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九章
圩九章
明灯之下,青年男女相互对望,chún畔皆是浅笑晏晏,画面极美。
滕氏只觉得刺眼,勉qiáng扯了扯chún角,便有低下头不再言语。
酒宴五巡过后,陆四郎并陆五郎一起过来向陆砚敬酒。
长宁便起身来到秦氏身边坐下,不时看向陆砚。见陆砚对庶出的弟妹皆是淡淡的,想一想他对陆砥好像也是这般,有礼却不亲近,便知他与家中兄弟感情并不深厚。想到自家几位兄长,长宁微微抿了抿chún,心中对陆砚升起了一点点怜惜。
夜sè渐深,歌舞酒宴散尽,几人面sè欢喜,几人腹中酸苦,皆尽数独吞。
陆汝风醉眼迷蒙的拍着陆砚的肩膀,含糊不清问道:“明日可去上朝?”
“回父亲,明日不用早朝。”陆砚恭敬答到。
陆汝风也不知有无听清,一直不停点头,嘴里直夸:“好儿郎!好儿郎!”
秦氏见状有些不耐的示意他身边的仆从将他搀扶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又使了好几个奴婢过去伺候。
陆老夫人早在开席没多久,因实在不愿看秦氏母子的风光,借口头疼便离席了。此刻陆汝风一走,秦氏也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
“砚郎,你若明日不用上朝,便于六娘回舒家一趟。”秦氏扶着陆砚,拉着长宁的手,轻声道:“婚后你还从未去你岳家拜门,实属无礼,明日便早早去请罪吧。”
陆砚点头应下:“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今日归家前已让陆照向岳家送了拜门贴,待明日早饭后便于六娘一起拜门。”
秦氏十分满意儿子的安排,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宁,想到两人今晚的事情,觉得有些话要给儿子交待,便道:“六娘可是累了?不若先回去歇息,我与砚郎定一定明日拜门的礼物。”
长宁知晓这是要支开她,便笑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陆砚见她带人离开,皱了下眉,看了眼她身边的女婢,确定白一、蓝三都在,才放了心。
长宁回到房中,满房的红在烛光下分外明丽,她不由脚步有些踟蹰。
“六娘子,可要沐浴?”引兰上前询问:“热水已备好了。”
长宁顺着她指向的方向,觉得耳根有些发烫。这三年她一个人住时,图方便便将浴桶放到内室东北侧,用的时候用屏风隔一隔,今日正是为此,陆砚才去了侧厢沐浴。可以后却不能这般,因此刚刚两人赴家宴时,便让引兰带着府中的厮儿将沐浴的地方收拾出来。
引兰带着长宁走到卧房的后厢,这本就是做浴室用的,此刻已被收拾出来。屏风、衣架还有一个超大的浴桶。
长宁盯着这个浴桶看了会儿,咬了咬chún道:“还是用我平日里用的那个吧。”
……
“原来是这般情形……唉,也是个苦命的小娘子。”秦氏喃喃道,看了眼陆砚道:“这番话你可对六娘说了?”
陆砚点头,想到她眼泪涟涟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下,“已说明了,原本孩儿已娶妻,这件事应让六娘去办,只是……她年岁尚小,又一直在闺阁之中,怕是也认人不多,只能麻烦母亲了。”
秦氏摆了下手:“这都没什么要紧,你我母子不用说这些客气话。明日你与六娘走后,我请人王大娘子进来说说话,看看模样性情,再为她打听人家……我只是怕你与六娘因此有什么罅隙,夫妻和美本就难得,何况你离家三年未归,六娘一人在在府中等你回来,你本就不应该再惹些此事让她烦心。这桩事不管是为哪般,总是让人误会,你们现如今已说清楚那是最好,只是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考虑不周全。”
秦氏见儿子起身回话,伸手拉他坐下,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砚郎,你今日归家,晚上……可要如何住?”
……
长宁仰头躺在浴桶中,阿珍正用帕子为她一点一点的绞着头发。引兰手里端着一个jīng致的青瓷小碗走进来,小声道:“六娘子,膏脂tiáo好了……”
长宁看了一眼,让阿珍将她的长发包起,转身趴在浴桶边沿,由两人将用羊乳、桃花泥、珍珠粉、jī蛋tiáo和成的膏脂涂满全身。
十一月的京都已经有些寒凉,长宁怕冷,十月下旬便就让人点了炭盆放在房中,此时赤身糊满浅粉sè的糊状膏脂躺在浴室的小榻上不一会便觉得有些冷了,便也顾不得什么这些东西要敷上半个时辰的用法了,抖索着身子跨进浴桶中蹲下,只觉得热水瞬间包围全身,让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才觉得将身体内外的凉气尽数吐进。
“这些夏日用还使得,可是冬日就不行了,每次用都是没多久便冻的受不住了。”长宁一边撩水玩儿,一边嘟囔着:“前些日子小舅舅托人送来一匣子各种花油便说里面有可以涂面的,等明日从家里回来,你们拿给我看看,若是真好用,以后沐浴便不涂这桃花膏了。”
陆砚从外面回来,刚掀起帘子,就瞬间被一股暖香包围,熏得他微微有些愣怔,脚步猛然停顿。
长宁毫不遮掩的对着铜镜打了个哈欠,却从镜中看到陆砚静静立于内室门前看着她们,心中一惊,嘴巴微微张着,半响后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他,“你……已回来很久了么?”
跳跃的烛火下,女子杏面桃腮,乌如漆点的秋水杏眸定定的看着他,像是一汪清凌凌的山间溪流,带着盈盈波光。陆砚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点了下头,慢慢抬脚走进来,整间卧房好似都被那股缥缈如烟的香味充盈,越靠近妆台,香味就越明显,在炭盆的加温下,满目的红都变得分外旖旎。
挑了个距离距离妆台最远的地方坐下,陆砚顺手拿起书案上半摊开的杂记翻了起来,感觉到屋内寂静无声,才飞快的掠了那边主仆三人一眼,见三人都看向自己,垂下眼眸淡淡道:“不必管我,你们……做你们的事情就好。”
屋内多了一个男人,长宁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抬手摸了摸长发,觉得已经微干,止了引兰还准备再用篦子为她梳抹茉莉香油的动作,自己从面前的瓷盒中挑出一点面脂,瞥了一眼坐的远远的陆砚,别过身胡乱用双手往脸上抹了抹,起身看着陆砚,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半响后才突然开口道:“你可要喝茶?”
陆砚仿若被手中的书吸引,听到长宁的话,缓缓抬头看向她,长宁刚刚沐浴完,穿着嫩绿sè的里衣,因怕冷,外面又套了一件柔粉sè的大袖衫,此时立于妆台前微微羞窘的看着自己,一团粉香,更显娇弱。
将手中书本合上,陆砚轻轻弯chún一笑:“不了,天sè已晚,有些乏了。”
长宁见他起身走过来,只觉得心如擂鼓,随着他的靠近,心跳的像是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陆砚经过她身边,转头看着已经满面通红的长宁,jīng致的小脸粉艳晶透,像是刚刚出锅的红果冻一般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啪”的一声,烛火一个轻声爆响打断了两人目光对视,长宁飞快的移开目光,又觉得气氛尴尬,心一慌,便忍不住抬手挠着额头。
温热的手掌抓住她挠抓的动作,陆砚声音含笑:“莫要这般抓挠,额间都红了。”说罢也不看长宁微怔的小脸,转身到屏风后面开始更衣。
长宁只觉得心跳的纷乱,看了眼屏风映出的绰绰人影,又扭头看看铺着龙凤双喜的大红铺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走到榻前端起早已凉掉的半盏茶一饮而尽。冰凉微苦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奇迹般的平复了有些焦灼的内心,长宁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在榻上坐下,想到刚刚回来时,乔娘子对她交代的话,不由抬手微微抓紧了xiōng前的衣襟,目光也有些茫然。
陆砚从屏风后出来,便看到长宁怔怔的坐在榻边,目光出神的看着那满是喜气的大床,目光落在她紧抓着衣襟的手上,微微有些停滞。垂了垂眼眸,走到她身边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不歇息么?”
长宁猛然回神,抬头陆砚,烛火已熄了大半,光线不似刚刚那般明亮,却柔和了许多。陆砚见她不搭话,微微俯身看向她,见她眼中闪烁着掩不住的惶然与紧张,不由轻叹一声,柔声道:“莫要怕了,你我相识日浅,这般事情……既然三年前未成,便是再多延些时日也无妨。”
长宁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惊喜,又有些歉意,手渐渐从衣襟上松开,咬了咬chún,轻声道:“多谢郎君体谅……”
陆砚见她神sè轻松了大半,嘴角微微弯了弯,心中也不似刚刚那般堵塞,罢了,她与他本就没有与崔二郎那般的yòu年情分,便是一时抵触也是应当的。不如如此,她开心,自己心情也欢快许多……
灭了榻几上的灯烛,陆砚见她还立于床畔,不由奇怪:“怎么不躺下?”
“娘亲说出嫁后我要睡在床侧的……”长宁抿chún一笑,拿起一旁的灯罩将床侧的烛台罩住,转头看着陆砚道:“你今日行军进城,只怕早困乏了,快些躺下吧。”
陆砚轻声笑道:“那你出嫁前也睡床侧么?”
长宁微微嘟chún摇头:“不的……”
“既如此,那便不必如此。”陆砚说着,指了指床里侧道:“明日要早起,六娘还是早些歇息较好。”
长宁见他这般说话不似作假,便也不客气的爬到里侧,掀起被子一角躺下。因为陆砚归来,今日床上铺的是合欢被,虽然大,但却是同盖一床锦被,长宁不由又瑟缩了下,将自己的身体往床内靠了靠。
陆砚面sè平静的熄了烛火,掀被躺下,就听到长宁轻轻的惊呼了一声,连忙紧张的问:“六娘?”
“你,你怎么将烛火熄灭了呀……”长宁的声音带着些心虚的责怨:“我怕黑。”
黑暗中安静了片刻,长宁感觉到自己放在被头上的小手被轻轻握了一下,耳边传来陆砚温和的笑声:“这样……那以后六娘都不必怕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