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求生?求存?
事实证明,皇观里对流风公主好奇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因为皇帝下令肃清了道观无关人员,所以很多小道士和心有好奇的道士们都藏在了墙后,想要看清这位公主的真面目。
刘凌跟在流风公主身旁,见姚霁对胡夏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准备多搜罗一点关于胡夏的书籍,晚上读给姚霁听。
这已经是他晚上的一项消遣,姚霁摸不到东西也感受不到什么触觉,刘凌偶尔会抽出一本随便什么书,给她读上两页。
她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也许仙人们正是对凡人也充满好奇,才会有那么多仙人前赴后继的“下凡”来看他们这些凡人吧。
刘凌有些无力地仰望天空,不知道是为“仙人们”对他们这些凡人的照顾高兴呢,还是对这种像是查看稀有物件那样的猎奇感到被冒犯。
他正在感慨呢,那前方不急不缓走着的流风公主却突然一顿,对着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我?”
刘凌盯着无数人好奇的目光,满脸疑惑地走到流风公主的身边,并不用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好在以他如今扮演的身份地位,不去直视一位公主,也是寻常。
“我见你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是因为你比其他人入宫晚吗?”流风公主像是和寻常人聊天一样和刘凌攀谈。
“是。”
刘凌将身子弯的更低了一点。
“是你比别人都要高,还是你比其他宫人入宫晚?”
流风公主带着笑意继续问。
刘凌皱了皱眉,语气带了点惶恐:“都,都是。”
听到他态度惶恐,流风公主笑意突然收起,转而淡然地“嗯”了一声,“你很有意思,就跟在我身边吧。我对中原的风土人情,也不是很了解。”
姚霁此时就在一旁,闻言上下扫了刘凌几眼,小声地提醒他:“你有没有觉得她对你怪怪的?之前还对你笑。你是不是被她认出来了?”
刘凌用余光看了流风公主一眼,眼神里也是担忧,并没有张口回答姚霁的问题,但那表情一看就是如此。
“这么说,刚刚那武士摸到你却没有任何声张,也有可能是知道了你不是宦官,但没有吵闹起来让两国关系尴尬,只是悄悄告诉了那位流风公主,所以她干脆就把你看在身边?不对啊,你要是居心不良,留在身边岂不是更危险?”
姚霁越想越是古怪。
“她到底图什么啊?”
图什么?
弄出这么大排场的“公主”,所图能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
薛太妃并不明白一个异国来的公主为什么要见她,也不想见她,即使她有可能是刘凌的表妹,又或者可能是用来和亲的妃嫔。
但事关外交,不可任性,薛太妃无论多么不乐意,她都想听听这位公主到底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总不能和戴盈盈一样,是来求做媒的吧。
流风公主似乎似乎对所有的神祇和神明都有一种奇异的尊敬,明明知道薛太妃就在静室中等她,依旧还是先去拜见过了三清四帝并道观中所有的神仙,而后才去见薛太妃。
她见薛太妃,自然不能也和外面一样头戴面纱,一进静室,便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向着薛太妃学着中原女子一般屈身下拜。
这面纱一摘,顿时满堂生辉,只见她眉目如画,雪肤高鼻,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高远气质,一屋子人里,一眼望去,独独就看见她一个人来。
当她对着薛太妃盈盈下拜,口中称着:“夏国女子哈塔米娅见过太妃殿下,愿太妃殿下寿体安康,青春永驻”时,就连薛太妃也为之震动。
这种震动不是来自于视觉上的冲击,而是每个看到她的人都由衷的觉得眼睛被她给吸引了过去,除了她以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流风公主不过是她的美称或封号,就像是鲁元大长公主或荣寿大长公主那般,寻常人不会直呼其名,她的名字正是哈塔米娅。
流风公主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也不觉得心虚,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接受着薛太妃将她搀扶起来,左右仔细端看。
“长得如此美貌,怎么一路藏过来的?那些驿站和使馆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薛太妃对长得漂亮的女子自然也是爱不释手,“真委屈你了,为了两国的友好,竟要牺牲一国公主的幸福,实在是太过自私!你放心,我代国没有这种拿女人来换取富贵平安的做法,你依旧好好的当你的公主,没人敢qiáng迫你!”
听到薛太妃明显已经对自己生出了好感,心智却依然坚定,流风公主一呆。
那边薛太妃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摸着流风公主的手和蔼可亲地絮叨了起来:“我代国的高祖曾留下祖训,无论什么情况下,我国的公主不和亲,亦不远嫁他国,所以你的遭遇让人十分同情。听说你还和陛下有亲?哎哟,你是陛下的表妹,那就也算得上我国的公主了……”
她字里行间句句不离“你不用嫁过来”,让流风公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几乎快要到端不住的地步。
所有人都能被她如梦似幻的气质所摄,唯有姚霁完全感受不到那种魅力,还能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嘿嘿,这就是姜还是老的辣,她千里迢迢来和亲,自然是希望能在你的后宫中占据一席之位,可薛太妃生怕她在自己这边开口求情,一开始就把她的话全堵了回去。”
刘凌得以见到薛太妃,心情也是极为激动,哪里顾得上什么“魅力”不“魅力”,一双眼睛只顾着看着薛太妃,心里不住想着“啊,她头上又生白发了”、“她看起来jīng神还不错”,“皇观里总算还没有苛待人”之类的想法。
哈塔米娅被薛太妃“先声夺人”噎的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半晌之后,才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顺势往薛太妃身上娇憨地一倚,俏声道:“来之前听鸿胪寺的大人们说您慈爱又温柔,贸然求见,我心中原本还忐忑不安,见您果真如旁人所描述的那样,我实在是快活极了。”
她软软地贴在薛太妃身上,像是个天真不懂世事地小姑娘一样说着:“路途遥远,又多是男人,我连车子都不能出去,实在是闷极了。听说贵国的皇帝陛下比我哥哥尚小一岁,却能统治这诺大的疆土,实在让我敬佩不已。我连区区五个城池都管不好呢……”
她仰起头。
“我能向皇帝哥哥请教该如何治理地方吗?”
来了!
果然是为了这个!
姚霁和刘凌的眼神在空中一触,两人眼中都是一片了然。
“咳咳,这个……”
薛太妃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有些尴尬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各国国情有所不同,与其舍近求远,不如问问你的兄长,那位夏国国主。”
流风公主听到“夏国国主”几个字的时候,眼中突然弥漫起雾气:“我哥哥不要我啦,他听了别人的谗言,认为我对他的王位有威胁,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您不知道,在我们夏国,公主也是有继承权的……”
姚霁“啊”了一声,连忙向刘凌解释:“她真的有继承权,几代之后摩尔罕的孙子bào毙,当时就是他的孙女继位……”
她心头突然想起这个人来,立时脱口而出,但她不敢再多说,怕让刘凌知道太多反倒乱了他自己的想法。
姚霁说的摩尔罕的孙女叫做塔利亚女王,在位二十一年,算是守成之君。
但胡夏历史上更神秘的女人却是一位被称为“祸国公主”的人,这已经是个传说了。
在传说中,胡夏原本有一个公主,原本是胡夏拜火教内定的祭司,供奉光明神的,从小生长在寺庙内,后来不知为何又回到王宫,因为长得美貌又长袖乱舞,曾经引得军中差点动乱。
摩尔罕为了平息军中的sāo乱,将这位公主嫁给一位国内新晋升的大贵族,可那位大贵族在迎娶她的路上就被qiáng盗杀死,于是这位胡夏公主就成了未成婚的寡妇,反倒继承了这位贵族的领地,加上自己原本的封地,一起成为了胡夏新崛起的贵族。
后来的经历,无非就是这位公主和其他兄弟一起想要篡位不成,最终在政治斗争中失败。
所有的传说结局都是摩尔罕非常痛恨这位公主的行为,不但将她从王室中除名,而且没有留下的尸体和一切,又命令将她的名字在所有典籍和记录中除去,此人成为夏国的禁忌,再也没有了任何存在过的证明,只有相邻几个国家记载了一些有关这个公主的只言片语,可却也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又是哪一位妃子的女儿。
因为历史上语焉不详,也没有实际考古得到来的实物证明这位公主的存在,所以姚霁根本没有将“流风公主”和那位祸国公主联系起来,按照时间推测,那位公主嫁给大贵族是摩尔罕亲征之后的事了,怎么也要再过两年,谁知原本应该在国内引得四方sāo动的美人儿,没继续留在夏国,跑来代国了?
这又是蝴蝶扇动的翅膀吗?
还是秦铭知道这个女人有可能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被除名公主,干脆劝说摩尔罕王将她赶出了国度,祸水东引送到代国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姚霁被秦铭bī得烦躁极了,她甚至顾不上刘凌会不会惊讶,几步走到刘凌的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看向流风公主的视线,很是慎重地对他说道:
“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你看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在他们国家的宗教里,一百个女孩里只能有两个女孩成为祭司,而且成为祭司后,代表‘善’的希望的那个女孩必须要杀掉另一个代表‘恶’的女孩,因为太阳神信仰是认为万物都有善恶和光暗的两面,人要靠战胜黑暗和恶来获得‘光明’的……”
她看着薛太妃虚虚揽着的那个女孩,眼神前无所有的冷冽。
“无论流风公主是作为善的祭司离开了她的宗教,还是作为恶的祭司逃脱了她被杀掉的命运,她都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我怀疑她到这里来并非被迫,也许是自愿的。”
刘凌听得眼中jīng光忽闪,一下子明白了姚霁想提醒他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被自己拒绝,她就会变成被软禁和限制在代国不能回国的“失势公主”,一辈子也回不到故土,而是在这里为两国的通商和友好做出贡献。
可嫁给他之后,她根本就无法离开代国的宫中,代国和胡夏是完全不同的国家,女子并没有自由进出宫廷、管理自己封地的权利,更不要说以女子之身掌握治理国家权势。
她只有靠生出有继承权的儿子来赢得自己的地位。
但这里是哪里?一个胡人想要生出孩子,甚至还想让他成为皇太子,谈何容易?说不得比她在胡夏国内得权还要困难。
安归大张旗鼓,是想把她嫁出去;
军中出身的使者们却一脸惋惜,宁愿她成为驻留在代国的使臣。
这女孩进退两难,除非坐以待毙,否则只有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处,才有回国的可能。
她知道自己不够分量,所以她来了,来找薛太妃,甚至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故意装作不知。
好一个聪明的女子!
好一份死地求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