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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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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在兰州与长安之间设置邮亭,公文传递一个来回是七天。

李瑕也设置了官驿,一封公文从兴庆府到长安只需要三天。

五月二十一日简陋的宫殿中,几个侍卫进进出出,将一封封来自甘肃、宁夏各地的信摆在案上,由官员们拆阅,并将重要的消息标注出来。

“宁夏安抚使李公言,观元军tiáo动迹象,必为牵制我军。”

“陛下,河西军的消息到了,这是宋将军的亲笔信。”

李瑕伸手从韩祈安手中将信夺过,亲自过目了之后,深吸一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信,走到挂着大地图的墙面前。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陛下明鉴。”韩祈安亦起身,清了清嗓,道:“忽必烈一定是派出了他的儿子真金保护八思巴去往吐蕃。”

“我们早该想到的,以吐蕃形势,不派一个宗王不足以镇住局面。忽必烈还是想将功劳留给他的儿子。”

“他打得好盘算,真金突然进入青海,我们确实也没办法察觉。”

说着,韩祈安再次低头看向宋禾的信,不由笑了笑,道:“可惜,元人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准备将李丙,竟能劫走了八思巴。现在,元人完全陷入被动了。”

“恭喜陛下。”奚季虎道:“宋禾只需要找到李丙,即可为陛下带回八思巴,之后再击败崔斌的兵马,甚至可为陛下俘虏真金。”

杨果抚须不已,道:“须知,北方无数汉臣,俱将期冀寄托于真金。陛下若能擒下他,可从忽必烈手中夺回北地三成人心。”

韩祈安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宋禾兵少。而崔斌只需护着真金向西,深入吐番宋禾无力深入,欲擒真金,难矣。”

“何妨?”奚季虎道:“待八思巴到长安,真金则无力控制吐蕃。我们只须封锁吐蕃,真金不过一瓮中之鳖。”

“宋禾信上之意,李丙部虽俘八思巴,却亦为元军追入祁连山西麓,不可太过乐观”

臣子们在议论,李瑕却没有在听。

他背对着他们,目光始终在打量着地图。

终于,臣子们议论好了,问道:“陛下?”

“朕想亲征河套。”李瑕道。

诸臣一愣,俱沉默下来。

他们一直都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早早就有收复河套之意。

在去西域之前,就说过若能收复河西走廊、河套、燕云十六州,则汉家无惧胡虏。

在李曾伯攻克兴庆府之时,李瑕马上就命其准备出兵河套。

去年攻宋一战的兵力、物力,原本就是用来收复河套的。如果不是因为宋廷忽然与元蒙议和,也许现在李瑕就在河套。

但既已攻过宋国,损耗已经发生了,时机已经没了。

该休养生息了。

“陛下,眼下是收服吐蕃之机,而非攻河套之时啊。”

李瑕摇了摇头,道:“你们讨论着俘虏八思巴,甚至还想要俘虏真金。这是好消息,但能带来多大的实质意义?”

“蒙元太子与国师。”

“真金还不是太子,就算是太子又如何?忽必烈会为了一个儿子而放弃帝位?北方那些汉臣真会因为真金而投靠朕?借口。真金只是他们享受权力、实现抱负的借口;八思巴归顺于朕了,吐蕃就会归顺吗?他多少年没回吐蕃了?恰那多吉会为了这个兄长而放弃一切吗?”

接连的反问之后,李瑕道:“朕若俘虏蒙元太子与国师,一定有用,但大用还是小用,要看怎么用。真正能改变我们与蒙元战略形势的是什么?”

“陛下,但不可cào之过急。”

李瑕根本不理会臣子的劝说,径直敲了敲地图,道:“河套。”

永远都是这简洁有力的两个字。

无数人在他耳边说时机、钱粮、民力、兵力、国力,告诉他应该有更多别的办法但他始终只认准他的目标。

“朕说过无数次,拿下河套,才能斩断蒙元扼制我们的一只手臂,彻底打破蒙元对我们的战略包围。朕告诉你们,北方汉臣绝对不会因为真金被俘了就归顺,但会因为朕的qiáng大而胆颤心惊;吐蕃绝对不会因为八思巴被俘了就归顺,只有拿下河套,吐蕃被彻底与蒙元切断,才会改变态度,这才是实质意义。”

奚季虎有些动容,然而身为参政知事就有参政知事的责任。

他个人的想法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人臣子的职责要尽到。因此,掐指一算这大唐的国力,他还是不得不提醒自己的陛下实际一点。

“陛下想要从何处tiáo动兵力?”

韩祈安顺势委婉地劝谏,道:“如今云南已安稳,不如从云南将聂仲由tiáo回,只是需要一年光景。”

李瑕抬手道:“朕只须三千jīng骑。”

“陛下,是否轻敌了?”

“蒙元有破绽了。”

李瑕手指在地图上的日月山点了点,又在贺兰山西侧的黑水城点了点,发出“笃笃”两声。

“真金、八思巴说不重要,却又很重要。当他们到了朕的手里,若忽必烈狠狠心)舍弃了他们,他们不过就像是刘邦的亲生父亲,朕就算在忽必烈面前斩杀他们,也不过得一句‘分一杯羹’而已。但只要他们还是燕王、国师,他们就重要到能够影响元军的tiáo动。兵马一旦被tiáo开,与被击败了也没太大区别……”

当所有人都是在想如何在高原上击败崔斌的兵马、擒下真金。对于李瑕而言,眼下蒙元出现的这一点点破绽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善于把握机会。

他不会白白地等待,指望上天能给出更好的、更稳妥的时机,当断则断。

面对这样一意孤行的帝王,群臣皆无奈。

最后,韩承绪叹息了一声,道:“诸公先去忙吧,我与陛下谈谈。”

只有李瑕与韩承绪在殿中时,两人并不讲君臣之礼,既像孙女婿与岳祖父,也像一对老友。

“老臣当年随陛下北上,何等凶险的处境未曾见过。宛丘龙湖上,箭雨袭来,同行者一个个倒下……”

韩承绪说话很慢。

他跟随李瑕十年,十年来的经历只挑几桩说来也过了很久。

最后,他说道:“经历了这些,老臣本不该总是劝陛下,也真心不想拴着陛下。”

“韩老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李瑕道,“如今再打仗,还能凶险得过成都、钓鱼城不成?”

韩承绪笑了笑,道:“若是皇帝要去做危险的事却没有人劝,那不行的。皇帝得有皇帝的威风。人活着,得做符合身份的事。”

李瑕也莞尔道:“韩老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劝我?”

韩承绪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僵住,泛起忧sè,道:“是因为真的太担心陛下了。”

李瑕其实明白,做符合身份的事,这句话听着平实,却是很重要的道理。这句担心,也是真的。

“老臣已经很老了,最怕的就是,闭眼的时候,陛下还在河套安危不知。那老臣到了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不会的,韩老还要看我一统天下。”

韩承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更多别的理由。

他很清楚,若是动之以情都劝不住李瑕,那是真的劝不住了。

不论如何,劝了这几句,他身为大唐的左丞相,尽力做了符合身份的事。

尽了职责之后,韩承绪颤颤巍巍站起身。

“陛下既心意已决,老臣留守长安,一定为陛下打理好政务,也盼陛下旗开得胜”

话到这里,后一句话在喉头里梗了很久,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盼陛下旗开得胜,不然下次陛下再想御驾亲征,老臣只怕不能再为陛下留守了。”

李瑕蓦地眼眶一酸。

他一直都知道很多时候自己能固执己见,其实是因为这些不停在劝阻他的人在他身后尽心尽力。

所谓“牵一发动全身”,李瑕若想收复河套,绝不只是看兴庆府一路。

他传秘旨给了延安府的张珏、已赶赴玉门关的廉希宪、镇守兴庆府的李曾伯,以及陕、甘、宁三路各个重要州县。

暂时而言,战略还很模煳,兵力还未开始tiáo动,能做的无非是迅速动作起来,以免失去那转瞬即逝的时机。

三日后,来自长安的命令递到甘肃各州县。

很快,甘肃守军纷纷tiáo动。

“传令下去,把河西走廊封锁起来,各个烽燧必须有人守卫……兵力不足?征集民兵,跑断腿也得给老子守住。”

“传令下去,不能让一个元军探马把青海的情报送出去。”

唐军的兵力不足以远征,但进入戒备之后,还是能控制好治下。

不时有几骑元军想从浩瀚的大漠中穿出来,却每每遭到唐骑的围堵。

如此一来,最先开始不安的便是驻扎在黑水城的董文炳。

董文炳才得到消息,听说国师八思巴被唐军劫了,正处在讶异之中,派探马打探具体详情,未想到之后数日,唐军开始极力封堵河湟。

这使得他的不安感与日俱增,一面虽还在qiáng攻兴庆府,心思却已完全转到了祁连山以西。

到了第五日,他不得不做好qiáng行攻入河湟的准备,招过几名信马。

“你们到九原城面见塔察儿宗王,将这封信递给他,就说情况危急,需要他的支援”

“大帅,是不是也向安西王求援?”

董文炳犹豫了一会,摇头道:“暂时还不必。”

有一瞬间,他其实有想到安西王的老师是真定名士李盘,其实也愿意接受儒学。

只要汉臣qiáng大,那自然会有皇子心向汉法。

但只有一瞬间,他已完全将这个念头抛开。

为了救回他的燕王,祁连山再高,他也愿意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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