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猫儿的高考(中)
柳茂是柳侠去洛城的第二天,和柳长青、柳长春一起来荣泽的,柳长青和柳长春在这里停了两天就回柳家岭了,把柳茂留了下来。
没办法,柳长青cào心惯了,柳魁不在家,家里只有孙嫦娥和玉芳带着一群孩子,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而且,他觉得猫儿晚上在家学习,也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他们都在这里,哪怕不说话,猫儿也不肯老老实实呆在主卧看书,几分钟就要找借口跑出来赖在他们身边玩一会儿。
柳侠没见到父亲和二叔,有点不开心,埋怨大哥二哥没把人留住等他回来。
柳魁和柳茂随便柳侠怎么说,不辩解,只是笑。
他们俩都知道柳长青不肯在这里长留不止是上面两个原因,还有很重要的一条,柳长青觉得家里太多人住在这里,会让三大队的人对柳侠有看法,本来就已经不是三大队的人了,占着一套房子不说,还有一大堆穷亲戚成天价没完没了。
柳侠只郁闷了一会儿就过来劲儿了,等猫儿考完,他和猫儿可以回家住半个月呢。
他吃着包子往马老太太家打了个电话,卜鸣接的,知道柳侠已经签过了合同,卜老爷子就一句话:“那,这边的工程进度得赶赶了。”
柳侠觉得自己能得到卜鸣这老头儿真是捡到宝了,他只要签了合同把红线图给老头,自己如果愿意,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他在洛城的时候连着往京都打了两天电话,询问工程的事,马千里就说他:“有卜工在,你瞎cào个什么心?有这个时间,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能再从三大队撬几个好手回去吧。”
确实,卜鸣在工程质量方面那较真劲,柳侠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敢在他的眼前玩偷工减料的把戏。
柳茂来的时候,带了几个蝈蝈给猫儿玩,蝈蝈篓子是柳茂用高粱篾编的,各种造型,葫芦形的,窝瓜形的,花瓶形的,陀螺形的。
不过,柳侠看到的就只有一个窝瓜的,其他的被马鹏程、楚昊、付东等看到的人给瓜分完了。
柳侠坐在沙发上提溜着窝瓜蝈蝈篓逗里面的蝈蝈,喂它吃西瓜皮。
猫儿坐在他旁边抱着半个西瓜,自己挖一口,喂柳侠一口:“咱哩西瓜就剩一个了,前儿马鹏程跟楚昊来耍,我想跟他打个赌再赢几个,谁知他学jīng了,不跟我赌。”
柳茂在旁边笑着说:“人家又不傻,同一个事,还能吃两回亏呀?”
猫儿说:“他不傻,可是他下三儿呀,我赌注下哩不一样,上一回是谁输了,都给对方买十个大西瓜,这回是如果我输,我管他吃半个月卤肉烧饼夹,他输,他给咱买三十个大西瓜,他要是赢了他占大便宜,卤肉多贵呀!”
柳侠在猫儿脑袋上来了一下:“孬货,你咋恁贪心咧?三十个呀。西瓜大点儿哩一个十来斤,三十个三四百斤,现在西瓜才下来,一斤两毛多,三四百斤得八十多块,马鹏程一个月零花钱就三十,上回一下就叫你坑了二十多,钱不够还跟楚昊借了十五,他哪儿还敢再跟你赌?”
上星期,柳侠一坐上马千里的车,马千里先说的就是马鹏程打赌输掉零花钱的事。
那小子馋的要死,每天中午都得想办法跑到校外给自己买个零嘴吃,一下子手无分文,跟世界末日了似的,跟苏丽蓉要,苏丽蓉不给,他就给他爷爷打电话。
马老爷子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先逮着马千里骂了一顿,说他刻薄了自己孙子,马千里当时还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最后,马千里对柳侠说:“等以后这群小子都上班进了社会,我坚决不让我们家那傻小子跟你家柳岸来往,要不我们家傻小子肯定连自个儿工资都保不住,得啃我一辈子。
我们家马鹏程太老实没心眼儿,你家柳岸太狡猾太jiān诈。”
柳侠不服:“您这是倒打一耙,我家柳岸是最厚道老实的,是你家马鹏程忒贪心,他拿个老师都做不出来的题跟我们柳岸打赌,想赢我们柳岸十个西瓜,结果偷jī不成蚀把米,这能怨谁?
再说了,你家马鹏程一点亏都没吃好吗?他跟楚昊俩人每次进我们家,都跟鬼子进村了似的,挖地三尺,不把我们家好吃的吃光就不走。
他买西瓜花了二十多,逮着我们家卤肉烧饼夹吃得差点没撑过去,临走还打着孝顺的旗号又给嫂子夹了两个,楚昊也趁机给宁大姐来了俩,俩人使劲要肉,四个烧饼夹了我看得有三斤多肉,烧饼都给撑开了。卤肉现在一斤七块,您算算,到底谁吃亏?”
马千里说:“账不是这么算的,孩子们好歹叫你声叔叔,去你们家玩儿,你管顿饭不是该的吗?管饭的时候总不能定量吧?既然不定量,那我们马鹏程能吃,你总不能不让我们吃饱吧?”
柳侠和马千里同行六天,在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还在打嘴仗,到底也没能就是柳岸太狡猾jiān诈还是马鹏程太贪心馋嘴的问题争出个结果。
柳茂看着猫儿呵呵笑:“你是想靠跟马鹏程打赌管你吃一个夏天西瓜咧?”
猫儿十分遗憾地耸耸肩:“本来是这打算,现在,他不上钩儿。”
柳侠发现,猫儿这次回来,和柳茂相处的时候比在京都时更自然了,除了没有称呼,他和柳茂说话时跟普通的父子几乎没有两样,他们甚至还会说些很亲热的话题。
猫儿回来参加考试是肯定的,所以,虽然他们回来那天的情况有点仓促,但实际上他们提前已经做了很多准备,给家里人带的东西很多提前都已经买好了。
猫儿和柳凌一起去警官大学的时候,曾经顺路进商场给家里人买了衣服,给柳茂买的,是完整的两身。
其中一身是猫儿给搭配的,灰白sè的裤子,浅绿sè的翻领t恤。
柳茂觉得这身衣服有点艳丽,不好意思穿,柳侠回来之前的两天,他穿的是另一身,灰sè的裤子,深蓝sè带横纹的t恤。
柳侠回来,猫儿觉得有了帮腔的,又把那件浅绿t恤拿出来,把柳茂推到大卧室的梳妆台跟前,非要让他穿。
柳茂穿上后,脸都红了,硬胳膊硬腿地对柳侠说:“你看幺儿,这,这就是年轻孩儿哩衣裳,要不,您三哥那样看着年轻哩穿上也中,我……”
柳侠伸手给他拉着领子:“你穿上正好,孩儿可有眼光,他知你最适合穿啥,是不是大嫂?”
秀梅和柳魁、柳川都站在门口看,秀梅说:“可不是嘛,茂,你穿上这一身,看着就像自己这个年龄哩人了,以前成天穿着灰不拉几哩工作服,跟个老头儿样,有时候感觉着比俺叔还老咧,你说是不是柳魁?”
柳魁说:“就是。茂,孩儿费心费力给你挑哩,就是挑哩不好,咱也得高高兴兴穿着,何况这还这么合适,这么好看咧,穿着吧。”
柳川说:“二哥你别再故意跟我显摆了哦,你再显摆我可真要了,幺儿他们回来,我一看见这件衣裳就可待见,哎呀不中,我也得去试试我那件新哩。”
他们给柳川挑的上衣,都是浅sè,一件白sè圆领t恤,一件浅粉sè短袖衬衫
浅粉sè的衬衫,柳川也有点不好意思穿,不过今儿柳茂一穿浅绿的,他也想试试,结果可想而知。
第二天早上柳川穿着粉sè衬衣准备去上班,晓慧在他旁边tiáo侃:“啧啧,大帅哥嘿,不是跟我说坚决不穿打死都不穿吗?这怎么三天儿都没就自己给趋了?”
柳川笑:“不是想了想,怕这张老脸配不上年轻漂亮哩孩儿他妈嘛,所以决定还是打扮打扮,装装嫩。”
晓慧噼里啪啦在柳川背上来了好几巴掌:“你故意笑话我现在黄脸婆是不是?嫌弃我现在水桶腰是不是?”
晓慧生完孩子后,原来一尺九的腰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她无论怎么减肥锻炼,腰都在二尺二上下不来。
柳川大笑着往外跑:“我哪敢?我敢嫌弃你,那俩小兔崽子不得不认我这个爹?”
晓慧笑起来:“你知就中,哼,俩孬货说了,我就是胖成个皮球,你也得待见我,你要敢不待见,他俩就给你打哩待见。”
柳川笑着跨上自行车:“对嘛,你就是现马上胖成个花皮瓜,我也可待见。”
柳茂对笑着观战的柳魁和秀梅说:“川儿穿这颜sè可称唦。”
柳魁说:“嗯,川儿身材板正,穿啥都好看。”
猫儿提着书包和柳侠已经走到阳台上了,又回过头说:“其实,俺伯也是穿啥都好看,他就是习惯了穿工作服,自己不知,是不是大伯?”他说完对着柳茂嘿嘿笑了一下,拉着柳侠跳下阳台就跑了。
柳侠送猫儿和晓慧回来,发现只有柳魁和秀梅在餐厅择菜,看不到柳茂。
他正想开口问,秀梅冲他摆摆手,指了指北面的卧室,压着嗓子说:“孩儿那一喊,他老难受,叫他自个儿搁屋儿呆一会儿吧。”
柳侠点点头:“知了。”说着就打算坐下和他们一起择菜。
柳魁拉住了他:“孩儿,你成天跟孩儿搁一堆咧,你去跟您二哥说说话,你知说啥吧?”
柳侠想了一下:“嗯,知。”
柳侠推门进屋,看到柳茂直直地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的墙,眼神发直,眼睛明显是哭过。
看到柳侠进来,柳茂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孩儿,你回来了?”
柳侠把他按回原处,自己在他身边坐下:“二哥,孩儿将可高兴,他一直都想喊你咧,就是一见你就喊不出来了。”
柳茂的眼睛一下就又红了:“我,我就不称,不称叫他喊,我,我连一天都没对他好过。”
柳侠说:“哪儿是呀二哥?以前俺叔给我哩压岁钱,不都是你给俺叔咧嘛,那钱最后我不都是给孩儿买东西了嘛,孩儿他都知。”
柳茂摇摇头:“不是那事儿,不是钱哩事儿,我就说不给,俺大伯俺娘您也会给他养哩可好,该我哩,我都没替他做过。”
柳侠揽着柳茂的肩膀:“二哥,孩儿他从来埋怨过你,他说他知,二嫂是因为他才没哩,你跟二嫂老好,看见他你就会想起二嫂,就会难受。
他跟我说,他觉得有你这样哩爹还可高兴咧!
你也知,孩儿他其实可犟,他要不是真哩心里对你好了,他会到处跑着给你买衣裳?他买之前想了可长时间,说要给你买点能叫你显年轻哩衣裳,不叫别人给你当成老头儿。”
柳茂说:“他这么懂事,我却一直对他,对他……”
柳侠说:“你对他咋了?你给你挣哩所有钱都给他攒着,也没跟别哩爹娘样觉得你生他了就对他有大恩大德,要求他这要求他那,你只是开始因为二嫂一下没了,觉得没法接受,疏忽他了几年,又没虐待过他,这咋了?”
柳茂看着柳侠,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侠说:“二哥,孩儿现在这么好,你得高兴起来,你今儿这样,要是叫孩儿知,他肯定会难受。”
柳茂深深地叹了口气,好长时间才说:“他能长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孩儿,还有俺大伯、俺娘,咱大哥大嫂三哥三嫂,要是没您,他遇见我这种爹,不知会活成啥样咧。”
柳侠笑着站起来:“其实你这爹比可多爹都好,有些爹天天跟孩儿们搁一堆,还不如干脆不管他们好咧。
好了二哥,不管咋说,咱孩儿现在长大了,还长哩可好,这就妥了。二哥,走,我想去看看泽河路上那两套房,你跟我一起去呗。”
接下来的几天,趁着猫儿上学的时间,柳侠去看了那个现在被叫做“鑫源小区”的房子,在王君禹的诊所里见了几个想租另外两间门脸房的人,跟着楚凤河去胡永顺新开发的小区看了看,还和楚凤河、楚小河一起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正好碰到郑建平,结果本来是楚凤河情况,最后是郑建平结的账。
那两间房最终也没有租。
因为最高的一家,房租只肯出到八十,这家是打算用来开个小饭店的,打算做其他生意的几家只肯出五十或六十。
一个月几十块钱,房子还可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柳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柳侠有点担心楚凤河。
楚凤河现在全面负责火车站的那个小区,忙的脚不沾地带焦头烂额。
脚不沾地是因为啥事都需要他亲自去跑、去干,焦头烂额是因为他手里没钱,他得一边去赊购原材料,一边得应付那些恨不得去把他家给拆了抵账的原材料供应商,同时,他还要负责胡永顺第三个项目的民间集资。
柳侠劝楚凤河提醒胡永顺一下,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他觉得胡永顺有点好高骛远了。
县医院和几个局委机关的新址动工后,到鑫源小区问房子的人立马多了起来,胡永顺迅速把房子提价,结果,掏钱买房的人还是没几个,他还是回笼不了资金。
火车站这个小区正是投入的阶段,银行的贷款却都被胡永顺用到了一块新的地皮竞争上,并且,他学着其他地方,采用民间集资的方式为下一个项目争取前期资金。
柳侠一直觉得民间集资这种事不靠谱,要支付那么高的利息,你得获得多高的利润啊,荣泽的房子有那么高的利润吗?
可楚凤河说,荣泽现在很多企业都在搞民间集资,他算了一下,只要他们的房子能按预期竣工销售,应该没问题。
柳侠不懂房地产,而且他觉得楚凤河脑子很管用,账目上应该能算得清,所以也就没再多说。
一天上午,柳侠送猫儿回来,在大门外被张援朝拦住了。
张援朝没说什么具体的事,先问了猫儿的身体情况,然后就是问柳侠出去后怎么样,他听人说柳侠签了栖浪水库的项目,问是不是真的。
柳侠说自己现在还行,京都那边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工程正干着,栖浪水库确实是签了个小工程,大概国庆节前后会开工。
张援朝恭喜了柳侠,然后又问了几句卜鸣和万建业、高秋峰的情况,这都是曾经和他一起组队干过活的,柳侠跟他说了后,他就离开了。
柳侠在心里暗暗翻了几个筋斗蹦了几个高儿,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不会把自己的处境吹得天花乱坠,并且他觉得自己也确实就是过得一般般。
他不敢保证后面会不间断地有工程,也不能保证所有出来跟着他干的人每个月都拿得比在三大队时候多,虽然,三大队现在的平均奖金已经比他在的时候低了很多。
但晚上,他跟猫儿说这事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掩饰心中的得意:“张师傅可是老人了,搁工人里头,他拿的奖金也就是比郑大哥高大哥他们稍微少一点,他都愿意跟着我干,哼哼,说明您小叔我人品能力都不赖,对吧乖猫?”
猫儿比柳侠还兴奋:“那,栖浪水库这边到时候就不怕了唦。”猫儿翻了个身,把腿蹬在墙上:“其实,我心里一直可担心,我总觉得,栖浪水库哩活儿,还得您队里哩人干才放心,京都那边那些都是野干家,这么重要哩工程,咱不能用没责任心责任感哩人。”
柳侠一把把猫儿翻到自己身上,使劲揉吧着:“哈哈,乖猫,你真是我哩贴心小棉袄啊,我也是这样想哩。”
猫儿嘎嘎笑着挣扎着:“所以咧,咱得烧包点,吆喝哩叫您队里哩人都知你中标了,所以咧,我爱虚荣好显摆也不是没一点好处唦。”
俩人闹腾够了,柳侠做地上看书,猫儿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复习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