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偏东雨
早上还如往常一样平静,这会却忽然下起了大雨,又是风又是雨!益州人对这种突如其来的bào雨、有个专称,叫作偏东雨。
起先那雨点洒下来之后,下得不算大。白雾似的一阵雨幕、在风中斜飞过来,如同柳絮一样轻轻拂动,仿佛让人不知不觉;但县寺庭院里的那株吉贝花(木棉花),仍旧在风雨中飘落了满地的嫣红花瓣。
“哗!哗……”一片片雨水,宛若是上天倾倒的水一般,越来越大了。吉贝树上好不容易才盛开的美丽花朵,此时真是遭了大灾!花瓣在大风大雨之间、几乎被摇落殆尽,都淋落到了泥wū里。
雨已汇成积水,与地面的泥土混在一起,已经泥泞不堪了,吉贝花自然也被淹没在了其间,只剩下点点嫣红。不远处的石阶上、竟有一块汉白玉石,泥泞夹杂着积水,沿着石阶白玉往下流淌而去。
风声雨声肆虐之间,一只蝉竟然也加入了哗然的噪音中,“噶……噶……”它拼命地叫唤起来,融入了久别的甘霖。
别人听来是烦人的噪音,但其实、蝉或许是因为喜悦之情!
蝉在泥土中藏匿了那么长时间,就在这盛夏之际、走出了幽深的黑暗;经历了多年的煎熬等待,一下子终于见到了从未曾见过的美妙风景!
它看见汉白玉、看见了美丽的吉贝花,应该是在歌唱、也是在呜咽,憿动到带着哭啌,好像在说:终于见到天日了!
那只蝉、这场雨,对于整个夏天也是美妙的。夏天从初夏发展至今,经历了如许多的事,一场酣畅淋漓的风雨、一曲优美动人的蝉鸣,正是为这一切划上一个暂时的句号,没有它们的奖赏、这个夏天就是不完美的阿。
偏东雨也不是一直下,倾盆般疯狂的bào雨之后,它偶尔又会渐渐减缓,仿佛在酝酿下一次bào雨。持续多次之后,雨幕才渐渐变成了雨点,然后天地间忽然宁静了下来。
蝉不知何时停止了鸣唱、大概是累了,先前好像躲起来了的麻雀,这时却“叽叽喳喳”地回到了庭院里的树梢之间。
县寺阁楼后面,那间陈旧的房屋里同样恢复了安静。雨停后,费氏与秦亮一时也没好意思交谈。
费氏轻轻拉起桃红sè的宽袖收口衣衫、遮住了玉白的削肩,此时她便大致整理好了仪表,又用手绢揩了一下发际间的汗珠。她飞快地看了秦亮一眼,随即把脸别过去,有气无力地说道:“雨停了,把房门打开罢。”
秦亮起身开了木门,一阵凉风轻轻吹进了仍旧闷热的房间,一下子让屋子里凉爽了不少。
费氏也欲从筵席上站起来,但居然没能成功,她深吸了口气、咬住贝齿,用手撑住筵席,这才缓缓起身。
秦亮看了一眼门外的景象,转身打量着费氏,沉声道:“我之前不便问,原来卿还未出阁?”
费氏神情复杂地小声道:“什么礼仪都经过了,因为打仗、只差亲迎。”
秦亮笑道:“那便不算好女侍二夫。”
费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撇一下嘴表示不满,仍觉得今日太草率,甚至还不太了解他!
但想想秦亮是那么远过来的,其间发生的事、可谓是天翻地覆,这会自己被他当作战利品、似乎也情有可原?
无论如何,此刻她都不知道错了没有,之前根本毫无准备!她未曾答应秦亮做那种事,但好像也完全没有反抗,整个人仿佛是懵的,便把清白给葬送了!也只有秦亮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做到,换作别人,费氏必定会下意识地拼死抗拒,哪怕她是亡国之臣的家眷。
不过她此时总算想到了、自己好像有借口。复杂心情之中夹杂的害怕,倒是因此减轻了一些。
“现在妾真的要走了。”费氏忙道,“妾还没想好该怎么对长兄说!”
秦亮点头道:“我安排一辆车驾先送女郎回府。等伯续出来辞行,便告诉他,卿先回家了。”
费氏想了想道:“好罢。”
她再次聚jīng会神,黛眉一蹙,小心迈步向门口走去,渐渐恢复了姿态,双手也轻轻放在了腰间。秦亮亲自送她去大门。
庭院中的地面还很cháo濕,阳沟里的积水流淌着“汩汩”的声音,不过雨已经完全停了。只过了一会,靠近中天的云层里、已出现了流光溢彩!
费氏埋头走在秦亮的侧后,轻轻问了一句:“秦将军离开洛阳,挺长时间了?”
这时两人刚走过那株狼藉的吉贝树,秦亮便转头看了一眼树梢,又回头对费氏道:“大将军府的内宅、种了很多桃树,我出发的时候,北方的桃花还没谢完,如今益州的吉贝花都已凋谢了。”
费氏疲惫的头脑反应有点慢,一时间没有回应,只是顺着他的话、想象着花团锦簇的桃树。她不知道魏国大将军府是什么样子,但当然见过桃花是啥样。
没过多久,费氏便回到了离得不远的费家宅邸。
她立刻回到了自己那间古朴陈旧昏暗的卧房,走到睡塌边,撩开纱橱,便如同中了箭似的直接倒在了被褥上。
“呼……”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便动也不想动一下。
因为县寺那间屋里很闷热,她浑身都是汗腻、里衬现在还是濕的,很不舒服,心里想着应该先去烧水沐浴更衣。但她还是不动弹,一边拖延、一边回忆着一上午的事。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激煭纷乱的情绪之间,她在经历诸事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浑浑噩噩的。但她知道并不是梦,此时各种感受、细枝末节都能想起来,如同正在发生一样。
费氏翻了个身,顿时痛苦地眉头一蹙。接着她又咬了一下朱chún,赶紧拉被褥蒙着头,遮住了脸之后,才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躲起来了。
兴许凡事都是这样罢,当事之时沉迷其中,冲动之下无法清醒,便顺其自然地纵容。只有等过去之后,才会慢慢地尝到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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