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80 他的感情,是场持久的战役
“病人有轻微脑震荡,手臂上有划伤,除了这两处之外没有其他问题了。后面等病人醒过来后建议住院观察一晚,没有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晕倒的原因呢?”苏洛急着追问一句。
“贫血,再加上过度疲劳。”护士面无表情回头道,“病人平时的生活我们管不了,还要你们这些家属多关心才对。”
几人守在病房门外,听到护士这么说都微微松了口气,先前校门口的事故不少人受了伤,就近送往武陵区中心医院救治,霍城刚刚照了ct,看来并无大碍。
苏洛听了护士的话,转头望向安浔黎曼曼:“没事,我哥他最近这段时间特别忙,看来是身体不太好,听护士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了!”
苏洛安慰出口,安浔和黎曼曼同时点了点头,两人并排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脸sè都非常不好,黎曼曼是吓坏了可以理解,那么安小浔呢?苏洛默默的想,其实安小浔的表现,说明她还是挺在乎她哥的是不是,之前,她好像都急哭了…
苏洛想着的时候,安浔已经重新低下了头,跟来医院的一路上她都很沉默,此刻心里亦是乱糟糟的,感觉烦闷。
其实这段时间里,她一直不太不正常,每一夜都梦见前世发生的事,甚至让她有些辨认不清了回忆和现实…
她在这一世没有自己的身体,也回不去过去的生活,她很难才找到一个平衡点,用复仇,用狩猎,用理性和冷漠,一点一点装甲自己,才有了如今的立足点。而最近这段时间,或许是受自身情绪的影响,这立足点开始摇摇欲坠,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就像今晚,她的状态太不正常,才会没有察觉到潜伏在暗处的危机,才会让她和黎曼曼一同陷入了这样的危险之中!
而危险发生之后,她的本能反应,却是什么也不做,潜意识里,她觉得不能bào露身份!…
结果,她便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车朝着黎曼曼撞了过去!
最后,却是霍城忽然赶到帮她救了人,在她纠结会不会后悔的时候,在她用着一颗冰凉的心,愣着,看着一切发生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的她,做所有安排只依照最优选择理性安排,那么会不会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够做到毫不在意,不会像现在这样,忽然出现类似自责的情绪?…
只是,如今的她,做不到对他人全心全意相待,却也做不到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就像这样卡在一个可笑的位置不上不下,这样不坚定的立场,才是现在的她最大的问题!
苏洛说,霍城最近一直很忙…
其实她知道他忙碌的原因,今晚是他母亲的忌日,苏洛之所以穿成这样,也是因为要去祭奠。
却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撞上这场事故,结果毫不犹豫就跑来救人,那一刻失控的车lún摔落的身躯,便是此刻都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是笃信能全身而退才这样任意妄为,甚至那样的情境下他能只受了轻伤,都像是个奇迹!
这一刻,不该有的念头,还是充斥了脑海,当初他奋不顾身去救霍凌风是为了莫锦心,那么这次他奋不顾身去救黎曼曼是为了…!
思绪一瞬间戛然而止,那一刻浑身冰冷袭来安浔甚至感觉到指尖一阵发麻!
下一刻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在幽深走廊里震动的蜂鸣都异常响亮,安浔低头看了一眼屏幕,顿了顿起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喂?”
手机那头,一下传来张嫂焦急的声音:“大小姐您在哪里?能不能回趟家…老爷,老爷他喝醉了,现在情况非常不好!”
在看见号码显示的那一刻,安浔有一瞬还以为是安家人在新闻里看到了这场事故打来的询问电话,听了第一句话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顿了顿,弯起嘴角来:“什么事?张嫂你不急慢慢说。”
“诶呀不能不急了啊大小姐!老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回家了,还喝得烂醉!我和老杨根本劝不住他,老爷现在非常激动,说些公司里的事我们也听不懂,然后他忽然说要出去找大小姐您,我们拉都拉不住,他这样怎么开车…”
张嫂的声音还在焦急的不断从听筒里传来,听进安浔耳朵里,却好像如同远远的来自天外,她其实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知道安家出事了,既定的安排,却是不巧的时机,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身心俱疲,但是很多事,不是她累了,不想做了,就能逃避过去的…
三年来,像这样被bī着赶着必须去做的事比比皆是,她不是应该早已习惯了么?
“我现在就回来,这之前你们先把人拖住。”想着,安浔淡淡回眸,轻声开口。
——
此后,当裴钊去缴完医药费,再吩咐人去苍山通报情况,等他回到病房门外的时候,竟然只看到了黎曼曼一个人。
裴钊微皱着眉,望上不远处那圆脸的小姑娘,她还是跟之前一样,有些呆滞的坐在走廊长椅上,身上衣服上都沾着灰,看着有些可怜。
下一刻听见脚步声,黎曼曼抬起头来。
“那个…洛洛接电话去了,小浔她…回家了…但是她是家里突然出了什么事很严重所以必须回去看看,应该一会儿还会过来的…”
黎曼曼一抬眼,晃眼看到裴钊眉目间的冷sè,反应过来拼命帮着安浔解释了一句。下一刻裴钊顿了顿,微微扬了眉梢:“那你呢,不回去?”
黎曼曼被问得一下愣住了,呆了呆,低下了头:“我已经跟家里打过电话了,而且我想等洛洛的哥哥醒来再走…反正我在这里也不影响什么,我就坐在这,不用管我的…”
她有些沉闷着开口,带着一丝给人添了麻烦之后小心翼翼又有些倔qiáng的情绪。
黎曼曼的心思很好理解,别人为了救她受了伤,她无论如何也要确定了对方的状态才能安心…当然应该还有一点,她在临江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今天的事故她吓坏了,极需要朋友的陪伴。
只是那安浔却是在这样的时候跑回家了…
想着,裴钊揉揉酸痛的眼角,叹了口气,转身去走廊另一头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两听喝的,回到了病房前。
黎曼曼正低着头,感觉到眼见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才发觉竟然是一听热巧克力,她有些愣着抬头,看着裴钊绕过她,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来,神sè淡淡的拉开了易拉罐。
“你喝巧克力么?如果要喝咖啡我可以跟你换。”裴钊偏头闲闲开口。
黎曼曼愣了一秒,连忙摆了摆手:“不,不用了…巧克力挺好的…”
她有些紧张,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么一个半陌生的年轻男人…苏洛之前给她介绍过这也是她的哥哥,原来苏小洛命那么好,有那么多高颜值的哥哥…
想着黎曼曼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默默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巧克力的味道有些太甜了,但是那暖暖的感觉却是让她稍稍平静了一些。
下一刻裴钊淡淡开了口:“今天的事你不用太在意了,无论是之前的车祸还是今天的事故,都不是意外。”
“…什么?!”黎曼曼刚刚抿下一口热饮,听了这么一句猛一偏头,反应过来的下一刻瞪圆了眼,裴钊看她一眼,微微弯了嘴角。
“那一天的车祸是人为,他杀伪装成了事故,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具体案件我想警方会深入tiáo查,只是这个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没有道理的事,你死去的同学固然很可怜,但是你能活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应该——所以那些不好听的话可以不必去听,不该有的负面情绪,你也该学会自己tiáo整。”
他清清淡淡的开口说话,语气平铺直叙,黎曼曼双手握着小小的罐头,在裴钊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绷紧了背脊。
随着那浅淡声线,有一丝很好闻的味道缓缓飘过来,萦绕上了她的鼻息。黎曼曼想,那应该是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而此时此刻,她能坐在这里,闻着这个味道,喝着热饮,甚至听到这些安慰的话,都是因为她还活着,她两次死里逃生,才能像现在这样,还好好的,留在这里…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说出这些话的,就好像完全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样…
其实这些天来,她伤心难过,大半是因为社团成员的离世,而更多的,却是因为心底的压力。
当时,事发几天后,有一天晚上她登陆社团主页想去参加祈福活动,结果却是看到了很多匿名留言,她的幸存,原来在某些人眼中竟是不公平…同样一群人出去,却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多么的不公平!
这些言论,将她心底的悲伤催生到了最大,甚至后来开始梦见死去的组员回来叫她一起离开!她知道这些事情都太过无稽却是一直tiáo整不过来,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有人在她身边平静的跟她说,她能活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应该…
“…只是无论原因如何,结果也改变不了了不是么?其实今天要不是洛洛的哥哥过来救我,我说不定也已经死了…”
黎曼曼幽幽开口,说话的时候,眼眶里已经蓄起泪水来。下一刻却是裴钊淡淡一笑打断,笑着他说,不是这样吧,你怎么不想,今天如果不是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安浔推开了,也许这时候洛洛哥哥最喜欢的女孩子…已经死了?
他话落,她一瞬抬头,对上的那张笑脸,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一抹慵懒,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却是透出一抹别样的暖意来。
黎曼曼看得愣了神,听着裴钊轻轻扬眉道:“所以我说,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没道理的事,你能两次死里逃生,也有必然的道理在。不过之后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
心善的人,自有老天庇佑,说的便是这样的人么?
只是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看来苏小洛是交上了个好朋友呢~
想着,望上小姑娘惊诧之中微微带起了光亮的小眼神,裴钊忽然想起苏小洛生日那一晚安浔唱得歌,嘴角的笑意一下更浓了:“你叫曼曼?”
“额…嗯…是黎明的黎,张曼玉的曼…”
一向大大咧咧的黎曼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腼腆了,抿着chún她轻声开口,虽然很不应该,但是她隐隐感觉到耳根都有些发烫起来,她好像脸红了…
“是么?”只是裴钊已经很习惯女孩子当着他的面羞涩了,微眯着眼,他笑开来,自然而然,给了一句他惯常会给的称赞:“曼曼,是个可爱的名字呢~”
——
那天后来,直到苏洛回来了,医生护士进入病房查探了一圈出来,告诉他们霍城已经醒了,黎曼曼才松了口气,带着被“tiáo戏”到后微微有些复杂心情跟着大家一起进了病房。
霍城的伤确实不重,只有手臂上缠了绷带,他靠坐在床头,一双青黑的眼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钊看了霍城一眼,直言不讳:“你家宝贝小女神已经回去了。”
咳,黎曼曼没想到裴钊会这么直接,惊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那,那是因为家里突然有事!…”
她连忙把之前解释过的话翻出来又说了一遍,经历了今晚,她再也不敢认为洛洛的哥哥没付出了,显然他比其他喜欢安小浔的男生都猛多了,但是似乎,安小浔也同样没有太把人放在心上…
两人话落,霍城偏头把两人依次看了一眼,半晌点了点头。
他还有些恍惚,之前昏迷的时候,似乎做了很多梦,梦里来来回回一直有个长发的女孩,或笑,或哭,或一直用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那明明是一张不认识的脸,他却为什么感觉,那是安浔?…
诡异的梦境让霍城愈发沉默,裴钊盯着他等了会儿,淡淡开口:“之后怎么打算?”
一句话,霍城从思绪中回过神,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偏头望来:“人还在苍山?”
“嗯。”裴钊点头,“不过我建议你重新安排时间。”
“不用了。”霍城淡淡打断,“不是今天就没意义了。”
他淡淡话落,扬手拔了点滴的针头就下了床。
另一头,黎曼曼看着愣了又愣,她搞不太清状况,也chā不上话,只是怎么总感觉洛洛她哥气场好qiáng,随便一句话都霸气侧漏收下了所有人膝盖的样子!
救了她的小命,对她家女神也很死心塌地,关键长得还特别帅!
黎曼曼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第一次在游戏里对人家的印象完全颠覆,觉得这妥妥是她男神绝对没有之二的节奏了啊!
想着,她在大家正准备收拾收拾出门的时候一个箭步拦在了自家男神面前,目光坚定的掏出小手机来:“洛洛哥哥你好,我叫黎曼曼,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常联系!”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男神了,你放心,女神那边我会帮你一起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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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安浔从医院出来,绕过媒体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本想叫个出租车,却是意外遇上了被拦在外头的严易泽和卿梓璇…
当时医院门口的路全被堵住了,她默默看了一眼严易泽开来的车上军用车辆的专用牌照,毫不犹豫直接上了车。
车子很快就借由特殊开辟的道路开离了医院,上了去往城北的高速公路,严易泽是在学生会听了事故消息直接赶来的,卿梓璇则是严易泽去找人的时候顺带上的,她不想让师兄知道自己和寝室的人不和的事,只好跟了过来。
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聊了一下事故情况,之后三人坐在车内,很久才能说上一句话。卿梓璇坐在后座,拘谨得很,她微微抬眼她望上前排的严易泽和安浔,这样微妙又暧昧的气氛,让她很不舒服。
“你和黎曼曼都没事就好,这次事故不少人受伤,据说内幕也没那么简单…现在影协的车祸案都已经从交警队移交给武陵区警局了。”
安浔一路上太沉默,严易泽根本跟她聊不出话题,一时竟是连不该透露的办案细节都说了出来,出口之后他微微有些尴尬,安浔却似根本没有听出来一样,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想她也许是很疲倦,淡淡平视向前方的视线里,却是微微带着一抹自嘲的不甘。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是这样几乎完全无视,那么,她对其他人呢?
“听说这次事故发生的时候很危急,有人帮了你们?”下一刻严易泽平稳着声tiáo开口道。
“嗯。”安浔仍旧轻应。
“认识的?”这一次严易泽却不再轻易转换话题。
安浔顿了顿,终于淡淡偏头:“和师兄你有关系?”
“呵,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不觉得我现在也算是帮了你一点忙么,随便聊聊也不要紧吧。”
严易泽微微勾chún笑起来,也许对于安浔这样的女生,彬彬有礼并不合适,至少他不依不饶的话,还能bī得她多说出几句话来。
结果安浔果然淡淡移开了视线:“帮忙的事我很感激,只是帮忙和聊私事,我不觉得有任何关系。”
一句话,冷意已经很明显,后排的卿梓璇愣了愣,抬眼的时候,看见后视镜里,严易泽含笑的目光里,也带着隐隐凉意。
电灯泡一样的她如坐针毡,僵硬着,听着严易泽云淡风轻道:“嗯,那不聊也可以,既然师妹你也承认了很感激,下次为表感谢,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他淡淡话落,车子已是绕上了别墅群的盘山车道。
安浔却是不再说话,直至一路开到安家大门前,她才淡淡说了句到这里就好,说完等着车停住,一下就拉开了车门。
师兄说一起出去吃个饭,结果安浔甚至当作听都没听见?
后座,卿梓璇一直目瞪口呆紧紧观望,看着安浔冷冷说了句谢谢,竟是下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地,坐在车里,严易泽神sè微微复杂,还有些尴尬,直到安浔打开院门拐弯进去再也看不见了,他终于自嘲笑笑,低头发动了车子。
其实他已经听说了,这次的事故有人在很危险的时候救了她和黎曼曼,他听说,那人是苏洛家的亲戚…
苏洛的亲戚,他直觉就是霍城!
天时地利人和,他不得不感叹他的运气,而当他问起的时候,她却说那是她的私事…
无论这是不是一个敷衍的用词,这样的划分,都叫人特别不爽呢…
车子终是平稳滑出车道,另一边,卿梓璇愣愣坐在后座,终是忍不住回头,再次望上了身后那被车灯映出的大宅影子。
豪华如同宫殿一样的房子,方才安浔甩门进去,冷傲的,像个公主。
让她再一次发觉,原来安浔和她的距离,比她之前想象的,要遥远上太多太多…
家世,地位,金钱,美貌,她什么都有!
最后,便连学校被很多女生视作男神的师兄好像都在追她,她却是完全不想要一般不屑…
她忽然感觉人生观都有些崩坏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的不公平?!
——
前方,安家大宅,一如既往的冰冷幽暗,安浔沿着车道慢慢走到大门前,看着房门虚掩着,推门而入。
大厅里没有点灯,厨房的灯光从小厅那头透出来,隐隐传来人声。安浔神sè淡淡走过去,看见三个人在厨房拉拉扯扯。
安建邦:“给我酒,我要喝!”
老杨:“老爷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张嫂:“哎呀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怎么回事?”安浔淡淡开口,下一刻醉得满脸通红的安建邦一瞬转头看见安浔,愣了愣,忽然呵呵笑起来:“小…小瞳!”
这一句出口,家里两个下人都只觉有些非礼勿听,安浔皱眉的下一刻,安建邦已是踉跄着冲过来,扬手,就要把她往怀里搂!
安浔不动声sè把人架住:“爸爸,我是小浔,不是妈妈。”
她语气很淡,开口的时候,眼神却很冷,说着她一偏头望上张嫂和老杨:“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陪爸爸坐一会儿,需要你们的时候我再叫人。”
自从那晚赶走宋灵韵母女,张嫂和老杨就对家里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大小姐有些畏惧,听她这么冷冷一说他们当然不敢怠慢立马就退出了厨房,安浔偏头确认人真的走了,用力拽着安建邦的手臂,把他扶到了高脚凳上。
“爸爸,我回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喝了这么多。”
安浔轻声开口,任由安建邦死死抓着她的手,垂眸从他血红的双眼中,看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清明。
安建邦身上的酒味很浓,浓得,就像是头发里也有,衣服上也有,从头到脚都有!安浔伸手像是要去探他的额头,轻轻擦过他的发顶,果然沾到了一片湿意。
呵,装醉?
安浔的眼神愈发冷起来。
安建邦正低着头,没有看见安浔的表情,他哼哼唧唧了几声,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忽然哑声开了口:“小…小瞳啊!我对不起你,我好像要失败了…公司好像不行了!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断断续续开口,身上的酒味让人作呕,当然,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他此刻惺惺作态的模样叫人恶心。
其实安浔回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是恒通出了问题,前段时间她用“外婆的遗产”大力投入研发的新药品获得了成功,却是在申请专利的最后环节出了问题,药监局的批复,恒通增加骨密度的保健品qiáng康99,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分同欧洲一家制药公司两年前研发并已投入使用的药品一致,使得专利申请被驳回!而前期投入了大量资本的恒通瞬间陷入了财务危机!
从天堂,到地狱,有时,只有一步之遥。
而安建邦,显然已经站在了跌落云端的边沿!
这段时间里,安浔得到的消息,安建邦游说于药监局各层级之间,花了大笔的钱却是没有效果,公司甚至隐隐开始流传谣言,说欧洲的制药公司已经知道了恒通盗取专利的事,意欲付诸法律程序!
这样负面的消息使得本已在筹备上市的恒通停止了一切举措,公司内部人心涣散,真真是把安建邦bī到了死路,仿佛只要轻轻再推一把,前方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切发展,早在当初她入资恒通的时候,就已在意料之中。
今晚,看着醉酒演戏无非是想再从她手里骗些钱出来的安建邦,安浔冷冷凝望几秒,轻轻勾chún,忽而笑了起来。
一场拙劣的演出,一个可笑的理由,这就是她今晚被勉qiáng回来的原因呢…
想着,下一刻安浔笑得愈发温柔,甚至伸手轻轻握上了安建邦的掌心,柔声开口道:“爸爸,我没太听明白您说什么呢,我想今晚您太累了也喝多了,连我和妈妈都分不清楚了…我还是先扶您去睡觉吧,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那淡淡的一句,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的关怀。
自那日赶走宋氏母女之后,安建邦对安浔就一直心怀芥蒂有些提防,恍然听到这一句心里咯噔一下,猛一抬头,却是从她那张温柔浅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小浔…”
等到明天,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急于现在就把事情敲定下来!
这么想着,他叫着女儿的名字,血红着眼一下就扑了过去,本意是想要把想走的安浔先困下来继续借酒装疯,却是怎料刚刚一步跨出去,脚下竟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真朝前摔了出去!
那一刻安浔微微惊讶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已是非常轻巧的避开,一下露出身后坚硬的冰箱大门来!
安建邦刹不住车,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伸手正欲阻挡的那一秒,他竟觉后颈忽然伸来一个冰凉力道死死按住了他的脑袋,根本不待他反应一下,压着他狠狠一头撞在了冰箱上!
咚得一声!很大的一声响,冰箱大门瞬间凹下去一大块!
神sè淡淡,甚至嘴角笑意犹在,安浔在张嫂老杨赶到的前一秒松了手,让安建邦好好的摔到了地上去。
“爸爸太醉了,站起来时摔倒撞了头。”
安浔转头,对上两个下人目瞪口呆的脸,淡淡吩咐道:“杨叔把爸爸扶回卧室去,张嫂你看看,如果有需要的话,打电话叫家庭医生来。”
——
这清冷一夜,一场闹剧,终是停歇。
后来,远远看着两个下人带着惊恐又怀疑的表情手忙脚乱把安建邦抬上楼,安浔忽然就没了兴致,不知不觉就出了家门,一步步,向外走去。
刚才那一下,似乎也没能发泄出太多情绪,她独自来到夜空下,抬眼望了望天,今晚多云,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却是沿着小路,一步步往外走,直到就快到了前院大门时,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喂,曼曼。”
安浔看到屏幕,几乎秒接了电话,一句出口,却是不知要再说什么…
电话那头,黎曼曼等了一会儿见安浔不说话,试探着问道:“小浔,你在家吗?事情处理好了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越,听着让安浔稍稍好受了一些,她轻应了一声。
“嗯,那就好。那小浔,今晚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就留在家里休息了?”黎曼曼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也已经回学校了,洛洛的哥哥已经出院了,他们好像有什么地方要去,所以已经走了…”
黎曼曼开口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安浔终于停下了脚步,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在家里休息了…你呢,胳膊还疼不疼?”
“不疼。”黎曼曼即答,声音里的情绪似乎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安浔听出来,微微弯了弯嘴角,下一刻便听黎曼曼微微绵软的声线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她说小浔,洛洛的哥哥,是个好人呢…
沉默不语,安浔静静听过这一句,此刻她就站在前院的大门边,抬眼,便是院子外,那条长长的蜿蜒的,可以一路看到很远的,下山的路。
夜风很凉,气温也很低,下一刻她伸手握上冰一样的铁门栏杆,其实门没锁,一推就能打开。
“嗯…”
最后的最后,却终是只有了淡淡的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像已是散在了风中…
很久很久以后,便是已经挂断了电话,收敛了所有,安浔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站在铁门前,直到司机老杨找不到人,担心着找了出来。
“…大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老杨再一步走近,犹豫开口,下一刻安浔终于回头。
那一头长发在风里乱得厉害,她看了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那…那不出去,大小姐要进屋么?外头凉,还是快跟我进去吧…”
老杨看着情绪诡异的自家小姐,僵着脸开口相劝,安浔却已是没有再看着他,而是眼神微微有些空洞,再一次偏头,望向了山下。
这条路,真的很长,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
而她,站在路的起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去往何方,便是跨出第一步,都像是不能…
冰凉的夜风,终是再次绕上她乌黑的长发,痴缠片刻轻柔而去,从一个山头,到那城市彼端,另一座山峰。
夜晚的苍山,黑影重重,成片的公墓群,夜sè之下更显yīn森。
只是这一晚,苍山公墓里却是挤满了人,清一sè的黑sè正装,所有人都容sè肃穆,入夜之后他们静默守候直到午夜将至,终于等来了一辆黑sè轿车,无声停在了墓区大门。
车门自身后关上,霍城淡淡抬眼,那一刻,面前所有人都俯身低下了头。
他缓缓迈开步子,从人群中经过,墨sè的衬衣,墨sè的西服,披在肩头的长款大衣遮掩住了所有,叫听到了风声想要打探些什么的人无从下手。
下一刻,那双淡漠却锐利的墨瞳一瞬扫来,不论看没看真切所有感觉到寒意的人都一瞬弯腰,将头埋得更低!
是啊,他可是他们的当家人,那个几番历经生死却命硬堪比阎罗的他们的君王,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卷入一场事故,还会负伤?!
先前隐隐听了传言的人,担忧也好窥探也罢,纷纷尽数打消了念头,俯首称臣之间,霍城越过众人,已是来到了山间一片平坦的墓区。
这里,便是霍家宗祠,里头葬着很多人,中间最大也最显眼的墓塚,便是义信前代当家霍乾和夫人渡边美雪的合葬墓。
这一年一度的祭拜,订在了霍城母亲的忌日,演变至今,似乎已成了义信一年一度的祭典,每一年帮中所有人都要正装出席,几百号人同时叩拜先人,既是树立威信,亦是固本培元,借由一场肃穆的仪式,在所有成员的xiōng膛里,种下忠义之心!
只是这样深远的目的,霍城其实并不真的关心,说实话今天跟来的一些人他根本看都不想看见,又何谓他们的真心?
神sè清冷,霍城走到那合葬墓前,静静垂眼,看着墓碑之上,那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那照片上,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细细的眉眼,微微妩媚。她似轻轻弯着嘴角,又像根本没有笑,神sè间淡淡一抹雍容气质,清贵得,总叫人觉得亲近不得。
渡边美雪,十九岁的时候从日本远嫁而来,二十三岁的时候,死在了异乡…
关于这位帮众唯一认可的夫人,她的传言很多,亦是出离的绚烂悲壮。
据传,当年这位出身高贵的黑帮大小姐出嫁前,是出了名的高傲美丽,当年霍乾前往日本山田组商谈联姻,那一年,他们的夫人还只是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姑娘,在那场涉及两帮长远利益的重要会议上,她毫不避讳的直视他们当家人的眼,说要我同意联姻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以后无论两帮合作生意扩张到哪一步,义信永不涉毒涉黄!
后来,有许许多多新成员加入义信,都曾经对这条帮规产生过质疑,而当初,当霍乾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时也有些吃惊,所以他问了她,为什么…
然后,我们高傲又美丽的大小姐就笑了,笑着她说,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
或许只因这一句话,或许,还因那一个笑容,是否便像是一瞬,俘获了所有?
此后渡边美雪风光下嫁,一下,便将义信和霍家,所有的尊荣的位置,全部占去!
在义信的短短几年,她是同日本合作的纽带,是霍乾唯一的娇妻,她是继任当家的生母,她甚至还是义信最繁荣扩张最快的时期,被所有人爱戴到几乎神话了的福运!
那时,义信似乎没有做不成的生意,没有打不赢的群架!饶是一句不涉毒不涉黄让帮会失去了一半生意,义信仍是在那几年迅猛扩张,一瞬成为了临近首霸!
那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很骄傲,甚至可以骄傲的说出他们让了那一半生意给别人,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夫人不喜欢!
当年,出身高贵,荣宠一生,就像是能成为了这个幸运的女人一生的写照!
然后,谁又能想到,也许便像是最美丽的花朵永远开不过一季,最耀眼的烟火必定在最绚烂的一刻凋零,那一年渡边美雪的死是一场最血腥的意外,此后残留给所有经历当年往事的人,也许只有一句天妒红颜,也诉不尽的怅然…
轻轻的,将一捧白菊置于坟头,每年的这一日,当所有帮众怀着参拜的心情进行这场盛大的仪式的时候,其实霍城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是想来,看一看母亲。
他并不是很记得她的样子,心底里,似乎也只有对往日相处的感触,零碎而模糊的记忆。
当年因为父亲的一个死令,他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才能上山祭拜母亲,而如今,也许他再也不用遵守那可笑的命令,他却仍是在每一年的这一天,才来见她一次,其余的时日,用来将往昔,永远封存。
身前,那淡淡雏菊,在夜风中散出一丝清幽的香气,霍城在坟前跪下,轻轻磕下第一个头。
他的身后,所有人都跟着俯身跪拜,无声虔诚。
当他抬眼,望上那夜sè下墓前一缕明灭青烟,多年来,眼底第一次,有了浅浅笑意。
当年的往事,他忘记得很多,记得的,却似乎都是最重要的。
他记得母亲的温柔,记得她的暖意,她当年生下他后就按照家乡习俗早早准备了一套首饰,现在还留在他身边。
在盒子最底下,她留下了一句话,手写的日文,字迹竟是歪扭得可爱。
她说,嘿,阿城,送你喜欢的姑娘!
此刻,他沉默着想,明年,或者后年的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可能带着她一起过来,让母亲看一看…他挚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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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女王和霍小城会是一场持久战了。
安浔最近情绪有些动摇,也算是纠结,有亲提到过觉得车祸发生时安浔表现弱了,其实并不是弱,而是她开始变得不够坚定。
如今她的身边出现了太多意外因素,霍小城全心全意待她,甚至黎曼曼苏洛也称得上如此,面对这些人她又会如何抉择?
之前白提过,小e的扭曲,会成为拉着安浔一起堕落的根源,那么霍城的感情和其他人的友谊,却是将她往着珍惜他人,有血有肉的地方牵引。
安浔是个可怜的姑娘,我想大家都和白一样,想要给她一个美好的结局,当她学会爱人,真正爱上的那一天,她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理智绝情,但是能为了守护心中之人而拥有的qiáng大,在白心里才是真正的qiáng大,她所拥有的,才会是最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