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李若岩番外
【起】
天地是一片寂寥, 它所能接触的只有苍茫沉静的灵, 漫无边际,而看不真切的记忆之海就沉浮其中, 将它空白的记忆染上颜sè。
它静静地看着画面上的那个人类,觉得好似有一张纱布罩住了一切, 只把对方突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他是谁?
他叫什么?
他在哪里?
不知道。
那个人类真好看呀, 它天天看着那个人类,从日升看到月落, 从盛夏看到严冬,岁月慢慢流逝,一切已是沧海桑田, 物是人非。
它的周围多了好多的新结界,和新生的灵物与妖物。
那些灵物和妖物每天都上来吵个不停,它有点生气,就把那些叫来叫去的生物赶走了。
它越来越离不开这画面里的人类了, 它想要把这个人类变出来。
失败了。
那个人类是树葬的, 他会变成树灵吗?
抓了树灵过来比对了一下,好像不是。
想见他。
……
真的好想见到他。
【承】
“李若岩好可怕。”
“嘘——他怪怪的。”
“这个小孩子看起来瘆得慌。”
穿着格子小西装的小男孩坐在沙堆里捏城堡,他的五官jīng致, 表情冷淡, 看起来好像一个瓷娃娃。他的手上拿着红sè的小铲子, 一个人静静地自娱自乐, 他的周围是一片真空地带, 所有同龄的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
等城堡堆完后, 已经是日落时分。
保姆笑着走过来,弯腰对小男孩道:“若岩,我们回家吧。”
小男孩jīng致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黑漆漆的凤眸看着笑容灿烂的保姆,然后自己站起来,低头慢慢走路。
“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居然还有保姆和司机跟着。”
“听说父母很有钱人,出车祸去世了,千万家产留给他继承。”
小男孩坐在后座上,低头盯着小皮鞋上的沙粒。保姆在一旁道:“若岩啊,这大热天的,下次我们就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后视镜上露出保姆不耐烦的神情,与神情相反的是愈发温柔的声音:“家里不是有城堡模型的玩具吗?在家里玩一样舒服的。”
小男孩猛然抬起头,凤眸冷淡地看着保姆,在保姆吓了一跳的表情下,一字一顿道:“我要换掉你。”
保姆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要换掉我?!”
“我乐意。”
“下车。”
这是他今年换掉的第五个保姆。
李若岩继续低头看着小皮鞋上的沙粒,上面有一个只有他可以看见的泥巴小人。
那个泥巴小人坐在他的鞋尖上,大大咧咧道:“我都说了让你换掉保姆,你之前还不肯,今天大热天那个女人自己躲在角落里撑伞吃冰棍,连瓶水也没有给你,月薪三万啊,雇她浪费钱!”
“她们就是看你年纪小,欺负你,别怕,有本泥我在呢,她们占不了便宜的!”
泥巴小人一边说着一边跳到李若岩的大腿上,絮絮叨叨道:“你今天做的城堡真不错,我在里面躺的很舒服。”
李若岩没有接话,因为在别人看来,他就是自言自语,他曾经因为这种事被人送到医院治疗。
很快就到家了,厨师做了一桌菜,李若岩一个人坐在长桌上吃饭。
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坐在椅子上,脚离地一截,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李若岩面sè冷淡地吃完饭,一个人走到画室里画画。
本泥就在他的脚边跳来跳去,大声嚷嚷着,“你要给我画的帅一点!”
他画完最后一笔,有些冷淡地看着本泥,轻声道:“你走吧。”
原本手舞足蹈的本泥愣在原地,“你……让我走?”
李若岩抬起头看着满屋子的画,画上都是灵物的样子,外人看来是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涂鸦,而只有李若岩才知道,这都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本泥蹦来蹦去,急切地问道:“你为什么赶我走?我当你的朋友不好吗?”
李若岩低头静静地看着它,他不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有种古典而jīng致的美感,“你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是为了钱,一个是为了灵。”
“我知道,你们接近我,是因为我身边有很多的灵。”
“既然天气这么热,你为什么偏要我出来呢?”
本泥愣在原地,它哑口无言,傻傻地站着。
李若岩将画挂起来,走出了画室。他一个人洗澡,上床,看书,翻了几页书后,他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是他有记忆以来见到的最可怕的灵物,长相骇人极了,身上长满了眼睛的灵物。那只灵物就站在床前盯着他,密密麻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很害怕,叫来保姆,含糊不清nǎi声nǎi气地说这里有东西。
保姆给他一杯热牛nǎi让他睡觉。
那个可怕的灵物来了一个星期,他睡前就喝了一个星期的热牛nǎi。
后来那一天晚上,他又要喝牛nǎi的时候,那个长满眼睛的灵物说话了。
它说:“里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
……
李若岩关上灯,拉起被子开始睡觉。他今天晚上也在尝试把身边的灵收起来,那些东西一直从他身体里面溢出来,会招惹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
小时候的身边的灵更多,现在已经少了许多,等到长大了,应该就没有灵会出现了吧。
他冷静地想。
……
晚上做梦了。
有一个愁眉不展的小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你好,我是梦三。”
李若岩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很奇怪,他从小到大就可以把梦和现实分得很清楚,把真和假分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从来都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病,只是他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
他拿着画笔在安静地涂涂画画。
那个叫梦三的灵物走到他的身边,赞美道:“你画的真好看。”
李若岩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他一向不喜欢说话,为什么呢,应该是被人一直叫着,李若岩,你不要再说话了。
第一次对保姆说,我床边有好多只眼睛在看着我。
那个女人端到热牛nǎi,皱眉道,李若岩,你大半夜不要讲这些奇怪的话。
第一次对老师说,我们小组多了一个人。
年轻的老师有些害怕和愤怒道,李若岩,你不要再说话了,总是恶作剧。
第一次和同龄人讲,已经有人陪我玩了。
那个小女孩哭着跑开,说,李若岩,你好可怕,闭嘴。
所以还是画画好了,把所有看到的东西画出来,没有人会阻止他,也没有人会送他去医院,鉴定他的jīng神状态。
“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不是神经病还是yīn阳眼不成,呵呵,天天自言自语。”
“要不是工资高我才不过来呢。”
所有人暗中说的话,嫌弃的害怕的厌恶的眼神,他全部都知道,他可以看见很多东西,也可以听到很多东西,可是有时候,却并不想知道的那么多。
梦三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吗?我想要帮你分担。”
“不需要。”李若岩终于开口,他没有抬头,依旧沉默地画画。
梦三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作画。
在他的童年,只有两个陪伴的身影,一个是梦三,一个是树婆婆。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树婆婆是灵物,他只知道他死去的父母有一位朋友,那个长辈在国外,这么多年,他身边照顾的人全部是那个长辈安排的。
最开始有预感的时候。
是那个长满了眼睛的灵物对他说,“里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
窗户是打开的,那个时候是无风的夜晚,窗外所有的树木突然沙沙作响。第二天,原本的保姆就被辞退了,一个新的保姆负责照料他。
那个新来的保姆还对他说,如果他不满意,就可以随时辞掉工作的人。
总说万物有灵,他从小就觉得树木是有生命的。
他那一次在公园玩跷跷板,因为在和灵物一起玩,所以拒绝了其他小朋友的邀请,遭到大家排斥的时候,身边那株树突然掉下一片树叶,落在他的手心。
好像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在校园中走路时,他就喜欢贴着树走,好似在和一个长者一起散步。
直到成人礼那天,树婆婆来了。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幻化出人形来参加他的成人仪式。树灵是不能随便离开结界的,它们最多只能把自己的意志投到树木身上。
而树婆婆那天却换成出一个年迈的,满是皱纹的老nǎinǎi,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向他。
她也曾经这么陪伴过他。
当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就是窗外的那株树,树叶发出沙沙声,为他唱着摇篮曲。
当他一个人寂寞难受的时候,她就是他倚靠的树,为他投下一片绿荫。
当他一日日长大的时候,她就是他经过的每一株树,在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成人礼结束后,树婆婆变成了绿皮肤的老人,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树婆婆扮演了家长的角sè,梦三扮演了朋友的角sè,所以他并不寂寞。
有时候梦三也开口道:“怎么你的梦总是不开心?”它指了指自己,“你看,这是代表忧的我,所以我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你做了一个美梦,就会有喜笑颜开的我出现了。”
梦三说它是以梦为生的灵物,不需要灵,这应该是这么些年,为数不多的不是被李若岩身边的灵吸引过来的灵物。
李若岩问梦三,“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他自认为自己并不讨人喜欢。
“因为你的梦很宁静又很悲伤,就像是夜晚的大海。”梦三走到李若岩的身边,“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因为有一种很宁静的心灵被洗涤的感觉。”
“但好奇怪,有些时候,我进不去你的梦,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排斥了一样。”梦三困惑道。
李若岩知道梦三说的这种情况是为什么。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开始做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一个唯一会让他快乐的梦。
梦里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片圣洁无暇的纯白,有一个人张开双臂,在雪中慢慢旋转。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也无法走到那个人身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梦里静静地看着,然后醒来画一张雪景图。
……
那个人是谁?
好想见到他。
【转】
他看到他了。
在深深浅浅七彩的光晕下,那个游离在梦境之内的身影终于显现出来。心坎里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在蔓延生长,波涛般汹涌的情绪扼住他的心脏,塞住他的喉咙。
沾了颜料的画笔从手心滑落。
他想,这么多年无数次提笔想要画的人,终于有了面容。
“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吗?”当无数汹涌如浪cháo的情绪退去时,他终于平定了心情,努力从容地问道。
“姬清。”
阳光照在那个人灰蓝sè的眼眸里,于是眸子如同剔透的蓝水晶,倒映出了他怔愣的面容。李若岩在心里轻声念着,姬清,姬清。
好像要把这两个字拆开嚼碎了,再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地念出来。
真奇怪。
这是一见钟情吗?还是情定三生?为什么在没有见到姬清之前,他就已经无数次梦见过他?
是不是他上辈子就和姬清相爱了,但是他没有喝孟婆汤?他当时是不是站在奈何桥上一个个分辨着前方的身影,想要找出他的爱人?
李若岩每次提笔画姬清时,内心总是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画别的事物,只是为了记录那个事物的外表,为了证实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而画姬清,是为了记录那一刻的感情,所有的情绪都从心里汩汩地涌出,流到笔尖,然后印到画上。
原来红sè是喜欢,蓝sè是喜欢,粉sè是喜欢,黄sè也是喜欢,每一种颜sè都是深深浅浅的喜欢,因为它们可以组成画上的人,只要可以画出这个人,就很开心。
他其实所有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应该说遇到姬清之前,所有的感情都是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被人孤立本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当老师的时候,有一个女学生就被室友孤立了。那个女学生坐在窗口割腕,把血涂到墙壁上。
他听别人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是波澜不惊的,其实内心也是这样平静的,如同一面湖畔,这件事连微风也算不上,又何谈吹皱湖水。
告诉他这件事的人看到他的反应实在过于平淡,其实人有时候的心理也很奇怪,如果你有一件觉得很劲爆的大新闻,兴高采烈地八卦给对方听,看到听者八风不动的模样,就会努力找出或者臆想出一个对方不感兴趣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不是我的兴奋点太奇怪,是对方有特殊原因。
那个人就对他说,李老师这么优秀的人,一看就没有经历过孤立这种事吧,所以也不清楚这种事对人的内心会造成多大伤害……
他垂眸,平静地回忆起自己被孤立的过往。那日他坐在跷跷板上,和他一起玩的灵物小心翼翼道:“你在难过吗?”
他手里握着那片树叶,细细地观察着树叶上的脉络,闻言缓缓抬起头,对着那个忐忑的灵物说,“不。”
他对着手心的树叶吹了一口气,看着树叶晃悠悠地飘到地上,他用轻飘飘的语气道:“有一点失落吧。”
因为本来就不报多大期望,早已预料到了结果,所以当结局真正出现的时候,也是意料之中的平静,连那点失落都是情理之外的。
他有一天午睡没有睡着,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间,准备下楼拿一点吃的。
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他坐在台阶上,头靠着扶手,听到打扫卫生的佣人们的交谈。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小小年纪死了爸妈,没人照顾肯定会出问题……”
他就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楼梯上,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纹路。因为从来都没有期望,所以当知道结果时也不会失望。如果最开始还对这些人是有什么期待、依恋的话,那就是对第一个照顾他的保姆了。
他从小就会把自己看到的灵物介绍给对方,在最害怕的时候,也是第一个想到对方,向她求助。
“里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那个全身长满了眼睛的灵物对他说道。
他还很小,不懂安眠药是什么意思。
那个灵物就解释道:“你是人类,这些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昨天看到她往牛nǎi里面放药了。我最近受伤了,需要灵,而你的身边有很多灵,所以打扰了你一个星期,对不起。我今晚就走了。”
他从小就可以把事情记得很清楚,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那个灵物告诉他,他身边有很多的灵,也依然还记得……那个时候突然冰冷的心。
明明捧着温热的牛nǎi,低头还能闻到nǎi香,心里却有一种决了堤的凉意倾泻而出。
唯一还拥有的期待,好像就是那个梦了。
因为被人当做jīng神有问题,去医院看病时,医生建议他找一样爱好,在爱好中排解自己。可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算排解,顶多是消遣时光,真正算得上是排解的,只有那个看不真切的梦。
他的冷血和偏执,只能在梦里得到抚慰。不是说,梦里什么都有吗,是的呀,梦里就算下起了大雪,也是让人的心都要融化的雪。
然后他的美梦成真了。
“姬清。”他念着这个名字,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念着。好像是药一样,又像是糖,只要想起这个人,就突然感到了快乐。
他之前遭遇了这么多的不被理解,被人当做神经病也没有关系,因为如果是普通人,就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人了。
他抱住姬清,一点点吻上去,吻着他的眉眼,脖颈,柔chún,可是还是会有不真实的感觉。因为他在梦里看了这个人太久,再加上对方出场时带着梦幻般的不真实感,让他觉得姬清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如果他信教的话,当时可能会匍匐在地亲吻对方走过的地面。
虽然他没有信仰,却也还是想要亲吻对方,想要吻遍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想要从chún开始吻,到脆弱的脖颈,再到柔软的腹部,白皙的大腿,如玉般的脚趾,他想要把姬清身上的每一处都完完全全地吻遍……然后吞下去。
姬清生的细皮嫩肉,皮肤如玉又似牛乳,摸起来像是昂贵的云缎,他看着姬清雪白的肌肤,就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品尝的冲动。
想要尝尝这个人是不是空气,是不是虚无,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事物。
他被带去看医生时,周围的人都怀疑他有臆想症。原本他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当有一天突然想起姬清,想着如果真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呢?他的心仿佛被人挖了一大块,缺口透着风,窟窿露了出来,冰冷的风从其中穿过,发出呜咽之声。
他抱住姬清,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对方的身上。有一次,他意外发现尾巴是姬清身上的敏感点。他最开始摸着尾巴只是打算小施惩戒,可是当握住那条尾巴玩弄,看着姬清在他身下颤抖,看着他雪白的肌肤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看着他的眼里流出透明的泪水,太多的泪水流了出来,打湿了睫羽时,心中竟然是隐约的兴奋和……落到实处的踏实感。
他哭了,是因为我。
这种认知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快乐起来,开心起来,好像面前这个人终于不是游离在梦境中的样子。
他捧起姬清的脸,用手指拭去脸上的泪,再吻上湿漉漉的眼睫,舌尖品尝到的是眼泪的咸味,而他却觉得是甜的。
糖果一样,甜到发腻。
隐忍的哭声也是甜美的,甜得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当他含住姬清的尾巴尖,用舌苔慢条斯理地按压冰凉的尾巴,装作意外,用牙尖不经意间摩挲过尾巴尖时,他怀中的人就会全身颤抖起来。
好像开到糜烂的花,在风中摇曳。
一滴又一滴泪从泛红的眼尾流下,腰身在不堪受辱地摇晃,柔软的指腹染上粉sè,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嘴里发出。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这样含着尾巴尖,然后一点一点把面前的这个人全部吞下。
或者是从脖颈开始品尝,逗弄着他,让他发出好听的声音,然后再吻上他的chún,把所有甜腻又诱人的声音匿于chún齿。
那么面前的这个人一定会小声地求饶,发出呜咽之声,却不知道这样的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越是想要折辱。想要把每一片花瓣含在嘴里,溺死在层层叠叠花蕊里的幽香中。
可是不可以。
终究是舍不得。
等那种狂热到扭曲的兴奋消散后,就是心疼之感。他把姬清抱住怀里,轻轻地摸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nǎi猫,又像是巨龙在舔舐着它的珍宝。
他用力地抱住他,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融进自己的骨髓,哪怕对方痛的哭出声也不放手。可是他又想轻轻地抱住他,像拥抱一片羽毛,用微风般的力气去触碰他。
他碰到姬清之前是一块冰,碰到姬清之后就是冰下流动的火,流动的岩浆,浓烈炽热到要将自己融化。
他和姬清婚礼是冰上婚礼,这一点在他儿时就想过。他一个人呆着时,想的东西总是比较远,他想起自己总是做的梦,那个梦里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梦里的人张开双臂旋转。
所以他想要举行一场冰上婚礼。
用所有圣洁的、纯白的、坚贞的、美好的东西来赞美梦中人。他们走在冰做的宫殿里,寒雾缭绕,冰晶闪烁,他爱的人一身纯白,带着优雅的笑容向他走来。
他时常会想象这个场景,把婚礼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补充好,把雪花的纹路都想象好。只留下唯一的空白,就是和他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的人了。
然后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张开雪白的双翼,在七彩的光晕下出现,视线相汇间,他所有的梦,所有弥留的空白,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被这个人的身影覆盖了。
姬清。
原来他是姬清。
梦里出现了这么久的人,日日夜夜幻想过的人,唯一还抱有期望的人。
他想要把姬清放在心尖尖上宠着,要宠他万千,要把最美好的东西都献给他。
——为什么要画画呢?
——因为要画下你。
他和姬清环游世界,最大的快乐就是可以画下姬清。他是他的缪斯,是他的灵感之光,是他的欢愉之源。
他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碰到了姬清,和他结契。
他和他平分生死。
每每想起这一点,就有一种病态的甜蜜感笼罩住了他,千年以后,早已是沧海桑田,而他们再也难分彼此。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称得上是惊涛骇浪的想法,因为他表面依旧平静。而姬清就趴着他的怀里,软软地撒娇着:“李若岩~我想吃糖~”
心都要化了。
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要满足他。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李若岩可能也真的会去尝试。
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他喜欢姬清,不是单纯地喜欢他的皮囊。当时在镜之城,镜妖幻化出了姬清的模样,一开始是低配版的样子。
因为镜妖第一次变幻是按照他画的样子变幻的,那副画只有三分相似。
之所以是三分,因为他不仅仅想画面前的姬清,还想画梦里的姬清。所以只画了三分相似。
后来镜妖见了姬清的真容,第二次再次变幻时,已经是非常bī真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只是几乎。
因为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这不是他梦里的那个人,这不是他深爱的人,这不是他的姬清。
他的姬清是什么样子的?曾经就对姬清说过。是最可爱的,最漂亮的,最聪明的,最厉害的,是他最喜欢的。
喜欢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有些东西别人说的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些东西别人不能理解,自己却喜欢极了。而他的姬清,他的那么好的姬清,谁都喜欢。
《另一个世界》出版时,最受欢迎的人物就是卿卿。
最开始是一个大白蛋,白天是小天使,晚上是小恶魔的卿卿。
李若岩画着漫画时,姬清就搂着他的胳膊,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他创作。
有一次他画的时间太久了,姬清靠着靠着就睡着了,他乖乖地闭眼,长长的睫羽就像白蝴蝶弯曲的蝶翼。
李若岩偏头,看着姬清的睡颜看了许久许久,他想要把姬清的每个样子都刻在心里。
姬清说,他期待的生活是很平淡的生活。
那个夜晚,姬清就被他搂在怀里,说话时声音的颤动都要传递到他的心里去。他本来对未来是毫无期待的,他此生唯一的期待本就是梦里的人,现在梦变成现实了。
寂静的夜,姬清轻声的叙述,他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让未来增了一层光,一层又一层明亮到让人要落泪的光。
他轻轻吻着姬清,道,这也是他的愿望。
那一夜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入睡。他一直在想着姬清的话,然后一个人在描摹着他们的未来,他们要去干什么呢?
有好多好多可以做的事情,一切无聊的事情只要和姬清这个名字挂钩,就会突然变得无比有魅力。
他们可以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爬山,一起放孔明灯,一起看电影,一起唱歌,一起做饭,一起在雨中漫步,一起打雪仗……
他选了好多的花,种满了花园,他画了好多的画,画满了纸面,他得到了好多的爱,填满了心扉。
姬清在河边放下花灯,双手合拢,抵在下颌,静静地祈祷,然后突然睁开眼,不开心地瞧了他一眼,道:“快点,你也要许愿的。”
许什么愿呢?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就许他和姬清在一起生生世世好了。
那日他跪在寺庙里,对着神像虔诚地祈祷着,祈求上苍,下一世还是可以和身旁的人相爱。
他死后要是下了地狱,一定还是不喝孟婆汤,怎么也不喝,他要记得这个人,在奈何桥上寻他的身影,若是寻不到,下辈子就在人群中一个又一个地找。
用一生去寻找。
而他这一生最难过的事,就是让姬清等了二十年。
每每想起姬清曾经为了他伤了二十年的心,他就想拿一把刀捅自己,把心挖出来给姬清看一下。
那日看到姬清受伤时,qiáng烈的愤怒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而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变成了结界。
【合】
它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它看着那个人类静静地想。
这个人类是谁?
他真好看。
四周都被白茫茫的灵遮掩住,看不真切,它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类的图像,看着他变成天使的模样,看着他变成恶魔的样子,每一种样子都那么好看,那么得让人喜欢。
它看着他的容颜,觉得有一种空落落而压抑的感觉席卷了它。
它好像活在记忆与遗忘、真实与虚无之中,它是漂浮在漫无圭角的记忆之海中的孤岛,分不清天地高远,因为世间万物只剩下面前这个人。
他是谁?
真好看。
真喜欢他。
恍惚间有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自云海而来,凌万顷柔波之上,声音若隐若现,断断续续又渺茫宁静。
是谁在叫它呢?
天空中下起了雨,苦涩的,一滴一滴落下,是天上有人在哭泣吗?
不要哭了。
每一滴泪都让它那么得难受,难受到撕心裂肺。
那远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有人在喊,李若岩。
他想起来了。
【终】
我一直都在等待你,为了你变成人,再为了你归于结界,当你呼唤我时,我便出现了。
我此生,都在追逐你。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