书侍郎的职,大臣们肯定不干,于是就想封他为可以御前行走的太傅一职,随时向他请教学问。
毕竟太傅只是个虚职,并无实权,只是名头好听。但他却错估了文臣们对于“太傅”的执念。
这几乎是最有学问的一群人才能拥有的头衔,可自古文人相轻,又怎会轻易相信别人的才华比自己的更好?
“陆凡,你自己说,你自己的学问,可配得上坐着太傅之位?”
一位大臣怒不可遏地指着陆凡的鼻子骂道。
任是菩萨脾气,遇见人这样说话也要跳脚,陆凡虽然涵养好,但他放纵无忌惯了,被人指着鼻子一吼,牛脾气便上来,挑了挑眉,笑道:“在下的学问好不好,诸位臣公若不知道,不妨考校考校。若在下确实xiōng无点墨,当不得这太傅之位,自然是立刻跪地领了这欺君之罪。”
“荒唐,这里是宣政殿,又不是殿试的金殿之上!”
“你这狂人,把这里当做国子监考试的课堂了不成!”
也有不服气,存心想让陆凡出丑,捏着声音在人堆里细声细气地道:“既然如此,在下想考考陆博士,‘周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楚外轻内重,最终得天下者楚,而非秦魏,为何?如果皆是因为外重内轻,为何周不得长久?”
“礼法重而百姓轻,周亡。法度重而人心轻,秦魏之败。帝王轻而臣民重,楚得天下。是以外轻内轻、外重内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认清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一昧施展仁政或一昧集权,皆不是长久之道。”
陆凡意态闲适,气度俨然。
“施展仁政,无条件的满足百姓的愿望,国家必定不堪重负。天子和臣子对百姓若充耳不闻,则内外不通,必生动乱。说到底,不过两个字,平衡而已。”
那提问的官员想要辩驳,却发现此人却有急智,不过片刻之间,已然解释通透,想了想还是不自取其辱,只用眼神示意同僚上。
礼部一官员有些不悦,接着上来刁难:“国子监养士无数,可数十年来,三甲者寥寥无几,圣人曰……”
“在下对:学与士,道不同……”
“江yīn侯有一御赐的仙鹤,有一日奴仆带鹤出门,却被王大人家的黄狗咬伤。仆役告到大理寺,状词上写着八个字‘鹤系金牌,系出御赐’,认为王大人藐视先帝,如何判?”
刑部尚书庄敬原本不想凑这个浑水,只是看陆凡一双妙口舌战群臣而不败,一时间心痒,也扯出最近一桩最近引起争议的案子,看陆凡会如何反应。
别以为当皇帝就只处理些国家大事,有时候这些jī毛蒜皮的小事也经常斗到皇帝面前,很多有关朝臣的尊严与宗室的威望,怎样能平息怒气又伤了大臣们的颜面,便成了一个很大的学问。
刘凌想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仅仅会治国是不行的,有时候还需要有取舍的决断和和稀泥的厚脸皮,庄敬觉得这陆凡学问是够了,就不知道是不是只知道恃才傲物,如果是这样的人,反倒对新帝有害无益。
庄敬是相国之子,又是刑部尚书,他一发问,大臣们自然双目放光地看着陆凡,等候他的答案。
陆凡被庄敬问的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鹤系金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伤,不关人事。”
“好!好一个不关人事!谁‘关’了,谁就是禽兽!”
一个大臣不满江yīn侯的跋扈奢靡许久,无奈他的祖母是恵帝之妹,京中人人忌惮。如今听到陆凡的回答,顿时一声喝彩。
这判法倒是不稀奇,如果给庄敬来判,也是王大人无罪的。只是陆凡这判词给的巧妙又合情合理,还隐隐有训斥那奴役的意思,自然是非常难得。
庄敬当场拜服地对陆凡笑了笑,拱了下手,表示自己承认了他的学问。
见庄敬不再刁难,朝中许多文臣就老实了许多,只有几个寥寥无几的大臣还在问难。
有一个性子刁钻的,心想这些只会死读书的博士必定对算学不jīng,开口就问:“枯木一根立地上,周三尺,有葛藤自根绕上,七周达其顶,问葛藤之长几何”
陆凡掐指算了一会儿,笑着回答:“这有何难,藤长二十九尺。”
这人是算学大家出身,当年家中出了这道题,他和弟弟研究了几天才给出正确答案,如今见到陆凡只不过掐指用手当木算了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当下惊为天人,不再刁难。
时下的文人大多可爱,一旦他们反对你,那是是撞墙自尽也要反对你,可如果你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得到了他的认同,他也会死心塌地的认可你。
陆凡在朝堂上以一博士的身份舌战群臣,不卑不亢,原本就引起了许多大臣们的赞赏,之后的回答有理有据,有节有例,更是让人心折。
这些大臣还是没见到陆凡的书画本事,否则时人好字,见到陆凡那一笔好字,恐怕又要折服不少。
刘凌想要封陆凡“太傅”之职,原本也有几分投桃报李之心。他知道他登基那天国子监学生齐齐去叩宫门绝不是偶然,自己这位“先生”少不得有在后面推波助澜。
加之他从小时候受他教导,后来又因他的原因受了国子监祭酒徐清不少照顾,更是心中感激,遂和庄骏商议之后,将陆凡召进宫来。
但他没想到即使他是皇帝了,有些事情也不是能那么容易做的,几乎有些在百官面前下不来台。
好在陆博士是真正有经世之才的人,如今洋洋洒洒大获全胜,没有让他的“恩典”变成笑话,也让他由衷生出了“与有荣焉”之感。
他恨不得想向所有人大吼:“看朕的选择!朕绝不会选错!”
此时朝中气氛已经非常热烈了,许多官员看向陆凡的表情是又怒又惧,但死缠烂打又不符合他们的风仪,也只能忿忿接受。
就在此时,国子监祭酒徐清又起身上奏:“启禀陛下,老臣自去年以来,风湿频发,双眼也时常昏花,头痛不能站立,已经不能再为国效力、为陛下效忠了。如此尸位素餐,臣实在愧疚,如今还请陛下同意臣告老还乡。这国子监祭酒一职,老臣认为陆博士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清虽然官职不高,但国子监祭酒掌管着全国官私之学,并刻书、刊印等学务,是天下学子的楷模,他任职以来,行事从不偏颇,又豁达有度,受众人的尊敬,连刘未也常常请他教导自己,可见一斑。
如今他却未满致仕之年而告老,显然是想为后辈让路了,怎让人不错愕?
刘凌也没想到徐祭酒突然想要致仕,几番挽留,徐清辞不肯受,加之刚刚陆凡表现的太过惊才绝艳,余威未决,这么一件在平日里恐怕要争论好几日的事情,竟然就在朝廷下定下了。
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在京官之中算不得什么大官,但已经可以每日听朝议政,也肩负着为国家举荐贤才的职责,陆凡先是领了“太傅”一职,如今又领了国子监祭酒这一清贵的职位,可谓是今日最大的赢家,让人又羡又恨。
好在好事年年有,登基特别多。
陆凡的事情确定之后,刘凌也没忘了扶他上位的那么多大臣,新帝登基,原本就该大肆封赏,刘未的内库又很充裕,刘凌也就没有多么抠门。
薛棣在中书舍人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官,兼任御史台殿中侍御史一职。这职位说起来挺讨人厌,是负责对皇帝的言行进行谏诤的,所以这职位不是皇帝信任之人,往往干不长,就被皇帝嫌弃而换人了。
但同样的,殿中侍御史有进出大内的权利,而且御史有自己沟通皇帝的渠道,不必走门下、中书两省上递奏呈,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再加上他担着为皇帝草拟诏书、传宣诏命的的中书舍人一职,可以日日参与机密,几乎已经是一步登天之兆。
可以想象,明日之后,朝臣们但凡有女儿的人家,恐怕都要盯上这块小鲜肉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刘凌先是就“大赦”之事和三司议论了一会儿,定下了章程,又确定了“罪无可恕”的几大罪行,就开始和礼部并其余几部商议再开恩科的事情。
所谓“恩科”,全称是“朝廷加恩赦免科赋”,一旦开了恩科,上届落地举子并各地旧任考生都可参加,直入正科,而且一般都能入礼部试,录取人数也比其他时候要多,故曰恩科。
刘未要动方党之时开过一任恩科,就是为了吏治改革做准备,只是如今壮志未酬身先死,留下一个人手严重不足的烂摊子给了刘凌,刘凌一登基就想立刻再开恩科,也是自然。
这几年对于天下学子来说,可谓是他们的盛宴,往常十年也开不了几科的科举,如今三年已经开了两科,而且得官率还极高。
而且,上一次的殿试是刘凌主持的,而刘凌如今已经登基,上一任中举的便是两届“天子门生”,好处比旁人都多些,直叫上次没有参加科举的悔断了肠。
恰巧徐清和陆凡都在,徐清即使告老,也还要交接完后才能卸职,这次恩科,陆凡正好可以跟在徐清身后熟悉人事,待到再开恩科,便是能用之身。
这一番又是议论了半晌,已经到了下朝的时候,可刘凌还有许多未尽事宜,索性罢朝休息一会儿,在宫中赐下午膳,下午继续干活。
只见得“散朝”之声一起,多少老大人抖着双腿拼命往殿外跑,还有些脸sè都已经发红的,跑的大汗淋漓。
刘凌有些不解,好奇地问身边的薛棣:“薛舍人,他们为何如此匆忙?”
薛棣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陛下,您年轻,肾好,甚好。先别提这些老大人站了一早上,是不是已经体虚乏力,就算站的住,这些大人早上出门多是用的粥饭,到了这个时候,那个,那个……人有三急啊!”
刘凌恍然大悟,思忖了一会儿,将带着王宁做徒弟的岱山总管叫来,吩咐了些什么。
等到要臣们在宫中用过午膳点心,下午由礼官引着继续“开朝”时,却发现诺大的殿中放着不少椅子,大多是在前排。
这百官上朝排位的位置是固定的,有心之人眼神一扫,立刻就看出排了座位的都是些老臣,年纪已经超过五十有余,已经不适宜长期站立的,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莫觉得这些小事不值一提,这证明了皇帝有没有把臣子放在心里。
想到这位陛下还是皇子时就以仁厚著称,许多已经被几代帝王喜怒无常折磨已久,又被刘凌一登基年号就不按理出牌引得心烦意乱的臣子们,重新又对这位皇帝生气了信心。
直到刘凌又一次坐上御座,带着腼腆地笑容丢下一句。
“今日事务繁忙,诸位爱卿就不必回去了,晚膳就在宫中用吧。晚上国事商议完毕,朕就派禁卫送诸位回府。”
晚,晚上……
一群大臣们心中哀嚎。
这才刚刚下午啊祖宗!
这难道要站在晚上!
一群四十出头还没到五十的大臣抓耳挠心,恨不得自己再多个几岁就能坐上那些个椅子,至少不用站到腰酸腿软。
没过一个时辰,这些大臣们又见识到了什么“喜忧参半”,刘凌和大臣们议事议到一半,发现又有老大人坐立不安,遂叫了王宁上前,让朝会休息一刻钟的时间,稍微歇息歇息。
这宝贵的一刻钟又给了大臣们喘息的机会,透气的透气,议论刚才朝政的议论朝政,放水的放水。
如此反复两次之后,再蠢也能发现皇帝是为了照顾臣属才不停休息了,不由得更加百感交集。
待到了天黑,新朝初定的各项事宜终于出了个lún廓,剩下的只要命人去执行,刘凌对着禁卫细细嘱咐,又命宫中开了通向内城的那道门,让禁卫执灯护送朝臣们回府。
这事情虽不算大,但皇帝亲自派人护送回府,说出去那是天大的脸面,至于夜间到底看不看得见路,倒是其次了。
新朝初立,无数大臣站在府门之前,遥望着打着灯笼的禁卫们远远向着宫城返回,心中生出无限的期望来。
这位陛下,一定是个待臣宽厚、重用贤良的……
——正常皇帝!
***
庆州府。
因为有秦王和庄扬波在府上,即使葛峰身为庆州通判,依旧没有怎么抵抗的就向着庆州刺史马维投诚了。
顺利的连马维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在葛峰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耿直刚烈的人物,恰恰相反,他十分懂得与人相处之道,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样的人在一团乱局中识时务为俊杰,也算不得太过出格。
庆州府如今内外被封锁,那假秦王领着庆州的兵马日夜cào练,说是要去秦州接管属于“自己”的人马和王府官员、侍卫,更是在庆州官员之中挑选优秀的子弟以作随员,名为“随官”,实为人质,人人避之不及。
庆州通判葛峰的儿女家人皆在京中,通常情况下,像是他这样的臣子,是不敢跟随反贼一起造反的,否则事发之下,皇帝震怒,有可能将他京中的家人满门抄斩了。
只是他比旁人又有个保障,那就是他是门下侍郎庄骏的姻亲,又是刑部侍郎的连襟,本身又是大族出身,倒不怕就这么被夷灭了三族。
也正因为如此,那假秦王的人马盯上了葛峰,每日里都要召见与他,嘘寒问暖,意图拉拢,若不是葛峰知道这十五六岁的少年秦王是假的,恐怕心中也要做一番打算。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刘祁自告奋勇要去假秦王身边做“随官”时,葛峰差点没晕厥过去。
“我的殿下诶,这可不是戏文里那一套,什么不得虎xué焉得虎子,那秦王虽然是假的,可身边的仪仗和人马和您这位真的相比也差不得多少,您是没看到他身边那些骑兵,一个个彪悍jīng壮,一望便是久战之士,哪里是您能对付得了的!”
葛峰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劝道:“别说您身边只有庄扬波这个孩子,就算有什么利害的侍卫,我也是不敢让你去的!”
“我不准备带庄扬波去,太危险了。”刘祁冷着脸,“我也不准备去做什么蠢事,我只是去看看,那‘秦王’是何方神圣,又如何去秦州骗取我的藩臣。”
刘祁的声音大概大了一点,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粗喘,葛峰脸sè大变,三两下奔出门外,从院子里抓出一个人来,丢入房中。
正是之前陷入府中,如今也一同被软禁出不得门去的赵丹。
“我已命家丁守住大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葛峰脸sè铁青。
“我,我想自己溜出去,翻了墙过来的,正好在这后面听到你们,你们说什么秦王,好奇就多听了几句……”
赵丹吓得满脸煞白。
“别,别杀我灭口!我不会把齐二是秦王的事情说出去的!”
“你果然知道了!”
葛峰眼皮子一跳,从怀中就掏出一把匕首来。
见葛峰动了兵刃,莫说赵丹,就连刘祁都吓了一跳,连忙伸出双臂挡在赵丹面前。
“葛通判莫要冲动,赵丹是我的朋友,又与我有大恩,万万不可恩将仇报!”
“殿下,若您的身份走漏了出去,你可知道有什么祸事?陈武那帮子人狼子野心,弄出真假秦王来,就是为了借您的名义起事。只是假的毕竟是假的,您毕竟是听过政的,为了防止有京中见过您的官员戳穿了他的身份,如果找到真的秦王,您就逃不掉这‘谋朝篡位’的罪名了……”
葛峰对着赵丹抬起匕首,面目狰狞。
“为国为家,都不能留下他!反正时局这么乱,就算我一刀捅死了他,也没有人注意少了这么个人……”
赵丹见之前还和颜悦sè给他起名字的通判大人突然就变得犹如地府的夜叉,惊得软倒在地,只顾着抱着头痛哭流涕。
“我不会通风报信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还要去找家人!”
“好了,葛通判,您就别吓他,也别在火上浇油了。”
刘祁叹了口气,从地上拽起赵丹。
“莫害怕,葛通判是在吓唬你!”
这哪里是吓唬他,明明是真的起了杀意!
赵丹虽只是个乞丐,但也见过为了一碗饭、一块肉置人于死地的事情,有没有杀意,又岂能看不出来?
可他如今除了跟好刘祁没有第二条路走,只能靠在刘祁身旁,不停的颤抖,生怕他一时变卦,就把自己推给了葛峰。
“葛通判,假秦王那里我是一定要去的。何况既然已经有人通风报信告诉马维你有个侄子来投奔了,我们想躲也躲不掉,不如就将计就计。”
刘祁揉了揉鼻子。
“再说,陈武不是朝廷众人,庆州府也无人认识我,他既然要让我做人质,我的性命应当无碍。”
“殿下,殿下……我的信早已经入了京中,京里的援兵一定已经到了,您只要拖上一段时日,说不定就能获救,又何必……”
“如今有乱臣贼子造反,又打的是我的旗号,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刘祁板着脸。
“天sè不早了,葛通判还是去休息吧。庄扬波胆子小,等我走了之后再告诉他。”
“殿下……”
“您请休息吧!”
刘祁将“休息”重重说道。
葛峰又气又惧,看了眼赵丹,又看了眼刘祁,最终只能收起匕首,气呼呼地走了。
“你莫怪葛通判,他一家老小都在京中,一个行事不稳,全家老小就有可能没命,他在官场混迹多年,见的各种事多了,心中越发不安……”
刘祁见赵丹一副随时会昏死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要真怕他会伤你,这几日你就跟我同吃同睡吧,他总不会害我,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你,您真是皇帝老爷的儿子?”
听到刘祁的话,赵丹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sè。
“那,那您还饿的还要讨饭……”
“我的部队在半路上遇袭,我和庄扬波被侍卫护送着逃出,但是却和其他人走散了。人心不古,我们借宿的人家又偷了我们所有的东西,身无长物之下,我们只能饥一顿饿一顿投奔庆州通判。”
他看向赵丹,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害你。”
“您说您是被父亲厌恶所以赶出家门的……”
“此事说来话长……”
刘祁现在心里压力也大,庄扬波年纪又小,还是朝中重臣的孙子,刘祁一点也不想他涉险,心中的重担无人可以倾诉,遇见赵丹,倒是能说出些不太重要的。
这赵丹虽是草莽人物,可却不是无知之人,听完刘祁说的便知道他是在安自己的心,心中越发感激,当下纳头就拜。
“我虽只是个草民,但也知道真打起仗来百姓会有多苦,您放心,我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提及您的身份来历!”
这一夜,刘祁和赵丹都没有怎么休息好,半夜里庄扬波倒是偷偷摸摸的摸到刘祁的屋子里来过一回,见赵丹和刘祁在一起没带他一起玩儿,小家伙生了气,撅着嘴跑了。
到了第二天,葛峰和刘祁猜测到的最快情况果然发生了。
好几家官宦人家都没有交出陪伴秦王的“子弟”,那位假秦王终于不耐,命人前去之前推脱敷衍的人家“相请”。
葛峰家中并无儿女跟来上任,整个府中年纪和投奔的“少爷”对的上号的,也只有刘祁和赵丹一人。
庄扬波年纪太小,之前又被葛峰刻意做了书童打扮,自然不似少爷。
赵丹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出身,满手是茧,葛峰好歹也是大族,前来投奔的人家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让族中子弟去做粗活。
所以刘祁被人搜出来带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位差爷,我这侄儿父母双亡,族中将他送来,是想给家中留个希望,您看,能不能……”
他一边讪笑,一边往为首的武将手中塞了一块金锭。
谁料那武将眼睛一瞪,竟硬塞上来的金锭在众目睽睽之下抛之于地,大声笑道:“想贿赂我?管你是谁家的子弟,死了爹还是死了娘,都得去服侍秦王!能够跟随秦王左右,那是天大的造化!”
说罢,将手一抬。
“带走!”
葛峰脸sè大变,看着被人拽着离开的刘祁,气的咬牙切齿。
如果他一点变化都没有,其他人倒要担心他拿个假货充数,只是这刘祁气度不好,葛峰又是这般模样,自然不会有错,就等着回去领赏。
只是刘祁被拽出去没多远,从廊下突然冲出来一个一身布衣的少年,大叫着“不要带走我们家少爷,要带带我一起走!”,直直冲入了人堆之中。
正是赵丹。
那武将不耐烦地抬脚欲踢,赵丹却机灵地就地一滚避过了他的腿脚,反倒抱住他的大腿嚎叫道:
“大人,大人带我们家少爷走可以,只是我们家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做不得活儿,更照顾不好别人,请大人将我也一起带走吧,让我去伺候我们家少爷!”
那武将已经准备拔腿再踢,听到他的话,再想想这些人家的少爷都是娇宠着长大的,这话确实在理,想了片刻,颔了颔首。
“行了行了,别嚎了!葛通判,我看你追随秦王也算是痛快,就破例让你这侄儿带个下人,你别说我不近人情。”
他冷哼了一声,命人一起带走了两个少年。
等这群人出了府,被下人们捂住口鼻、满脸涕泪的庄扬波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葛通判,简直是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来。
那葛通判擦着庄扬波的眼泪,一声一声地劝着:“好孩子,好哥儿,秦王殿下不会出事的,假秦王很快就要走了……你莫哭,等局面好了点,我就把你送回去,送回你祖父身边去……”
庆州府衙外。
“你跟着来做什么!”
被带上马车的刘祁看着跟上来的赵丹,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马去。
“嘿嘿……”
赵丹干笑着搓了搓手。
“这不是怕您一走,葛通判就把我大卸八块吗?想一想,还是您身边安全。”
“你真是……”
“再说了,您毕竟不是在外面长大的,时间久了,肯定露馅儿,有我跟在身边……”
赵丹笑的眉眼弯弯。
“也好有个照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