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
公府
程元璟回京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昌国公府,没过几天,姑nǎinǎi程敏就带着子女回来了。
程老侯爷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次子和长女都是程老夫人所出,程老侯爷对两个儿子平平,但是对于唯一的女儿倒十分疼爱。
程敏从小锦衣玉食,她如其他程家人一般,容貌不错,所以到了年龄竟然定给了昌国公府。同样是勋贵,侯府和公府可差太远了,京城里侯爵遍地跑,可是公府说的上名的,也就那么几家。
昌国公府亦是钟鸣鼎食,已经富贵了好几代人,家族浩浩荡荡,其下旁支不知有多少。程敏嫁给了昌国公府的二公子,如今昌国公的同胞弟弟。以宜春侯府的家底来说,已经算得上高嫁了。
故而姑nǎinǎi回府十分热闹,程老夫人老早就念叨起来。庆福郡主时刻紧绷着神经,生怕哪里做的不妥当,得罪了姑nǎinǎi,便是得罪了婆婆。
程瑜瑾一大清早就换上自己见客的新衣服。她穿着玉红对襟袄,下面搭着四幅马面裙,因为未出阁,头发上不好太过华丽,就簪了一对银鎏金花边簪,顶端用白sè和红sè的玉镶成宝蝶戏花模样,花柄处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发髻顶端chā入一根挑心,一样的风格,只不过红白sètiáo对换了一下。程瑜瑾换成这套打扮,当真是金相玉质,美人如画。
程瑜瑾去给姑姑请安。程敏这次回娘家,把自己房里的几个孩子都带回来了,十三四的姑娘少年们齐聚一堂,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欢闹的声音。门口丫鬟禀报“大姑娘来了”,程敏回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姑娘,眼睛着实亮了亮。
程瑜瑾进来给程敏请安,声音不疾不徐,行礼时的动作也规范极了,蹲身下去时,裙角到头上的簪子,一点点都没晃。程敏看了啧啧称奇,她回头对庆福郡主说道:“大嫂是怎么教的姑娘,我看着真是要羡慕死了。若是我们家那个能有瑾姐儿一半的懂事,我就是少活几年也乐意。”
庆福郡主笑着推辞,程敏口中的对比组徐念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噘嘴道:“娘你总是埋汰我。你要是这么喜欢大表姐,干脆领她回去当女儿得了。”
程老夫人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徐念春对旁人说:“瞧瞧,这还是个拈酸吃醋的。”
程敏没好气地拧了徐念春一把,佯骂道:“就你话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我倒是想抢你大表姐回去当女儿,就怕你大舅母不愿意。”
庆福笑道:“她能得姑nǎinǎi看重是她的福气,要我看,念春活泼娇憨,我倒很愿意多一个这样的女儿。”
徐念春立即跑到庆福郡主身边去撒娇,程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其他姑娘太太也掩着手帕笑,寿安堂一时间和乐融融。
程瑜瑾也配合地笑,但是她看着这一幕,心里却不由发酸。徐念春能肆无忌惮地和姑母吵嘴,跑到庆福郡主那里去撒娇买痴,程瑜墨也能倒在阮氏怀里笑。
那她呢?
满堂热闹,却和她没什么关系。
然而即便如此,程瑜瑾都不能流露出丝毫失落,依然要笑着同众人逗趣,讨程老夫人欢心。程敏笑了好一会,随意回头,冷不防看到程瑜瑾站在锦绣深深的暖阁中,轻轻地看着众人笑。
程敏心里不知怎么动了一下,她此刻再仔细打量程瑜瑾,发现自己这个侄女容貌好的出奇。衣服是红的,首饰也又有金又有红宝石,若换成别人,指不定得多俗气,可是穿在程瑜瑾身上却明艳的恰到好处。仿佛世界上最珍贵的珠玉宝石,就是该给程瑜瑾做配。
唯一的遗憾就是程瑜瑾现在年龄还小,这一身打扮穿在她身上显得正式,若是再过几年,等程瑜瑾长到十七八,眉目长开,身形抽条,该得是何等的流光溢彩,绝世风华。
程敏打量完之后,忍不住问庆福郡主:“大嫂,大姑娘这一身好看,她头上那套金镶玉首饰从没见过,当是大嫂给的吧?”
庆福扫了一眼,应道:“是我当年出嫁时母妃为我准备的嫁妆。我年纪大了用不上,就给小姑娘们戴个新鲜。”
程敏“哎呦”了一声,口气中不无羡慕:“大嫂对孩子真是慈爱,大姑娘能投胎给你做女儿,实在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其实程瑜瑾一进门阮氏就注意到她的头饰了,现在有程敏开头,她才能将视线光明正大地放上去。这样仔细打量,阮氏的心情更复杂了。
整条都是实心的金子,给别说上面还镶嵌了那么大块的玉和宝石,就是阮氏都没有这么贵重的首饰,而程瑜瑾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却一戴三四支。看这个样式,她应当是有一整套的。
阮氏有点酸,心想明明是她的女儿,却因为钱财改口叫别人当娘,果真有nǎi就是娘。其他姑娘们看到,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能认庆福郡主当母亲,程瑜瑾简直赚大了。
这个过程中,程瑜瑾就笑着不动,任由众人打量。别人眼里的神sè她都一一看了分明,心里却毫无波动。人人都说她占了大便宜,可是,程瑜瑾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被过继。
这确实是庆福郡主赏给她的,庆福郡主在这些面子工程上向来在意。如果是亲生母亲给女儿准备了首饰,会专门摆出来,恨不得嚷嚷得举世皆知吗?
当然不会。
所以她要识趣,把庆福郡主对她的好戴出来,让别人称赞庆福郡主心慈。同样,也是在程瑜瑾的自尊上,一刀一刀钝钝地划。
程瑜瑾不无自嘲地想,她漂亮贵重的头饰、镯子等倒有不少,可是,这么多年来,她手头几乎没有现成的银子。她就是一个漂亮的招牌,外面看着风光,其实连自己的生活都周转不来。
大人们对程瑜瑾赞不绝口,可是听在屋里刚好开窍的小姑娘们耳中,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几个小姑娘脸sè都不怎么好,徐念春看了程瑜瑾一样,悄悄撇了撇嘴。程瑜瑾只当看不到,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表姐妹们,甚至她的堂表兄弟们,都不喜欢她。
从小到大,她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时间长了,她的人缘能好才怪。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程瑜瑾在心中默默想,只要长辈们喜欢,这就够了。
程敏难得回一次娘家,有许多话要和程老夫人说。很快,小孩子们就被大人打发到抱厦去玩。
没有长辈看着,这群少男少女马上就活泼起来。小姑娘们三三两两坐成一堆,程瑜墨刚刚坐好,眼前就蹿过来一个红衣服的少年郎:“墨妹妹,你的病好了吗?”
说话的郎君面如冠玉,眼睛黑亮,不笑也自带三分多情。他是程敏的独子,昌国公府的二少爷徐之羡。
徐念春看到就笑骂:“二哥哥,我们这么多人,你怎么独独问墨妹妹?”
徐之羡说:“墨妹妹生病了,当然不一样。”
徐念春揶揄地笑,程瑜墨用帕子掩了掩chún,笑道:“我好多了,多谢二表兄关心。”
徐念春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幸好墨表姐病好了,也不枉我二哥巴巴地凑过去问。”
抱厦里都是鲜葱一样的少女,听到这句话都笑。徐之羡混迹在一群姐妹中也不觉得不自在,笑呵呵和众姐妹打闹。
正欢闹中,一队丫鬟进来了。程瑜瑾走在中心,对丫鬟婆子吩咐:“再取一个炭盆过来,要银丝的。把东边隔窗支开,通通风,省得燥热。”
“是。”
丫鬟们鱼贯走入,在程瑜瑾的指挥下,很快就将抱厦重新布置了一遍。程瑜瑾站在地上指挥自若,身上那股举重若轻的气势,立刻就和玩闹的女孩子们区别开。
姑娘们都有些不自在,程瑜瑾往这里一杵,显得她们就像小孩子一样。徐之羡笑着说:“瑾姐姐真厉害,一个人指挥这么多丫鬟婆子,还不慌不忙的。”
程瑜瑾对着徐之羡点头一笑,笑容清浅。徐念春“呦”了一声,故意说:“大表姐和二表姐一般大,二哥怎么管二表姐叫墨妹妹,却叫大表姐为瑾姐姐呢?”
徐之羡挠挠头,还真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瑾姐姐……就该叫瑾姐姐啊。”
莫非叫瑾妹妹?徐之羡光想想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程瑜瑾笑着说:“无妨,都是自家兄妹,二少爷喊什么都可以。”
程瑜瑾说着,用一种打量的目光,仔细看眼前的徐之羡。
从前没有在意过,现在看来,徐之羡也不失为一个好拿捏的夫婿人选。
昌国公府虽然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但同时是酒囊饭袋,宜春侯府有什么脸挑剔人家,至少徐家还是公府呢。再次,程敏是她的姑姑,姑侄做婆媳总好过陌生人,听说现在昌国公府是大房媳妇掌权,想来程敏也很愿意多一个人去帮她。最后,徐之羡从小在女儿堆里长大,小时候由长了十多岁的长姐带,后面家里又有许多表姐表妹,这样长大的男子诚然不太出息,缺一分男子气概,但是,性格却着实温柔,最好拿捏不过。
程瑜瑾越看越满意,她曾经是看不上昌国公府的,徐之羡这样的富贵纨绔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但是她现在退了亲,就该重新打算了。程瑜瑾爱财又爱权,让她陪着男人共同患难一起奋斗,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看来,徐之羡刚刚好。
程瑜瑾打定主意,对着徐之羡极其温柔地,笑了一笑。
徐之羡莫名觉得背后一冷,他回头看了看,心想可能是窗户开太大,冷风guàn进来了吧。
之后,程瑜瑾若有若无地关照徐之羡。午饭后,程老夫人要午休,小辈们无人看着,混在一起玩。程瑜瑾心想简直是天赐良机,下次见徐之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一定要趁这段时间搞定这个温柔多情种。
程元璟从外面进来,进门时,正好看到程瑜瑾对着一个男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元璟眉梢轻轻一动。真是惊喜,他每次看到程瑜瑾,都有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