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舒长宁跟着王德安穿过花园,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舒六小姐,这里就是舒贵妃以前所在的寝宫。”王德安示意她跟着向前,说道:“圣上也是想给你们留个念想。”
舒长宁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草木深深,无端心中竟涌上一层悲凉,她对这个姑姑没有印象,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她所赐,希望她一生安宁无忧,可是此时站在这座宫殿前,她却好像能想象出一个明艳的女子在这个地方生活的每一天。
菊花开的正好,昨日一场秋雨打落了片片黄花,一片萧条。和庆宫还留着原来舒贵妃使唤过的宫人,见到总管内侍王德安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纷纷前来行礼。却在看到舒长宁的相貌时,纷纷大惊。
“贵妃娘娘……”
王德安早在见到舒长宁第一面时也惊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舒六小姐比贵妃长相更为出众,贵妃是艳丽骄傲,而舒六小姐却更多几分甜美,此时听到下面的窃窃私语,皱眉喝止。
和庆宫又重回一片静寂,舒长宁跟着王德安走进主殿,才开口问:“王公公,麻烦问下,当年跟着我姑姑一起入宫的使女还在吗?”
王德安叹了一声:“不在了,当时为了保护贵妃被晋王的随从射死了。”
舒长宁觉得心里难受,慢慢垂眸看着洒金地面,半响后才看向靠窗的博古架,走上前,从上拿下几个小摆件交给阿蔷收好,环顾了殿内一周,只觉得眼眶酸涩,垂眸道:“好了,王公公。”
王德安微愣,看向放在一旁的妆奁,道:“舒六小姐不拿几样首饰吗?”
“不必了,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我们想念姑姑了。”舒长宁语气有些低沉,走到殿外看到被大雨打的七零八落的菊花,回头看着在朝阳下闪光的琉璃瓦,眼前只觉得有些模糊。
姑姑,保重。她在心底默默的念道,天边飘来一朵云,秋风乍起,卷起满园菊香。
挑罢东西,舒长宁就直接被王德安送出了宫,坐在车内等待父兄时,长宁在心里想着今日入宫的原因,她不觉得只是为了拿几件姑姑的遗物,圣上就让她专一进宫一趟,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在低头沉思之际,车帘就被一把掀起,舒孟骏的一张俊脸皱在一起看着她问:“进宫一路上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呢,王公公一直陪着我把我送出来,谁敢欺负我?”舒长宁翘起chún角笑道:“而且如今宫中人这么少,宫人又有哪个不识趣呢。”
舒孟骏哼了一声:“很快就热闹起来了!先皇百日孝期已过,圣上很快就要选后了。”
舒长宁心中一紧,想要问些什么,却知她家三哥是个心最大的,只怕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只能转头看向车外,却看到父兄正和一个男子在前方交谈,男子长身玉立,身材挺拔,像是秋风中笔直的青松一样挺立在外,她收回目光,问:“那是谁呀?”
舒孟骏回头看了一眼:“定国公家的三公子,圣上的伴读,也算祖父的学生。”
陆砚扶着舒晏清坐上马车,眼神微动,眼神飘过跟在后面的马车,舒孟骏察觉,飞快的放下车帘,车帘垂下之际,他隐约看到一个jīng致如白玉般的下巴。
马车从他面前驶过,他静静的目送马车远去,想到之前圣上让舒六小姐在殿外行礼的举动,心中暗暗浮出一个猜测。
舒晏清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刚刚在大殿之上圣上已经表露了想让他宰执的意思,他虽做了推辞可是看圣上登基以来的动作,只怕圣旨很快就下,他长长叹了一声道:“静平,今日阿桐入宫一事,你怎么看?”
舒修远眉头紧锁,半响后才不确定道:“儿子怕圣上有让阿桐入宫的意思……”
“不是怕,而是圣上确有此意。”舒晏清淡淡道,感觉到儿子立刻紧绷的身体,微微笑了一下:“不过现在不用怕了,圣上不是已经亲口说了不让小六娘进宫,你也不用担心了。”
舒修远眉头微松,但很快又疑惑道:“那为什么……”
舒晏清垂眸看了看自己袍脚,道:“对于圣上来说,我们愿意让阿桐进宫自然最好,可是如果我们不愿,他也不勉qiáng,所以今日他宣阿桐,也是向我们做个试探,如今知道我们的心意,圣上当然不会勉qiáng,只是接下来,我们舒家就要成为圣上最坚实的一把刀了。”
舒修远忡然,半响后才默默的叹了一声:“既如此,阿桐的婚事还是早定下为好,崔家二郎前两日就已经让人送了拜帖,你看是不是……”
“这事莫要再谈了!”舒晏清轻声喝止:“你觉得圣上现在还会让我们和崔家联姻?”
舒修远顿时失声,清河崔家乃是百年大姓,历经两朝不到,在士族中颇有影响,如果舒家依然避居江南,和崔家联姻正是门当户对,然而今日入宫,圣上重用舒家之意显露于外,与崔家联姻确实不容乐观。
“可是阿桐和崔家二郎的婚约……”舒修远叹了声,崔家二郎yòu时便拜师父亲,与阿桐也算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当日妻子看中这桩婚事时,父亲便不甚同意,只是崔二郎实在是人才出众,父亲最终只能无奈应允,但也只让两家定下口头婚约,商定一切等崔二郎科考之后再行议程,此时看来父亲当时只怕就预见到现在。
舒晏清靠着车壁,半响后才道:“回去和十一娘好好说说,让她心里有点准备。”
众人到家不久,圣旨随之而来,舒晏清任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加封太子太师。舒修远当年辞官时已经是通政司左通政,官复原职。舒孟骐在平帝二十年参加了科举,但因为顾忌平帝,所以当年舒孟骐在祖父的要求下,隐藏实力,只拿到了二甲进士,后被吏部发现是舒家长孙,怕得罪平帝,便一直没有任职,此次被圣上任命渝州同知,择日上任。
长兄外放早在祖父预料之中,所以当日到京,除了寝具,其余一应物事依然收拾齐整。舒长宁拿着做好的鞋子还有送给小侄儿的衣服来到舒孟骐所在的院子,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圆乎乎的小人儿嬉笑着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长宁笑着弯腰牵其他的手,柔声道:“泽郎是来欢迎姑姑的吗?”
舒瑞泽今年刚满3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见到姑姑笑颜如花的样子,小手一拍,啪的一声就戳到了长宁眼睛,长宁立刻“诶呦”一声,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眼泪霎时间就从指缝中溢出,唬的身边的使女连忙上前查看。
长宁艰难的用一只眼睛看着众人慌乱,发现舒瑞泽一脸懵懂的站在原地,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到一样,连忙道:“都别慌了。”说罢伸出一只手,“泽郎,来姑姑这里。”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屋内正在点算的左氏,透过窗格看到外面一阵乱遭,连忙出来,见到长宁的样子,也不由的吓了一跳,快步上前:“阿桐,这……快去请大夫。”
见到长嫂出来,长宁连忙道:“嫂嫂莫慌,不碍的。”
左氏只觉得脑门一头汗,小姑是家中幺女,自打出生就被一家人捧在手心,加之乖巧听话,父母兄长俱是当做心肝肉一样,如今万一真的被自己儿子弄出个好歹,她都不晓得要怎么给丈夫交代。
长宁被众仆小心的扶到房内,看到长嫂一脸紧张担忧的样子,笑着宽慰:“阿嫂不要担忧,泽郎才有多大力气,只是眼睛现在有些酸而已,无碍的。”说着看依偎在母亲身侧怯生生看着自己的舒瑞泽,声音放的更加柔缓:“阿嫂,让使女们先出去吧,莫要吓到泽郎了。”
……
舒修远拿着崔二郎的拜帖递给妻子,顿了顿说:“十一娘,阿桐和崔二郎的婚事暂且不要提了。”
“怎么?难道有什么问题?”曲氏神sè一紧,抓住丈夫的衣袖问道。崔家二郎品貌皆佳,是她为女儿挑选的夫婿,只等着科考之后,两家就要商议定亲之事,此时听到丈夫的话,联想到之前圣上让女儿入宫,脸sè不由惊惶起来:“难道……真是要让女儿入宫么?”
舒修远拍了拍妻子的手,宽慰道:“那倒不是,只是现在咱们家形式与以往不同,和崔家联姻只怕非圣上所愿。”
曲氏皱了皱眉:“既然不是让女儿入宫,那阿桐的婚约又和圣上有何关系?”
舒修远抿了抿chún,“十一娘莫要忘了崔家也是百年传承的世家,在士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曲氏张了张嘴,依然不是很明白:“世家怎么了?自古男女婚嫁本就讲究门当户对,世家之间的联姻也是常事,莫不成要让阿桐嫁给一个白丁或者寒门吗?那我绝对不允!”
舒修远默了默,虽然觉得父亲分析的有理,但是对于崔二郎他是满意的,于是便不再解释,只是指了指帖子说:“我已让人复贴了,崔家夫人还未到京,他暂时也不会提及此事,一切等科考过了之后再议。”说罢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正要对妻子说上一二,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婢慌张的声音:“郎君、夫人,六娘子的眼睛刚刚被小郎君戳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