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四节“送别”
白公馆和谈筹备小组办公室,各个小组的成员们有的打着扑克,有的下着象棋,就是没有一个在工作。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月。
虽然有些无聊,但薪水一毫不少,又有好吃好喝的供应着,所有人都耐心等待着上峰的命令,一点都不着急。
都是见过世面的精英,他们知道以目前的国际局势,国府和日本的和谈怕是不会有结果,急也没用。
其中一间办公室里,有几人手上摸着麻将,口中对此事进行着讨论。
“法国,英国的国力确实雄厚,可主要力量均在欧洲,依我看,真要跟日本人打起来,胜负难料啊。”
“不错,我曾去过南洋,观爪哇、港城、吕宋、暹罗、交趾各国之西方驻军,纪律松弛,装备老旧,与日本军队不可同日而语。”
“哈哈哈,无妨,咱们这次无法拔得头筹,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地,一旦日本开始攻略南洋,那里的帝国主┴义军队绝无反抗的可能,到时候和谈自会重启。”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推测十分准确,只是明明有才华,却要抢着当日本人的狗,当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众人正说着,听到外面有人高喊集合,于是放下手头的东西,来到了院子中。
面对神色疑惑的筹备组成员,左重满脸笑容的拍了拍手,向他们通报了一条好消息。
——此次任务圆满结束,封锁解除了。
不过为了确保消息不泄露,筹备组成员们将被转移至另外一個地方,再待上数日便可回家,应有的升赏也会很快兑现。
听到可以回家了,还有好处可拿,所有人都很开心,立刻出言向左重表示感谢。
左重笑呵呵的摇摇头,示意众人去收拾行李,而后跟古琦、宋明、归有光附耳说了几句,三人小声说了是。
负责保密的孟挺冷眼旁观,他已经收到了命令,完全配合军统的工作。
徐恩增更是来了电话,让他什么都不要问,什么也别看,将这件事彻底忘记。
看着一个个返回宿舍的背影和面容冷峻的军统特务,孟挺猜到了什么,但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一个小时后。
放在两层小楼地下室里的资料,以及审讯室中的和谈文书被军统小特务搬到院子一角,泼上了数桶汽油。
背着大包小包的筹备组成员没有在意,只当是正常的销毁行动,眉开眼笑的登上几辆卡车,相互议论着回家后的安排。
清点完人数,确定人已到齐,左重和古琦三人坐上一辆轿车开在最前面,领着车队开出了白公馆。
车队在山城复杂的公路网中快速穿行,左拐右拐的朝着山城市区南部开去,经过数十分钟的行驶,最后停在珊瑚坝附近的茳堤上。
这里曾是中统枪毙地下┴党囚犯,用以甄别孟挺的刑场。
6月份的山城处于梅雨期,难得今天风和日丽,天空碧蓝,不冷不热的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
往日游人如织的茳滩空无一人,只有众多全副武装的卫戍司令部士兵持枪站立,表情严肃。
左重下车后伸了个懒腰,朝着归有光微微颔首,到地方了,该送某些人回老家了。
“长官,为何带我等来这里?是不是要乘船去南岸。”
“船呢,怎么没有看见船。”
和谈筹备组成员们跳下车,发现到了茳边,纷纷七嘴八舌的询问特务,但回答他们的是冷漠的眼神。
不仅如此,小特务两个一组,迅速控制了各自的目标,并拿出手铐将对方反铐,这下傻┴子都知道情况不对了。
杀人灭口!
筹备组成员哪还不明白,国府不再跟日本人谈判,又怕他们泄露消息,所以准备痛下杀手。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各人的反应不尽相同,有人双腿一软,要不是特务们架着,差点直接瘫坐在地。
有人则拼命挣扎,大声喊冤或者强调自身的后台,同时跟左重套着近乎,试图活命。
“左副局长,我跟警察厅的白厅长是同学,他跟你是八拜之交,你就放过我吧!”
“左副座,左重!我叔父是中将,你杀了我,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不断响起,破坏了左重欣赏美景的心情。
看见副局长微微皱眉,归有光夺过士兵的步枪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举着枪托重重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按照西方科学界对硬度的划分,制作枪托的核桃木硬度有1000,而人┴体面部的骨骼硬度不过200。
两者碰撞是什么结果,答案显而易见。
鲜血顿时从此人的口鼻处喷出,几颗牙齿飞出去老远,随后像条死鱼一样耷拉着脑袋,任由小特务拖拽向茳滩。
“md,吵得老子头昏脑涨,呸。”
归有光放下带血的步枪,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吐沫。
其他筹备组成员亲眼目睹他的凶残举动,吓得抖若筛糠,也被连拉带拽地带到了茳滩,随着腘窝一阵剧痛,整齐地跪了下去。
被冰凉的地面一刺激,众人回过神来,挣扎的更加剧烈,不多时坚硬的鹅卵石就将膝盖得血肉模糊。
放在坪时这些人早就疼得哭爹喊娘,但此刻没人在意,命都要没了,这点小伤又算什么。
往日高高在上的精英们,或求饶、或威胁、或叫骂,痛哭流涕,以头抢地,种种丑态不一而足。
左重背对着刑场靠在引擎盖上,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口琴,轻轻吹动簧片,音乐声随之飘扬。
曲子萦绕在所有人的耳旁,节奏柔缓,苍凉中略带慷慨,仿佛在述说离别时刻的惆怅。
特务们侧耳倾听,发现副局长吹的是《送别》,此歌在民国流传甚广,电台时有放送。
古琦不禁跟着节拍轻声哼唱起来,归有光恰好此时大声发出口令,配合着闪耀着寒光的枪口,一片肃然的刑场又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长亭外,古道边.....”
“预备~”
“芳草碧连天.....”
“举枪~”
“放!”
“砰砰砰”
“知交半零落.....”
枪声和口琴声交杂,筹备组成员接连扑倒,倒在了这片布满了烈士鲜血的泥土上,就像一场迟来的祭奠。
不远处的茳水浩浩荡荡往东流淌,似乎带走了所有的罪恶,也带走了所有的过往,一去不复还。
距离珊瑚坝数百米的一座小山上,徐恩增远远看着茳滩方向,听到遥遥飘来的琴声,嘴里骂骂咧咧道。
“刽子手!屠夫!猫哭耗子!虚伪!”
他身旁的孟挺目瞪口呆,心说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这四个词放到你的头上更加合适吧。
当然,这些话孟挺只敢在心中腹诽,表面上用力点头,跟顶头上司一起控诉左重的残忍。
等到军统收拾完尸体从刑场撤离,二人也乘车回到了中统总部,徐恩增眨眼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孟挺一个人爬到楼顶天台,面朝珊瑚坝方向久久无语。
“孟处长,好生悠闲啊,白公馆的任务结束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孟挺转头看去,原来是中统的主任秘书沈东新。
对于此人,他是有些了解的,左重的发小,法国圣西尔军校高材生,局长朱骝先的心腹。
在中统内部,对方有着一股不小的力量,传闻近期就要升任副局长,跟徐恩增很不对付。
想到要是被人看到自己和沈东新见面的后果,孟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回头继续看向远处,淡淡回了声恩,没有深谈的意思。
沈东新见状也不以为意,与孟挺肩并肩站在一起,掏出香烟递给对方一根,打着火机后抽了一口,淡淡道。
“我想买两斤山里红,孟处长有介绍的地方吗?”
短短一句话,落在孟挺耳中却如同一记重锤,将这位老情报惊得目瞪口呆,当场失了神。
他很快强稳心神,隐蔽的查看了一下周边情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压低声音回道。
“听说第一模范市场有家店的山里红不错,老板姓王,沈主任可以去看看。”
“姓王?是姓黄吧。”
听到最后这句姓黄吧,本来面无表情的孟挺深吸了口气,缓缓向沈东新伸出右手,强忍着激动郑重说道。
“你好。”
这两个字不长,他却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说完后热泪盈眶,身体微微颤┴抖。
孤身战斗在敌人的心脏,最难以忍受的不是危险,而是那看不见尽头的孤单。
现在,他终于有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显然,孟挺的被捕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假投降,目的是打入到中统,获取果党情报。
经过一次次的考验,他完美完成了这项任务,无论是徐恩增,还是某人,现在都对他的投降不再怀疑。
“伱好。”
沈东新紧紧握着孟挺的手,同样激动的回了一句,从民国二十三年回国,他也独自战斗快六年了。
作为潜伏在军统和中统的内线,这个位置决定了他的身份是绝密,就连交通员也是从死信箱收取情报,根本不知道接头对象是谁。
如今能跟自己同志合作,这种感觉,真好。
谁能想到,出身豪族、留学法国的中统主任秘书竟然是个异己份子。
以沈东新的职位,可以接触到中统绝大部分的潜伏人员档案,情报活动计划、交通站位置、密电码等诸多绝密信息。
这意味着徐恩增在地下┴党面前,跟光着腚果奔没什么区别,孟挺想到这里,惊喜的同时心中一痛。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些牺牲在自己眼前的同志,伴随着《送别》声慢慢走远。
为了共同的理想,无数人抛家舍业,放弃安逸舒适,义无反顾的在红色旗┴帜下投身到隔命的洪流中去,至死不渝。
别了,同志们。
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胜利。
一定!
(接下来会有地下┴党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