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一路向北(下)
“哦,忘记告诉小姐了。这一路上,只要是从南边过去的,都要逐一检查身份的。”
“我们都是行走的商人,自然有通行的证件了。”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了一本黑皮红字的通行证递给我看。
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从何而来,去什么地方。携带着什么东西,数量多少,还有担保人是谁。
“大家都有吗?”显然,我的军用通行证和他们的民用通行证是大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现在竟然还有这样一道手续,心底里突然有些没谱了。
“小姐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去当地办理这样的通行证吗?”文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他微微提高的音量,也引来了大家的注视。
“我……我自然是有的,就是和你们的不大一样就是了。”
“我是去探亲,又不是去做买卖!”我这么一解释,他们可能有所误解,但是也就没有再疑惑什么了。
文先生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没有这通行证,估计你就是到了沧州,也是入不了京城的。”
我讪讪地笑了笑,“有的,有的。”惟今之举,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前面的局势现在还未明了,这军用的通行证,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拿出来的好。
如果被有心之人制约,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到了德州后,天sè也暗了下来。文先生负责找到一间旅店,大家都一脸疲惫地下车住了进去。
洗漱后,众人来到大堂吃饭,文先生招呼着我:“赵小姐,来这边坐吧。”
一路上我们也聊了不少东西,我简单地说了说我是从南京来的,家姓赵,我在南京读书,现在回北京探亲,看母亲和大哥的。
他们则是从苏州到京津的,是负责给天津和北京那边的绸布庄送货的。
夏季里头,这苏州的丝料是最为抢手的了,价格也比往年要高上许多。
特别是南北这么一闹腾起来,京城里的丝料就更加炙手可热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宁可冒了风险,也要北上到这边来了。
“赵小姐,可是要尝尝这德州的扒jī啊。”他邀我坐了下来,旁边的人也给我让了个位置。
我也倒是没有客气,一路上大家相互关照着,让大家都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便也没有什么别的防备了。
“多谢文先生了。”尝了一口这当地出名的扒jī,果然是入口生香。
中午本就草草应付了一番,一天下来又饿又累,突然尝到这般美味,真是觉得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味道果然不错呢。”
文先生大笑了起来,“赵小姐可是个会吃的!这个宝兰斋的五香脱骨扒jī啊,是远近出了名头的。”
“刚刚我去买的时候,今天就只剩下这两只了。”
“是的呀,这个德州扒jī啊,以前还成了宫里头的御膳呐。”坐在对面的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人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可惜啊,这个天气太热了。不然的话,带一些到路上吃,或者回去的时候带一些,也是可以的啊!”
听到这个,我却是轻笑,宫里的御膳,也大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真正能让人尝到嘴里的,怕也就是面儿上的那几样‘新鲜’的了吧。
不过既然沾上了个‘御’字,这德州的扒jī,也是水涨船高,名气打了出来了。
睡到天还没亮,文先生将我叫了起来,说现在便要上路了。
我很奇怪,为什么要夜里出发。刚想问,见大家的屋里都点上了灯,开始收拾东西,便也就随了大家的意思。
待上了车后,文先生才告诉我,白天里赶路,既闷热不说,而且后面盘查打点的费用也就越多。
不如趁着天还没亮,倒是可以多赶一些路程。
揉着朦胧的眼睛,接着微微的光亮,看怀表上现在才四点左右。
打了个哈欠,我在车上找了一个角落,靠在了箱子上面打旽儿。
天大亮了的时候,文先生喊了大家下去吃点儿东西。
“文先生,这到什么地方了?”看起来地方,还算是有些热闹的。
“噢,到吴桥了。”他放下手里的包子,喝了一口白粥。
“赵小姐,这儿的包子味道还不错,尝尝吧?”他又喊了老板娘过来,问我,“来两个?”
我点了点头,闻到了豆子的香味儿,“老板娘,这里还卖豆浆?”
老板娘夹了两个包子盛在碟子里放到我面前,“可不是,俺们早上收了市,中午就要给大饭庄里送豆腐过去,留下点儿豆浆就早上卖了。”
“那给我一碗豆浆吧。”我从筷笼里拿了双筷子出来,又手帕擦了擦筷子。
“嗯,一会儿给您端过来。”
尝了尝这包子,味道仅一般,里面掺杂着一些野菜,肉也是一些较差的碎肉。但那豆浆却是味道还行,里面虽然掺了些米浆,但却也有豆子的香味在。
掰开包子,我把馅儿倒了出来,皮倒是都吃完了。
中午在泊头吃了午饭,晚上天黑透了才到了沧州。
而到了沧州后,文先生又带我们去找了地方卸货歇下。从历城过来的车,只到沧州便不再往北了。
他在我们都歇下后,又和两个人去联系车辆,准备明天继续往北走。
在客店吃饭的时候,听掌柜的说,京津的局势现在似乎已经稳定了。他听说,好像是南边儿的直军打了胜仗。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要欢呼起来。
掌柜的又说,这次是东北军和直军一起联合,把皖军赶出了京城。
本来往北边逃窜的皖军残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往南边来了。所以现在,这边也开始乱了起来。
后面的这些,我听听也就罢了。心里头知道,赵正南打了胜仗,其他什么的,就不归我cào心了。
文先生他们也回来得快,掌柜口中的消息,他也都在外面听说了。
回来后,他们也是喜得合不拢嘴。“这下子好了,北京天津不打仗,这生意也就好做了。”
是啊,做买卖的,哪儿能盼着到处都战火连连的呢?
“你们都联系好了?”老先生问了一句。
“联系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到天津的,就交八个大洋,到北京的,就要再出十五个大洋。”
“怎么这么贵?”听到这个价钱,有好几个人已经惊呼出声了。
“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愿意去的,就只有这一家,所以要价也高了许多。”
“这还是人的价格,货物,还是要另算的。”文先生也是一脸的无奈,“我们已经和人家讲了半天的价格了,这个已经是讲不下的了。”
都走到这里了,不去也不行啊,所以大家也都只能接受这个价钱了。
各怀心思,回去算了算需要支付的车费,大家的心情也都不怎么好了。
依旧是天不亮即出发,在车上把钱都交给了文先生安排。
中午的时候在马厂镇歇了歇,避开了正午的高温。下午没走多少路,前面就嚷嚷了起来。
“停下!停下!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去的?”
我往外看了一眼,前面的路被一颗倒了的大树拦住,路边上站着持枪的士兵。
他们让过路的车都停了下来,叫车上所有的人都下去接受盘查。
文先生出面把口袋里的证件递了过去,“官爷,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到天津和北京去送货的。”
说着,他手里塞给了那当兵的几块大洋。
那当兵的根本就没有顾虑,直接颠了颠手里的钱,“就这么点儿?还不够兄弟们买酒的呢!”
文先生想了想,只好又放了两块到他的手里。“官爷,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没有几个利头的,还麻烦您多多关照啊。”
那当兵的明显有些不大高兴,对旁边的人说道:“去看看车上都是什么人。”
“现在南来北往的,谁知道是那边儿的jiān细呢。”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啊。”文先生有些着急了。
他见那些士兵直接跳上了车,也不看人,直接在车里翻起了货物,吓得连忙将口袋里的十块大洋都交给了那当兵的。
这时那当兵的才满意了,打了个招呼让兄弟们下车,“你看看他们的通行证,是正经的商人,就放他们过去吧。”
他说完后,便回到路边的凉棚里去休息了。
刚刚下车的几个士兵又挨个过来检查大家身上的通行证,又顺便搜刮了几块大洋过去。
“你的通行证呢?”lún到我的时候,我心里有些紧张,从皮包里拿了两块大洋出来,小声说着,“您给通融通融。”
他见我只给钱,却不拿通行证出来。以为我没有证件,正准备喊同伴过来,我又赶紧拿了三个大洋给他,“您看这个怎么样?”
他笑了笑,先把钱放进口袋里面,又直接过来抢我身上的皮包。
我没料到他会又次举动,吓得连忙护住了包。
争执之间,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他也不管别的,捡起了地上的大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