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心悠悠,其思何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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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一个月的软禁终于结束,因为自身轻佻之举而遭遇禁足的赵括得以重见天日。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一天,并且赵括的心绪也没有半分颓唐之意,虽然他的身形瘦削了许多,脸颊的lún廓愈发尖锐,但是他仍旧没有让糟糕的身体状况占据上风,仅凭xiōng中早已炙烤得如火如荼的雄心壮志,便足以让这副躯体重新焕发神采。
可是,他好像从没有想到过,自己将会做出怎样艰难的抉择。
白凤应赵苇之邀请,在这一日天刚微亮时就来到赵府。那时接待他的除了府中小厮,便只有每日都要起早礼佛的赵苇。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伺候在赵苇左右,陪同对方在佛堂前礼佛。
二人彼此之间甚少言语,即便说上几句话,通常也离不开寻常的问候,反正两人皆没有提及过那起“劫银案”,生怕触犯到什么。因此,白凤才有闲暇之心去观察这个府中最为特殊的地方。
坊间总有人说赵家崇儒尚德,乐善好施,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也是名冠七镇的大善人。
赵家人供奉的佛陀身上镀了好几层黃金;佛堂顶上的藻井镶嵌着数十颗珍珠和宝石;就连在大佛陀旁边默默为其护卫的几尊小佛陀的脸上,都有着栩栩如生的表情,或慈祥、或愤怒。
这座佛堂没有藏着绝世珍宝,造价却是平民百姓尽其一生都赚不来的。它真正的面貌让其简朴的外在掩饰得极为美妙,任谁都会觉得这是赵家人心诚所向,以致于能够一掷千金,在这个不怎么奢华的府邸内腾出一块小地方来特意供奉。
然而这一切在那位少年剑客眼中,最多只会泛起一阵炫目的华彩,让他为了眼前这些能工巧匠的作品感到赞叹罢了,因为他深知面前的男人绝不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还未在佛陀庄严的注视下回过神来,门外便有小厮来报,只道赵家兄妹已经在会客厅入座等候。
面对多日不见的挚友,心中总有许多事情想要互相倾诉,特别是这几人上一次齐聚的时候,还是远在阳城之处,这自然加深了此次齐聚的意味。
赵苇命人摆上桌宴,像是要留着白凤等人攀谈许久。只可惜,只有他一人是这样打算的。
“白少侠,整个赵府起早为你设宴,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今天可要喝个尽兴,也好庆祝白少侠日前立下的大功!”赵苇命身旁小厮为自己满上一杯酒,说道:“老夫先干为敬!”
那位少年剑客也接来一杯酒,咕咕地喝了下去,回道:“谢过赵先生,在下实在无意邀功,这宴席更是受之有愧!”
“噢?此话怎讲?”
“功劳自是归于领兵灭匪的姚将军、娄小姐,在下根本没有做成任何事情,况且,身上先前的旧伤时常复发,大夫嘱托需得戒酒戒燥方能痊愈……”
赵苇道:“可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白少侠你找到的‘一笑黄泉’,若是不给赏,那让周遭的百姓如何看待我们呐?若是被人造谣wū蔑,说我们赵家是商人本性,利欲熏心,到时候可就难tiáo众口了。”
“这……”白凤狐疑道,随即颇感无助地望了望赵家兄妹。
赵小妹和赵括早便估量到这种状况,于是,小妹便率先应和道:“白公子如今孑然一身,必定深感无家可归的难处。若是爹爹非要给赏,不如,就让白少侠定居在御夷镇,这样他就不必再作漂泊无根的浮萍了!”
“小妹,此举甚妙!”赵括在旁一唱一和,说:“爹,白兄如今再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是谓大丈夫所不容,我们不如成全他,让他在御夷镇有一个‘新家’?”
“你们两兄妹,如今当真是学会为别人着想了?”赵苇揉搓着胡子,连连嘲笑道:“哈哈哈,说不定这是个好主意?括儿,你有何看法?”
“孩儿依稀记得,前几年我们御夷镇捣毁过一个太平道道观,虽然荒废了数年,但是其基本的构架仍然完整。”赵括如是说道:“不如,我们派人去将那处修缮完好,然后赠予白兄!”
赵苇道:“既然如此,不知白少侠意下如何?”
“在下,十分愿意!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去那个道观瞧瞧!”白凤一扫脸上的yīn霾,喜上眉梢。
“当然可以,白少侠,阁下淡泊名利,实在让人佩服。既然你想去看看未来的‘新家’,那老夫便不qiáng留你做客了,让小妹和括儿与你同去吧!”
赵苇说罢,旋即离开宴会,径自走去做其他事情。他总是因为各种琐事来去匆匆,唯有在清早礼佛时才能让人突然发觉,眼前这位赵家家主已然不是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了。
正是这副看似任劳任怨的皮囊,才能如此具备迷惑性。在儿女面前,他尽可能表现得慈祥和蔼,却能轻易差使樊立吴这种酷吏一般的角sè去教导赵家兄妹,可见其城府之深,让人难以想象。每每想到此处,白凤总是会不寒而栗,这种微妙的情感,让他不敢与赵苇四目相对。
送走赵苇,白凤与赵家兄妹很快便各自乘上马车,直往位于镇西南的太平道道观而去。
这段路程较之以往或许有些远,由于要从镇子的东南角一直走到西南角,所以基本上是要绕着整个御夷镇走大半圈才行。
望着御夷镇的风物景致,刚到镇子的人会觉得恍若隔世,因为北方七镇皆被大漠草原隔绝四周,镇子里面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对于从小便居住在御夷镇的人来说,比如赵家兄妹,这是他们的记忆,是组成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是难以割舍的情怀,是无法逃避的思念。
赵小妹坐在马车里看向窗外,眼泪不停的便在双眸里打转,她总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如此熟悉的景sè。
从前看来没什么特别的街道、门窗和屋顶,如今在她眼中都非同一般了;即使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些地方,也会结合眼中的朦胧景象,重新镀上一层新的面貌,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