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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照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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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说:“其实,那也是原因之一。”

柳侠大叫:“臭猫,你脸皮到底有多厚?你就是再年轻,火再旺,也不能啥时候都乱翘啊!”

柳岸笑嘻嘻地说:“我也不想啊,可这事儿哪由得自己?”

柳侠给气笑了:“中,由不得自己,那你就随便乱翘吧,小心别人给你当成变态流氓。”

柳岸这次没回嘴,里面的水声一直在响。

等了大约三四分钟,柳岸还没出来,柳侠跳下床来敲卫生间的门:“猫儿,你这是打算再niào出个太平洋咧?”

里面没人吭。

又过了大约两分钟,柳岸才出来,看上去气定神闲的:“知你来了,老激动,这几天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衣食无心食不甘味,喝水都经常忘,所以有点上火了,将niào完了那啥就有点疼……”

柳侠原本正拿白眼珠斜着猫儿听他胡诌呢,听到这儿“腾”地一下就着毛了:“疼的狠不狠?祁爷爷不是一直跟你说叫你注意饮食,别渴着饿着,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你咋……”

猫儿伸手揽着柳侠的肩,把他带回床上,不敢再开玩笑:“小叔,小叔我是跟你说着耍咧,我其实就是,就是那种……因为年轻所以火气旺那种,主要是平常上学紧张没工夫想,今儿你来了,我一高兴,一放松,就有点……你懂的。”

柳侠面带忧虑,认真地端详着猫儿的脸sè:“真哩?你可别哄我,要是……”

“没要是。”柳岸盘腿坐在柳侠对面,非常认真地说,“小叔,你觉得我可能哄你吗?我要是身体出现啥异常,我早就回去找你了。

我现在知自己可健康,以后肯定还有好几十年,分开的这每一天我还都觉得特别特别亏呢,如果我的病又有了啥不好的苗头,我肯定最快的速度回去,从此以后一秒钟都不再离开你。”

柳侠看猫儿这样确实不像骗自己,而且猫儿的脸sè、chúnsè都正常,甚至因为这里高楼大厦少,猫儿又经常跑步或骑自行车上下学,所以脸sè不但不再苍白,还成了健康的麦sè,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开始恢复:“没事就好,你要是再有点啥,小叔就没法活了。”

猫儿微微前倾,松松地搂着柳侠,头抵在他肩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不会小叔,就算是为了不叫你有机会喜欢别人,我也得长命百岁。”

这句话特别入柳侠的耳,他十分开心地笑了:“你从小就给小叔的心占满了,小叔哪还有空喜欢别人。”

柳岸轻轻说:“我也是,心老早就叫你占满了,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其他人。”

柳侠满足地地拍拍柳岸的背,直起身,看到他的眼睛时,微微楞了一下,猫儿的眼神,好像有点……

不过随着柳岸挑了下眉带着点得意地冲他一笑,柳侠忽略了那点异样,马上开口跟柳岸讨价还价:“猫儿,你得叫我亲眼看着你检查一回,我害怕你给我传回去的检查结果是蒙我哩,电视里经常这么演。”

这回lún到猫儿哭笑不得了:“小叔,这里是美国,除非是不懂事的小孩儿,否则美国的医生没有隐瞒病情来表达善良的习惯,他们更习惯让你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以便更好地配合治疗,而且这里医院的管理非常规范,没人会为了配合我演戏,弄出一份假的检查结果。”

柳侠摇头:“不中,电视里都是这么演哩,善良的欺骗。”

柳岸扶额:“矫情电视剧害死人,该死哩小日.本儿!”

柳侠说:“我不管,我一定得跟着你亲自去做一次检查。”

猫儿现在依然是三个月复查一次,他现在每次都把检查结果传真到千秋实业公司,王敬延再把复印件捎给柳侠。

柳岸有点无奈地说:“好吧,到时候你跟着我去。”

其实柳侠刚才的提议,柳岸求之不得。

柳侠是办好签证后,才告诉猫儿说他要来美国的,实在是他对办理出国手续又心理yīn影,害怕过程中万一出点意外来不了,猫儿肯定会难受死。

而柳岸其实在柳侠开始准备申请材料的时候就知道了,陈震北告诉他的,所以猫儿知道柳侠肯定能成行。

可等待三个多月,柳岸还是快急疯了,并且柳侠打电话时说,他还有一大帮人要养活,不能离开时间太长,所以只在美国呆一个月。

柳岸当然是说只要他能来,一天也好,可他心里想的却是,赖也要把柳侠赖这里三个月。

所以现在柳侠提出要亲眼看着他做检查,正合了柳岸的心愿,他下次检查时间是十二月份,距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等检查完,马上就是圣诞假期,到时候,他就有理由继续赖着柳侠再多呆大半个月。

对于猫儿的病,柳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放下心过,好不容易来到美国,如果不亲自陪着猫儿检查一下,亲眼确认一次检查的过程和结果,他永远也不会踏实。

两个人一起靠着被子躺好,继续看相片。

柳岸指着照片上的柳萌萌说:“我觉得,萌萌能变得这么开朗自信,都是小雲小雷那俩孬货的功劳。”

柳侠想了一下,点点头:“差不多吧,小雲那个货,八哥嘴,还心大,从不吝于夸奖别人,一说起他姐,就跟朵儿花似的,没一个地方不好。”

可能刘冬菊最后打萌萌的那次经过太过残bào,三岁多,本不该有记忆的年龄,萌萌却被那次事件一直困扰,并不是做噩梦之类的,而是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一举一动。

柳茂说,在那件事之前,萌萌虽然也有点怕刘冬菊,看到她就小心翼翼,但性格整体来说是很活泼的,即便柳茂对她也没有亲生父亲的那种宠爱,她在柳茂面前依然乖巧伶俐,并且会主动帮柳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看到柳茂下班回来,就会去给他搬小板凳坐;在柳茂洗脸的时候,把自己的小手放进洗脸盆里玩水,故意跟柳茂捣乱,就跟正常的孩子和自己爸爸撒娇一样。

柳家没有一个人苛待萌萌,他们用和对待自己家孩子完全一样的态度对待她,可小姑娘刚到柳家的两三年,却总是非常小心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如果不是确定绝对不会出错,很少主动做什么事,以避免可能做错事而招致惩罚。

是两个小阎王一点一点改变了小姑娘。

萌萌安定地开始在柳家生活时,俩小阎王两岁多,对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姐姐好奇了几天后,就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她是自己家里人的事实,所以他们俩是不知道萌萌不是自己亲姐姐这件事的。

不过,即便他们把萌萌当成了亲姐姐也是不够的,他们当时俩还太小,对萌萌的影响力非常有限。

俩小阎王三岁多时,好奇多动的天性越来越明显,并且表现出了极qiáng的破坏性,所以难免经常地受点小惩罚,身为小姐姐,萌萌这时候总是会小心地维护两个淘气的弟弟。

后来柳家人接受了柳凌、柳侠他们的观念,开始鼓励和引导俩小阎王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并且为满足的他们的好奇心提供一定的便利,萌萌性格上消极的一面就在这个时期得到了根本的改变。

俩小阎王喜欢瞎鼓捣,看见好玩的东西就想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自己突发奇想出来的东西也总想试着做出来,可俩小家伙毕竟年龄还小,就是做个弹弓、木头□□之类的,也经常力不从心,这时候,俩人就需要个动手能力比他们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的帮手(好太多的绝对不行,那就lún不上他们自己玩了),比他们大不足一岁的萌萌是最好的人选。

共同创业是培养感情最有效的方式之一,何况萌萌自己其实本来就是个很有成sè且动手能力很qiáng的孩子,于是,在每天和两个小阎王一起玩木头、石头甚至泥巴、拆解家里在小孩子眼中有着奇妙用途的各sè小玩意的过程中,萌萌慢慢地放开了手脚。

而小雲是个情商非常高的小家伙,好像天热就懂得怎么tiáo动合作伙伴的积极性,每当萌萌帮他们做了什么,小家伙就会由衷地对萌萌说:“姐,你可真能干。”“姐,要不是你,小雷俺俩肯定弄不成。”

萌萌越来越快乐,也越来越自信,比起来自大人的夸奖和肯定,被小伙伴认同和需要,可能才是有过她那样经历的孩子更在意的。

而小萱和柳若虹的出生,加深了小姑娘觉得自己很有用、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她真正地融入了柳家,慢慢忘掉了那段对她而言非常可怕的过往,抛却了她过于拘谨小心的行为方式。

柳岸拿起下一张照片,看了片刻后,疑惑地问:“这,这是咱家?”

柳侠恶作剧得逞一般地笑起来:“哈哈,我就知你认不出来。”

这还是一张室内的照片。

宽敞明亮的朱红sè大格子窗,白sè欧式风格的双人床,墙壁上贴着花墙纸,绿sè小碎花带白sè荷叶边的窗帘,最主要的是,挂在房梁上的那个公主风的圆顶白sè蚊帐。

柳岸听了柳侠的话,知道这肯定是在柳家岭的家里了,又仔细看了看照片的细节,恍然地说:“这是西厢房东头那间?毛伯伯给咱哩那两棵爬山虎可长那么大了?这屋的蚊帐跟窗帘都是俺娘做哩?”

柳侠十分嘚瑟地说:“嗯,漂亮吧?美吧?”

柳岸连连点头:“漂亮!美!”

柳侠解释说:“您娘跟三婶儿都待见妮儿,萌萌跟柳若虹有一天看见杂志里头这种公主风格的房间,老稀罕,您娘她俩就说,女孩儿是得住的细致点,不能跟那几个孬货一样,正好您四婶儿也准备要第仨孩儿,她俩就跟您大伯商量,再单独弄间屋子,好好收拾收拾,贴上花纸啥的,叫萌萌跟柳若虹住。

您大伯说,瓦房前后都有窗户,通透干燥,春秋天住里头其实比窑洞舒服,现在家里也不缺钱,干脆收拾得劲,春秋天时候,让您大爷爷您nǎinǎi跟俩妮儿住进去,回头再收拾间窑洞,冬夏的时候叫俩妮儿住。

您大伯一说,您伯您三叔他们都同意,他几个就抽时间把西厢房给腾了出来,先给窗户和门都扩大,换成了玻璃窗,里头又收拾了收拾,西头一间您大爷爷跟nǎinǎi住,东头一间萌萌跟柳若虹住。”

猫儿说:“这主意不错,窑洞哪儿都好,就是后头没窗户,空气不对流。”

爬山虎是去年毛建勇从他们老家哪儿给柳侠带的,柳侠当时正好要回中原,就带回柳家岭了,柳魁把它栽在了厢房后的山坡墙下,可能因为柳家岭的土质合适,只一年,就爬了很大一片,从西厢房的后窗看出去,满眼都是绿。

柳侠刚才说“西厢房的东间”,这种说法听着好像不对,这是因为,柳家的西厢房,并不是真正南北走向面朝东的,而是沿着后山最合适的地方下了土后,后面空出了几米空地,便于后窗通风,然后依山就岭就那么盖了,朝向其实算是东南方。

凤戏山地质结构复杂多变,挖窑洞和盖房的时候,安全才是第一标准,所以这里房屋和窑洞的朝向基本都是跟着自然地势走的,大多都不是标准方向。

柳侠指着照片上的柳若虹说:“我离开家的前一星期才弄好搬进去,看厉害妮儿高兴那样。”

照片上的柳若虹和萌萌,并肩坐在床边,萌萌穿的还是那件嫩粉sè裙子,柳若虹也难得地穿了件裙子,还是件一看就很贵的公主裙,裙摆完全铺散开来,形成一个雪白的圆形,把中心里的小丫头趁得齿白chún红,她眉心处还用口红涂了个绿豆大的红点,这让小丫头显得文静乖巧。

柳岸感叹:“柳若虹终于像个小妮儿了。”

“pì,就照相时候乖了五分钟,”柳侠说,“我离开柳家岭那天,这条裙子的腰带已经掉了一边儿,袖子上挂了好几个大窟窿了。”

柳岸很是忧心地说:“这么淘力,长大可咋找婆家啊!”

柳侠拿眼睛斜他。

柳岸想起自己那天说孙嫦娥的话,自己笑了起来。

柳侠指着照片上的蚊帐说:“这是您娘照着杂志上自己做的第一个试验品,现在店里头也挂了一个样品,您娘心灵手巧,活儿又细发,店里现在做窗帘跟床上用品的收入,比纯粹卖布多好几倍。”

柳岸想起来什么事,赶紧问:“婚纱店推后开业,俺娘这布店咋说了?”

柳侠有点不开心地翻了个儿,把下巴垫在被子上磕了几下:“得罪了好几个人,还没最后决定呢,不过,您大伯基本决定,转给长兴叔了。”

柳岸点点头:“跟我估计的差不多。”

几个月前,决定了小蕤的婚纱摄影店国庆节开业后,柳魁和秀梅去荣泽开店也就成了必须的选项,这样一来,望宁这个布店接下来转给谁,就成了件事儿。

柳家的布店生意特别好,这是望宁大街人人都知道的事,而和柳魁他们略微亲近些的人都知道,柳家内部现在没有合适的人接手布店,所以,好几家和柳家有点关系的人就都有了想法。

何家大嫂在望宁开家具店,但生意明显不能跟柳家的布店比,何大嫂有空经常过去给秀梅帮忙,听说秀梅和柳魁打算去荣泽后,就有点意思,秀梅对此非常为难。

因为玉芳的姐姐丽芳现在日子很难过,丈夫喝酒赌博不务正业,家里除了卖菜和公粮的那一点收成,没有其他经济来源,丽芳去布店里好几次了,试探秀梅的口风,后来丽芳的丈夫有一天也跟着去,直接就跟秀梅要,秀梅只能推说自己荣泽的店还没个影儿,望宁的店眼下没打算转手。

柳魁知道后非常生气,可那是玉芳的姐姐姐夫,他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对何大嫂的试探,柳魁同样为难。

何家大哥大嫂一直对他们非常好,柳魁实在是不愿意把大嫂的脸撂下。

不过没多久,柳川就让琰宁进了公安局。

浩宁之前已经跟着柳侠去了京都,加上这次琰宁得了个这么好的事,何大嫂就在秀梅面前明确表示,家里有家具店,俩孩子都有事干,她现在的日子已经让全村人都非常羡慕,她以后就安心卖家具,不想其他了。

这让柳魁和秀梅松了一大口气。

而丽芳那边,因为玉芳父母的qiáng势干预,后来也偃旗息鼓了,不过玉芳娘家因为这事生了一大场气。

玉芳的父母知道大女儿日子不好过,他们也体谅丽芳,但他们不可能因为心疼大女儿,就把小女儿的人生给赔进去。

柳钰结婚后,就被柳家三位长辈和几个哥哥lún番教导,你在外面挣钱很辛苦,玉芳在家养儿育女侍奉老人cào持家务也一样不轻松,所以不准在家里耍大男子主义,啥时候都要记得玉芳的好,主动把钱啥的交给玉芳,别让她在钱的问题上作难。

用柳川的话就是:“有本事你自己把生孩子养孩子cào持家务都包圆了,要是没这本事,需要媳妇儿的为咱做这些,那就尊重对方的付出、承认其价值并用实际行动表达出来吧。

需要并且享受了对方的付出,却又不承认对方的价值或者不肯用实际行动来表示,那就是坏良心了。”

柳钰把兄长们的话提炼总结了一下,归纳为:要对玉芳好,经常口头夸奖玉芳贤惠能干,同时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玉芳,让她手头不要缺钱,想买啥就买啥,想给谁就给谁,这样才是个好丈夫。

柳长青还教柳钰:“孝顺也有讲究的,过年您三哥三嫂给您娘俺俩钱,由您三嫂拿出来给,就比您三哥给俺叫人高兴。”

柳钰问:“为啥呀大伯?左是恁些钱,谁给不都一样吗?”

柳长青说:“那咋会一样咧孩儿?您三哥给,俺会想,是不是您三嫂其实不老愿意,是您三哥偷偷给俺哩?这样,俺要是接着这钱,会不会叫孩儿跟儿媳妇不和睦?

您三嫂给就不一样,这肯定是儿媳妇孝顺啊,而没有孝顺孩儿,哪来的孝顺儿媳啊!”

所以现在,柳钰每次把家用交给玉芳的时候,都会说:“咱老远,你回娘家一趟不容易,回去多给咱伯咱妈点钱。”

这是让媳妇儿高兴呢。

而柳钰自己在望宁,去玉芳娘家很方便,他如果有时间就会过去一趟,带点水果点心或去外地送货时带回的土特产,经常连饭都不留,坐着说会儿话,或者帮忙把两位老人干不动的活儿给干了就走,隔三差五的,就给岳父母一次钱,一般是一百,逢年过节给二百。

要知道,现在柳川的工资也就是三四百块钱,望宁许多人家分家,规定孩子给父母的生活费,很多每月只有十块甚至五块钱。

因此,玉芳的父母知道,小女儿的日子顺心如意,虽然没工作不会挣钱,在家里一样有说话的份。

可他们活得年头多,见多了因为公婆叔姑是非多、或娘家亲戚太糟心导致夫妻慢慢生出嫌隙最终离心离德的事。

自己小女儿难得遇到了柳钰这么好的丈夫,有了钱还一点不花心,每天在厂子里那么忙,几十里的山路,还每天回家,结婚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不容易,他们可不想因为一个糟心的大女婿就给小女儿的生活增加风险。

玉芳的爹娘直接就说让大女婿死了心,说人家柳家有好几十口没出五服的本家呢,那么好的店,怎么可能转给外姓人?

丽芳的男人虽则混账,却有点小聪明,他其实自己也觉得得到布店的机会不大,所以他马上说,他只是太想让丽芳和孩子过好日子,所以有点心急了,这样,如果布店真不行就算了,让玉芳帮忙说说,让他进柳钰的厂子干活也行,他听说,最早跟柳钰一起干的那俩人,都在望宁大队买了别人转让的宅基地,还都盖了很不错的房子,柳钰厂子里的工资福利肯定好,他如果去,也就能让丽芳和孩子过上宽裕日子了。

玉芳爹妈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

转店虽然不好说,说成了好歹还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便没了牵扯,如果让这酗酒又赌博的混账玩意儿去了柳钰的厂子里,那才是给玉芳的生活埋祸根呢。

丽芳丈夫一听连退一步的要求也被拒绝,立马就翻了脸了,嚷嚷着要跟丽芳这个没有一点“帮夫命”的扫把星离婚。

丽芳也觉得自己的父母不近情理,柳钰厂子总是要用人的,怎么就不能紧着亲戚用?她爹妈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她?

丽芳这一茬,以孙家父母和大女儿暂时断绝往来告终。

而柳家岭这边,柳森和柳垚也都想接手布店。

柳垚现在也在柳钰厂子里干,他没离婚,但和岳父母关系很差,连带着夫妻也经常生气,他现在几个月都不回一次马寨的家,他想接了布店,让他媳妇过来干,这样不但有了生意做,也等于变相把他招赘这事给抹了。

柳森则是妻子一直没事干,跟着他租了房住在望宁,虽然柳钰给他的工资不低,不过谁不想钱更多呢?

俩人让永芳帮忙去说,结果,永芳没吭声,柳淼直接替她拦下了。

柳淼说:“只是您嫂子他哥跟柳凌叔有点交情,俺结婚时候七爷跟七nǎinǎi就跟打发闺女样陪送了您嫂,咱不能仗着人家给咱脸,就占起便宜没个够,七爷家那一支哩本家多着咧,布店咋也lún不着咱。”

柳森和柳垚又跑回去找柳福来,柳福来提前被柳淼教训过了,说什么都不肯去找柳长青。

永芳和柳淼也提前跟秀梅打过招呼,如果柳森和柳垚说布店的事,别搭理他们。

布店转给谁,柳魁曾经征求过柳长青的意见。

柳长青说:“孩儿,这布店当初说好了是你和秀梅哩,您俩自个儿哩东西,当然是您俩想给谁就给谁,就算是您妈俺俩也不该多chā嘴。”

柳魁很清楚,那是柳长青真实的想法,父亲一直觉得,他和秀梅不分家,不光要一直管着一大家人,几十岁了,还要事事都请示父母,没过过一天清闲和痛快的日子,所以一直在努力放手,让自己当家做主。

柳魁和秀梅反复权衡,最后决定,转给柳长兴。

柳长兴是太爷的亲孙子,并且对太爷和六爷非常孝顺。

柳长兴和柳长青一样,顾念亲情,有担当,几十年来,一直把一大家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但他原来只有煤矿的那点工资和奖金,照看那么一大家,他的日子经常是捉襟见肘。柳长兴如果有了布店,除了三太爷和六爷、柳长兴这一脉传承的小家庭,柳长青以后基本就不用再cào心柳家老院儿那边其他人了。

想到可以摆脱柳长发那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柳魁深深替父亲松了一口气。

以后,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一大家人,让父母轻轻松松享受生活了。

柳侠又翻出一张照片:“您大伯跟您长兴爷提了提,您长兴爷说啥都不肯接,说布店生意恁好,咋都不能要,万一自己干砸了,对不起咱家,他说,要是您大伯真忙,顾不上这个店,就让永宾他妈去望宁帮忙照看着,每月给她发工资就中。”

柳岸说:“这就是人跟人哩区别,就是因为长兴爷爷通情达理,他不要俺大伯也想转给他。那,小叔,最后咋说了。”

柳侠眼皮好像有点沉,往柳岸跟前趴了趴,说:“太爷给您大伯叫过去,说他们商量了一下,接下布店中,以后每年给您大伯点钱,要是您大伯不要,那他们也不接店,您大伯答应了。”

柳岸说:“太爷就是太爷,怪不得俺大爷爷一辈子都尊敬他咧。”

柳侠的声音有点发飘:“看看您伯,当了人民教师,是不是容光焕发了?”

柳岸笑着说:“嗯,看着比我将将记事儿哩时候还年轻。”

这是一张柳茂和萌萌的合影,柳茂坐在秋千上,萌萌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还做了个剪刀手。

柳岸翻过来看背面,上面是两个隽永漂亮的钢笔字:嗨,哥!

猫儿轻笑:“小丫头。”

照片上的柳茂,穿着前年柳侠和柳岸给他买的那件浅绿sèt恤,亚白sè长裤,眼神温润恬淡,chún角带着淡淡地笑,静静地看着柳岸。

柳岸的心忽然有点疼,他想起很早之前,就是柳侠还在江城上大四的时候,有一天他放学回来,顺着家里的矮石墙从柳福来家那边一直跑到东边,结果看到柳茂站在下面的院子里,柳茂好像准备离开家回煤矿了,他背着破旧的背包,站在夕阳下,呆呆地看着一间窑洞的窗户,柳岸在上面看了他好半天,他都没有发现。

柳岸第一次理解“萧瑟”这个词,就是在那天。

虽然夕阳看上去很温暖,柳茂身边大栎树上的鸟在婉转鸣叫,虽然柳茂离他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他觉得,因为柳茂,下面的大院子都是萧瑟凋零的,而柳茂,他的魂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似的。

现在这张照片上的柳茂,看上去和那天截然不同,衣服亮丽了许多,身后还有个生机勃勃的柳若萌,柳茂自己还带着笑容,可是,猫儿却觉得,他连笑容都是萧瑟的。

柳岸想起了自己出国前回柳家岭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和柳茂第一次睡着一起,柳茂和他说了一个晚上的话,几乎全都是关于徐小红的:

望宁中学cào场的林荫道上,身后跳跃着一条大辫子正在跳绳的徐小红;

终于得到父母同意,第一次翻山越岭来到柳家岭的徐小红;

星期六的下午,坐在坡口树疙瘩上等待的徐小红;

知道自己怀了孕,欣喜若狂地跑到上窑坡,等着告诉他消息的徐小红;

妊娠反应qiáng烈,吃一口就吐,却还是坚持一直吃的徐小红;

坐在窗前,哼着歌做婴儿小衣裳的徐小红;

……

那一夜,柳岸也是觉得,虽然柳茂就躺在他身边,可是,他却觉得,柳茂的魂是不在这个世界的。

柳岸拿起照片,手指拂过那个刚刚四十岁,却已经两鬓白斑的男人的脸颊,轻轻说:“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我没有做错什么,但妈妈确实因为我才走的,你也是因为我而失去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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