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半夜果然下起了大雪。
阿桔醒来时就听见了外面丫鬟们扫雪的声音,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雪花簌簌落地的轻响。
借着外面的光亮,阿桔看向女儿,看了会儿又把手伸进女儿的小棉被,摸摸她小手,有点担心。想回家,又怕女儿冻着。
“外面多套一件斗篷,吃完饭雪没停的话我给你们娘俩撑伞,不会冻着灿灿的。”赵沉从妻子身后搂住她,大手顺着她胳膊摸过去,将妻子女儿的手都握在手心,“下雪的时候比不下雪的时候还暖和些,放心吧。”她盼了那么久,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低低的声音,同他握着的她手一样,让那暖意一路传到她心底。
阿桔转过身,缩在他怀里,“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都没看见她的神sè。
赵沉轻轻顺着她的长发,在她头顶亲了亲,“你心里就惦记那么点事,我要多傻才猜不到?”
他又自大,阿桔抠了抠他xiōng口,被人攥住,她情不自禁低头去亲他手背。
他一定是将她放在心尖儿上了,所以每次她一有心事,他总是很快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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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兰苑里,赵允廷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妻子道:“这么大的雪,一会儿你跟承远他们两口子说说,改日再回去吧,亲家公那边肯定也舍不得他们冒雪回去。”
这次儿子儿媳妇要在林家住三晚,宁氏知道赵允廷舍不得孙女,她也舍不得,只是……
“看他们的吧,承远想今日去就今日去,反正也没有多少路,马车慢点走就是。”宁氏轻声回道,声音里带着冬日刚起的倦意,“他们若是来辞别,你最好别提,免得承远又看你不顺眼。”父子俩再怎么不对付都没关系,但要是今日因为回娘家的事闹不快,儿媳妇心里该不自在了。
赵允廷冷哼了一声。
夫妻俩才用完饭,赵沉就来了。
赵允廷心中一喜,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随口问道:“今日不过去了?”
他装得再平静赵沉也知道他的小心思,朝宁氏笑道:“娘,外面雪大,阿桔想抱灿灿过来跟你们辞别,我没让,让她在屋里等着,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然后我们直接从望竹轩出去了,免得进进出出打伞收伞的麻烦。”
宁氏当然没什么话说,叮嘱儿子几句,譬如到了林家少喝酒多孝顺孝顺岳父岳母什么的,便让他回去了。赵沉也没犹豫,吩咐问梅好好伺候母亲,自己撑伞走了。
赵允廷很不高兴,“冒雪赶路不嫌麻烦,打伞走几步路就嫌麻烦了,我看他是存心气我!”
“他气你能得什么好?”最近赵允廷常常因少抱孙女两下发牢sāo,宁氏听着都有点烦了,朝窗外扬扬下巴,“要不你也跟着去吧,你不是挺喜欢跟灿灿外祖父下棋吗,你也过去住几天,照样天天都能看到灿灿。”
讽刺意味十足。
被妻子瞪了一眼,赵允廷却觉得浑身舒坦,顿时忘了方才的不快,凑过去搂着人低语:“我哪都不去,就在家里陪你,跟你下棋更有趣。”孙女再好,也比不得妻子啊。
宁氏没理他的俏皮话,想到了孙女的帽子,遗憾道:“昨晚我给灿灿做了顶新帽子,刚刚忘了让承远拿过去了。”
原来妻子也舍不得,赵允廷失笑,“让问梅送一趟不就行了?”
宁氏却推开他,难掩欢快地道:“我自己送去,正好再看看灿灿。”
赵允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提同去的事,只羡慕地看着妻子迅速翻出一顶红sè绣兰花的小帽跟着脚步匆匆地走了。他去了也只能在望竹轩前院待着,赵允廷可不觉得长子会把包得好好的女儿特意抱过去给他瞅瞅。
宁氏到望竹轩的时候,阿桔刚把灿灿放到襁褓上,本来已经裹好了的,小丫头又嘘嘘了一次,倒是赶巧给祖母瞧瞧。
刚嘘嘘完的灿灿乖巧可爱,宁氏抱着亲了又亲,“灿灿会不会见了外祖母就把祖母忘了啊?”
阿桔站在旁边笑,赵沉打趣道:“娘也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刚讽刺完赵允廷的话被儿子放到自己身上,宁氏瞪赵沉一眼,亲自替孙女包起襁褓来。
出门的时候,阿桔抱着女儿,赵沉一手揽着她肩膀一手撑伞,一步步稳稳地走。
宁氏站在望竹轩门口,看着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儿子撑着的青伞上,再看看雪里仿佛画中人一般的小夫妻俩,怔立良久。
儿子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有了娇妻爱女,她总算不用那么心疼了。
马车上,想到婆母送他们出发时脸上的不舍,阿桔对赵沉道:“要不,咱们住两晚就回来?”
“不用。”赵沉掀开女儿脑顶的斗篷,点了点女儿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娘几乎天天都能瞧见灿灿,倒是岳父岳母见得少,这次肯定早就盼着你们娘俩回家住呢,只住两晚,岳母私底下该埋怨我了。”
阿桔低头笑,“娘才舍不得埋怨你呢,你不是最会讨好她吗?”
“又想翻旧账了?”赵沉凑过去,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只要能讨她欢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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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路上行人并不多,街道两侧的人家早起把门前雪扫过便关门进去了。马车慢慢悠悠地走,车lún碾压厚厚的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响,挺好听的。
阿桔想看看外面,又怕挑开帘子冷风吹进来,便忍着了,对赵沉道:“娘他们院子里还有两颗梅树呢,应该开了吧?”
“这么想家?”赵沉笑着握住她手。
阿桔靠在他肩头笑,能不想吗?
马车进了林家所在的巷子,远远就听见林重九兴奋的大喊,阿桔又道:“小九九岁了还这么咋呼,得请个先生好好管管他才是。”
赵沉一边替女儿裹好斗篷一边道:“之前小九嫌你啰嗦我还不信,现在信了,他才九岁,这样有什么不好?”
阿桔撇撇嘴,懒得与他多说。
赵沉飞快堵住她chún讨了口赏,这才起身跳下马车,朝早已等在门外的岳父岳母拜年,又受了林竹姐弟俩的拜年,寒暄过后撑起伞去接里面的妻子。阿桔抱着女儿出来,柳氏赶紧上前,“先把灿灿给我吧。”林贤在旁边为她撑伞。
阿桔见了,笑着把女儿交给母亲。其实在登州的时候,大雪天村里人都没有撑伞的习惯,最多戴顶帽子,进屋后弹弹身上的雪就是了,现在母亲备伞,分明是为了接孙女的。
站稳了,阿桔也没有再把女儿接回来,跟林竹一起簇拥着柳氏朝屋里走去。
赵沉在后面看着,突然有点不舍。这是岳父家啊,他得跟妻子分房睡,晚上抱不着妻子,白日里见到了也得规规矩矩的,确实不如在自家住好。
阿桔可不那么想,家里比望竹轩热闹多了。
刚进屋,林竹就迫不及待地催母亲:“娘你快把灿灿放出来。”
屋里炕早就烧得热乎乎的了,柳氏把裹得严严实实的灿灿放到炕上后,林竹林重九便凑了过去,一人占一边,等着看外甥女。阿桔站在林竹身后瞧着,眼里都是笑。
斗篷襁褓都拿开,露出了里面穿着厚厚棉衣的小女娃。灿灿最先看到外祖母,大眼睛眨了眨,扭头往旁边看,看到快要挨到她身上的林重九,灿灿抬起手放到嘴边,再扭头,看到笑嘻嘻的林竹,小丫头眉头明显皱了起来,然后终于看到熟悉的娘亲了,皱眉立即变成了咧嘴笑,胳膊放下去抓襁褓玩,小腿也蹬了一下。
柳氏笑得合不拢嘴:“灿灿这聪明劲儿肯定是随她爹了,你们姐仨小时候都没这么聪明,五个月多才开始认人,之前无论谁在跟前哄,你们都照样乐呵呵的。”
林竹不服,握住外甥女小手晃了晃,“你看,我跟灿灿玩她也很喜欢啊,还对我笑呢。”
“那是因为你大姐在你后边站着呢,不信阿桔你先出去,看灿灿急不急。”柳氏瞅着外甥女道。
阿桔没有出去,只是躲到了柳氏身后,炕上灿灿脑袋转了一圈没瞅到娘亲,小嘴儿一张就要开哭。林竹这下算是信了,忙把长姐拉了过来,灿灿依然不满意,大眼睛里含着泪盯着娘亲。阿桔笑着脱鞋上炕,把女儿抱到怀里,灿灿立即扭头往她怀里钻,过了会儿才又转过来,盯着柳氏三人看。
小丫头特别招人稀罕,林竹林重九纷纷爬上炕,lún流着要抱,没用多久灿灿就跟小姨小舅玩熟了,抓着外租家的新奇玩物笑得格外开心。
日头渐渐升高,柳氏从外面进来,笑着问阿桔:“想吃娘做的菜不?”一家人搬过来时女儿女婿已经买好了丫鬟厨娘,一开始柳氏不太习惯让人伺候,想自己做饭,被林竹劝住了,现在长女回来,忍不住就想亲自炒两个菜。
阿桔当然想,不但想吃,还想跟母亲一起准备,一边下地一边道:“我跟娘一起去。”
柳氏忙按住她不让她动,“不用你,你在屋里看着灿灿,娘自己去就行了。”长女的手细细嫩嫩的,她可舍不得长女沾水。
阿桔瞅瞅在林竹怀里咧嘴笑的女儿,挽住柳氏胳膊道:“灿灿让阿竹小九看着,娘就别担心了,走吧,我帮娘打下手去。”
柳氏拿她没辙,只得叮嘱林竹好好照看灿灿。
外面雪已经停了,下人也先清理出了一条小道,阿桔娘俩就沿着小道去了厨房。
她们才进去不久,灿灿嘘嘘了。
林竹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抱着外甥女不知如何是好。绿云跟着阿桔一起过来的,见二姑娘突然苦着脸抬头,立即知道出事了,快速上前将大小姐平放在炕上,摸摸pì股,幸好棉裤没湿,赶紧把炕头热着的niào布拿出来换上。忙完了见林竹还傻在那儿,绿云忍笑,“二姑娘快去换身衣裳吧,一会儿再来陪大小姐玩。”
腿上的温热已经变成了凉,林竹终于回过神,假装生气拍了外甥女小手一下,提着裙子走到门口,忍不住朝厨房抱怨:“大姐你闺女嘘在我身上了,你赔我一条裙子!”
一共两进的院子,不但阿桔听到了,前头堂屋里正在聊本届春闱的翁婿俩也听得清清楚楚。
林贤汗颜:“阿竹这丫头,要是有她大姐半分稳重我都知足了!”
“阿竹还小,再说家里又没有外人,没那么多讲究。”赵沉早已习惯林家的热闹,倒是有点担心女儿,试探着道:“听阿竹的话阿桔好像没在屋里,岳父要不要随我去后头瞧瞧?”
林贤照顾过三个孩子呢,哪里不清楚赵沉初为人父的心思,起身给他带路。
到了后院,赵沉一眼看到了院子里两颗梅树,晶莹白雪遮不住梅花的红,清新喜人。
趁岳父不注意,赵沉偷偷摘了一朵,进屋瞧见女儿在炕上玩得好好的,niào布已经换过,赵沉也不嫌岳父笑话,拿出手中梅花逗女儿:“灿灿看这是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灿灿欢快地叫了一声,扭头,没看见爹爹,先看见眼前一块儿红。
她不错眼珠地瞧着。
赵沉笑着把梅花往女儿手里送。
林贤咳了咳,提醒道:“梅花太凉了,灿灿还小,还是别碰凉东西好。”
赵沉耳朵红了,尴尬起身,到底没有开口解释他只是想逗逗女儿抬胳膊抓东西。
“你们怎么来后头了?”洗菜洗到一半不太放心回来看看的阿桔挑开帘子,发现翁婿俩站在炕沿前,很是意外。
林贤看看女婿,笑着解释:“你妹妹大惊小怪的,承远不太放心,过来瞧瞧。”
赵沉则注意到妻子红红的手指头:“你做什么去了?”
阿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知道赵沉担心什么,忙解释道:“娘想亲自做几道菜给咱们尝尝,我也好久没下厨了,赖着娘非要给她打下手,厨房一直烧着热水,挺方便的。”
当着岳父的面,赵沉不好说什么,对林贤道:“岳父咱们回去吧。”
林贤颔首,率先走了出去。
门帘落下,屋里只剩林重九一个孩子跟自家丫鬟,赵沉将妻子拉到门板后面,摸摸她手,确定手是热乎的,心才彻底放下,小声怪道:“你就是闲不住。”
阿桔低头,拽着他腰间玉佩回嘴,声音轻柔几不可闻:“不喜欢我做菜,那一会儿你别吃啊。”
他对她一日比一日好,两人相处时她也渐渐没了最初的紧张局促。
赵沉喜欢她这样,喜欢到忍不住现在就把她压到炕上看她还敢不敢顶他,但他最终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她脑顶,又捏捏她耳垂,匆匆去追岳父了。
脚步声远去,阿桔继续在门板后站了会儿,等脸上没那么烫了,才去看女儿。
灿灿一眨不眨地盯着娘亲头顶看。
阿桔心软软的,俯身亲她:“灿灿是不是想娘了啊?”
灿灿不说话,小手抓啊抓的,嘴角流了一道口水。
阿桔失笑,摸出帕子替女儿擦过嘴角,对跪坐在一旁的弟弟道:“你跟灿灿玩吧,我去厨房了。”
林重九乖乖点头,好奇地看着长姐头顶。
阿桔没留意,转身要走,却听到女儿着急的叫声,阿桔愣住,回去继续哄女儿,很是纳闷这次女儿怎么不让她走了。那边熟悉母女相处情形的绿云终于再也忍不住,凑到阿桔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阿桔不太相信,但是抬手在脑顶摸摸,真的摸了一朵红艳艳的梅花下来。
看着手里新摘不久的梅花,阿桔脸越来越红,原来刚刚他不是单纯地摸她脑袋,而是为了这个?
门外传来妹妹的脚步声,阿桔忙把梅花交给绿云拿着逗女儿,迅速走了,免得被妹妹打趣。
只是出了屋门,阿桔又在屋檐下站了会儿,怕女儿因她走了哭闹。
可屋里好好的,她听到妹妹打趣女儿臭美,这么小就喜欢花。
阿桔咬了咬chún。
赵沉是个坏胚子,女儿也是个坏的,居然舍得娘亲走却舍不得她带走她的花。
埋怨归埋怨,回厨房的路上,眼里满满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