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你来了?”
赵心瑜不知所措。
他让人打听了程玉酌今日下晌回程家山庄的事,既然程玉酌回来了,程家定然团聚。
她想,她约莫不会碰到他,在戚婧姨母的衣冠冢前。
可他还是来了。
赵心瑜看过去,见他一如从前清瘦,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变化。
但她想到程玉酌在她的宴请消失那天他的神情,她却觉得如今这没有表情,反而算是另一种温柔。
好歹他没有再责怪她。
她见他没有回应,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可他躬身给她行礼。
“公主殿下。”
她下意识不敢接受,“你、你不必行礼,快、快请起!”
程获还是把礼行完才起了身。
赵心瑜想去扶他,却害怕自己的触碰让他不快,咬着chún纠结的不行。
程获开了口,“家姐的事情臣已经听说,多谢公主。”
赵心瑜最怕他说出这话。
上次传信她在行宫见到他,没敢同他照面,正是这个原因。
她脸sè又白又红,“不不不必谢,本也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照看好姑姑……”
她想到是自己的母妃和父皇串通,更觉得难以启齿。
她怎么撇的清,那是她的爹娘……
赵心瑜脸sè难看极了,说不下去了,低了头。
程获看了她一眼,看向了她手中的扫帚。
衣冠冢前大半的落叶已经被她扫尽,只是看起来还有些凌乱,约莫是尊贵的公主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的缘故。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赵心瑜喜于从上一个为难的问题中出来,可这个问题也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向衣冠冢,低声说着,“我来看看戚婧姨母。”
她这样回答,程获沉默了一下。
赵心瑜以为他不相信了,连忙解释。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我真的是来看戚婧姨母的,我母妃她也说应该看看戚婧姨母,是她和舅舅对不起姨母……”
赵心瑜说到后面声音小了。
程获越多了一份注视过去,“戚贵妃亲口道对不起她?”
赵心瑜愣了一下,点了头,“是的,是我母妃亲口说的,我母妃昨日特特给戚婧姨母烧了纸钱,说她对不起姨母。”
山中一静。
程获冷笑了一声。
“昨日并非什么相关的日子,因为贵妃内心愧疚,便无端扰她清净吗?”
赵心瑜听了,局促不安。
他果然不肯原谅戚家人。
山风在两人之间呼呼吹过。
程获没有再看向赵心瑜,走到衣冠冢前拾起风吹落下的一片树叶。
树叶已经微微泛黄,秋日就快到了。
而她葬在了春天,不会回来了。
赵心瑜看向衣冠冢,又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眼中有茫然有悲伤,还有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温柔。
可如今她晓得了,那温柔轻易不会出现。
尤其对她,这个“仇人”的女儿。
赵心瑜念及此,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程获没有回头,再次开了口。
“荒山野岭,公主殿下早点回去吧。”
赵心瑜知道他必然要赶她离开。
她低下头,“对不起。”
他没有回头,她转头要离开,可又不禁顿住了脚步。
“你……要为她守着吗?”
山风轻了一时,在地上打着旋散了。
赵心瑜看到他轻轻点了头,“是。”
她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啪嗒啪嗒抵在了衣襟上。
“你要守她多久……一辈子吗?”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她看到程获愣了愣。
赵心瑜心中突然升起不该有的希望来,她手下紧攥了起来,想在他开口说出答案之前,鼓起最后的勇气说出什么。
忽然有人来了。
是程获身边的人。
来人低头在程获耳边说了什么,面sè急切而凝重,程获听了,也怔了一下。
赵心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程获却向她看了过来。
“公主快回京吧。”
他说了一句,见她无有反应,低声补了一句,“京城要戒严了。”
赵心瑜一时没明白,可几息之后她忽的睁大了眼睛。
“是我父皇他……?”
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到了眼前,她还是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皇犯下了大错,可她长大这么多年,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
赵心瑜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茫然无措又后知后觉地哀伤着。
程获移开了目光。
“公主快回吧。”他再一次提醒,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赵心瑜抽泣着看向他。
“谢谢你,我走了……”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欠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赵心瑜咬chún,转头向山下飞奔而去。
山上又清净了下来。
山风继续呼啸着,吹走混乱的杂思。
程获拾起赵心瑜丢下的扫帚继续扫着落叶,又在某一刻,也放下了扫帚走到了衣冠冢前。
“阿婧,你听见了吗?”
山腰间无人回应,只有山风猎猎。
程获挥袖替她扫去墓碑浮尘。
“皇上没了,戚贵妃也要去了,戚之礼不会有好下场,你心里能舒服一点吗?”
仍然无人回应。
程获看着静默的衣冠冢,眸中含了多时的泪落了下来。
他声音哽咽,却勾起了chún。
“阿婧,我会守着你的。一辈子,好不好?”
山间卷起一阵狂风,程获衣袍翻飞,倚在树边的扫帚被吹倒,清瘦的人感到了风的推搡。
风不知从哪卷来落叶,从衣冠冢上掠过,拍打在程获身上。
他怔了一时。
不好吗?
山陵崩。
三万声丧钟之鸣响彻京城。
太子服孝以日带月,二十七日已经足够。
魏阁老程阁老等众位阁臣上表再三请求太子登基。
一切如礼进行。
这场国丧上至群臣下至百姓早有预料。
新皇登基更是万众期待。
京城在丧与喜之中转变着。
程玉酌见到赵凛,已经是一月之后了。
她晓得他忙碌,成彭说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是如此,程玉酌还收到了他几次信。
当然信中没什么正经言语,无非说些治疗不要忘记之类。
他为了提醒她,还将时常挂在腰间的荷包小坠送了过来,要求程玉酌每天贴身放着,睡觉也不能丢开,弄得程玉酌看见那些东西都有些脸红。
他又同程玉酌要了她的簪子过去,还让她亲手配了何情薄香囊……
总归,没有一点正经。
直到今日,他得了闲,宣她进宫。
乾清宫还是从前的乾清宫,程玉酌回想起自己做宫女的年月,抬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宫殿无不紧张。
小棉子引着她进去了,里间没有人。
“姑姑稍等,圣驾马上就到。”
圣驾……
程玉酌恍惚了一阵。
初初她为他侍寝,他还是六皇子;后来宫外再见,他是东宫太子;如今一月不见,他已经是皇上了。
程玉酌又是一阵下意识的紧张。
她深吸了几口气也没能缓和这紧张的情绪,直到她向里走了两步,闻到了隐秘而清淡的何情薄的香气。
她看到了她亲手配制的何情薄的香囊,安静地放在窗下台子上。
她深吸了一口,找回了些许熟悉与安心。
她正想着他不知何时才能得空前来,外面便是一阵拍手声。
“皇上驾到!”
程玉酌立刻转身看去,他竟然已经抬脚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明黄sè彩云金龙朝袍,sè泽晃了程玉酌的眼睛,她下意识要下跪行礼,仿佛在大明湖畔见到太子那会一样,但只一瞬,她又恍惚过来。
她没有行礼,抬眼向上看去,男人熟悉的面孔落进她眼中。
他剑眉不怒自威,一双眸子暗含笑意的光亮,高挺的鼻梁更衬着他器宇轩昂,薄chún勾起,又张开了来。
“不错不错,我的阿娴这次长进了,若你再一激动便叩在地上说什么奴婢,我可是要生气的!”
晓得他脾气大要生气,程玉酌才稳住了自己要跪下行礼的膝盖。
“太……皇上。”
她还是行了个礼,虽不是叩拜大礼,赵凛还是瞥了她一眼,连忙托了她。
“一月不见我,便这等生分,是不是没将我给你的东西戴在身上?”
他检查。
程玉酌在他熟悉的气息中,恍惚尽去。
他已经上手开始在她腰间翻找,“不是让你时刻随身带着,你带了没有?”
程玉酌能不带吗?
她无奈从袖中将他的荷包和小饰拿了出来。
但赵凛还是掐了她的腰一把,才把东西接了,然后替她拴在了腰上。
程玉酌被他弄得痒的不行,偏偏他故意捉弄她。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腰间也软了下来。
赵凛干脆抱了她坐在了贵妃榻上。
他低声在她耳边,“想我没有?”
程玉酌被他捉弄半晌,不肯理他,“这儿可是乾清宫,太……皇上端……”
“端?端什么?端着些?”赵凛捏着她的手,“你何时喜欢端着的了?难道你还让我自称朕?”
程玉酌觉得并无不可,“皇上是该……”
话没说完又被他打断了。
“如今你叫我这般,怪别扭的,你自己不别扭吗?”
程玉酌也别扭,可皇上就是皇上,是万民之主。
赵凛却摇了头。
“对旁人,我为皇上,但对你,我就是我。你莫要唤我皇上。”
“那唤什么?”程玉酌疑惑。
总不能还唤作太子爷。
赵凛却展颜一笑,贴近了她的脸庞。
“六郎,如何?”
他贴的那般近,这“六郎”又好似陈酒透着引诱的酒香。
程玉酌不自在起来,目光开始乱飘。
这可如何喊得出口呀?
偏赵凛深以为好,拉了她的手腕。
“好不好,阿娴?唤我一声六郎听听?”
程玉酌舌头都要打结了。
他越靠越近,她向后仰着,却又被他伸手抵住了后背。
“阿娴,唤六郎!”
他引着她,见她仍旧羞涩不肯搭理,使了个大招。
“你不唤,我可叫你姐姐了?”他啧啧两声,“我若叫你姐姐,你唤我六郎,倒也合宜呢!”
程玉酌简直要钻进地缝里了,偏他还继续道,“你之前不总是想让我叫你姐姐么?”
他勾了chún,“姐姐?”
这一声“姐姐”柔柔软软的,竟带着浓浓的撒娇的意味。
程玉酌心头软瘫的同时,半身也松了下去。
她嗔他胡乱称呼,他却一脸坏笑。
“你再不唤我,我就……”
程玉酌丢盔卸甲,认命了。
“六郎!”
“唉!”
赵凛整个人都亮了,忍不住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半软的身子,看着她红透了的满是娇羞的脸。
清秀的眉柔柔轻蹙着,她眸中有清澈山泉,又在水汽之下云山雾绕得让他迷醉。
“阿娴,再唤一声。”
她越发羞涩,“……六郎……”
圆润的chún珠微颤。
赵凛心尖都颤了,忍不住轻轻含了上去。
chún瓣柔软,他轻轻探入,chún珠越发轻颤起来。
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放缓了动作安抚她,他能感到他怀中娇软的身子半软而不是紧绷,滚烫而不是发凉。
赵凛越发安下心来,慢慢轻挑着她。
腰儿越发软了,隔着衣衫赵凛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
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赵凛也热了。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乾清宫肯定不是个好地方。
他不忍心再吓她,慢慢撤了出来。
她脸sè已经红透欲滴,羞涩地躲闪着他的目光。
赵凛连声叫着自己稳住稳住,一定要天时地利才好!
今日能有这番缠绵已经不易了,遵医嘱,一步一步来。
可赵凛这一步也不能等得太久。
“阿娴,你先去行宫好不好,晚上,咱们行宫见!”
程玉酌还在晕晕乎乎,顺着他点了头。
赵凛拉着她在殿内来回走,两人各自消停了一阵,赵凛才亲着她的耳朵,送她去了。
人一送走,赵凛大松了口气,连连guàn了一整壶凉茶。
多亏面前一月没让她进宫,不然那般多的事情,他真要处置不完了!
赵凛摇头不已,出去站在风口吹了一阵凉风,又去了御书房。
一阵忙碌下来,天sè已经暗了。
小棉子端了三次御膳上来,赵凛都无暇看一眼,直到将手头的折子批完,天快黑了,才把小棉子叫进来。
“她在行宫用膳了吗?”
“回皇上,姑姑只吃了两块点心,看样子像是在等您。”
赵凛不免担忧又暗暗欣喜,“去行宫。”
路上,赵凛招了任太医伴驾。
赵凛将近来治疗的进程同任太医说了一番。
任太医听得老眼发亮,他捋着胡子。
“皇上这进度委实超出老臣预计,老臣还以为若是到这等程度,少说要一年半载呢!搞不好要三年五年的!”
赵凛心想,三年五年可就把他熬死了。
他问任太医,“朕与她这般,接下来可否能再进一步?”
“那当然。”任太医目露笑意,“皇上年轻气壮,能快则快,姑姑这般治疗神速,多半还是心有皇上的缘故。”
这话赵凛听了开心,“嗯,朕亦如此以为,只是朕怕更进一步刺激到她,让她想起侍寝那夜的事……”
这是赵凛最担心的。
那夜他真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但任太医眨眨眼。
侍寝的事呀!
他记得他事后去给太子爷把过脉,也被崔尚功拜托,给程姑姑开过方子。
程姑姑当时……啧啧……
赵凛一下就从他的老眼中看出了什么。
“任卿是不是晓得当年的情形?朕……她事后如何?”
赵凛一颗心悬了起来,他也去问过崔尚功,但崔尚功不肯说什么,他也不好继续问。
没想到任太医居然知道!
任太医是没想到,造成程玉酌情志病的,就是当年侍寝的事,但眼下想想,他为难地看了赵凛一眼。
“皇上果真要知道?”
赵凛心下一跳,攥了手。“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