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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孙孝子不甘枉送性命 唐国丈恭顺巧献海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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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号和庐江号的火力还不够qiáng吗?

于谦一点都不谦虚的说,这两艘船,只能用无敌去形容,放眼整个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造出火力这么qiáng的战列舰了。

可是陛下依旧觉得,火力不足。

可能在陛下心中,一炮把倭国整个击沉的火力,才能勉qiáng够用吧。

于谦也在看着海面上,这是大明水师自从加速恢复之后,第一次在海上清缴倭寇,也是一次大规模的军演。

倭寇、海盗、逆贼,再一次为大明水师的成长,贡献了自己的所有。

朱祁钰目光炯炯的盯着海面上,对着于谦继续说道:“这些贼寇都慌了神,贼阵之中,已经有了船撞船,显然是慌不择路了。”

“这个时候,海宁号带着三桅大船和战座船,从正中穿chā过去,将敌人分割包围,定能最快的消灭敌人。”

于谦直接沉默了。

陛下在兵推棋盘上,老是输,不是没有原因的。

得亏陛下自己心里也有数,只是过过嘴瘾,即便是指挥,也只是说一句放箭之类增加参与感的话,若是让陛下亲自指挥,本来好好的合围歼敌的大好局势,立刻葬送。

大明水师以火力见长,若是真的接舷战,水性极佳、尤其擅长接舷的倭寇海盗们,就会如同蚂蚁一样攀附到宝船之上,胜负自然是大明胜,水师逾三万众,人数优势仍然在。

但是伤亡、抚恤、船只损毁等等问题,大明胜也是败。

陛下的从正中穿chā过去,就如同炮兵阵推着炮冲进了朴刀阵中一样,不能说是运筹帷幄,只能说是自断双脚了。

于谦想了想说道:“陛下爱民如子,大明水师训练不易,即便是杀了倭寇十人,我大明水师死一人,也足以扼腕痛惜,这炮轰虽然靡费了些,但我大明儿郎却少了死伤。”

朱祁钰一愣,面sè沉重的说道:“朕听闻当初京师之战之前,备倭军备cào军里的儿郎们,很多许了婚配的儿郎,都被悔婚了。”

“朕当时就觉得古怪,就让卢忠和兴安分别去探访了。”

“理由颇为充分,时至今日,朕记忆犹新,言犹在耳。”

“他们说:若是这打仗,死了也就死了还有抚恤,可若是伤了,残了,女儿嫁过去,不就是一辈子遭了殃?故此退了婚。”

“他们没有错,朕也不怪他们为了自己女儿如此选择,朕只能多给京营军卒们一些银钱,让他们有资财新讨个婆娘。”

“于少保提醒的是,朕记下了。”

朱祁钰说的很严肃,也很认真,这些悔婚的父亲们、未婚妻们,朱祁钰也不怪他们的无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是朱祁钰对大明风雨飘摇之际,仍然选择听从朝廷tiáo令,没有逃亡的军士们,选择了物质上的补偿。

只谈牺牲,不谈物质回报?

朱祁钰是大明皇帝,又不是周扒皮。

于谦眨着眼看着面前的皇帝,这就是他效忠的皇帝,虽然军事指挥没什么天分,真的很菜,在兵推棋盘上很少赢,可是陛下始终心系普通百姓和军士。

于谦并不清楚在京师之战之前,备cào军和备倭军里面出现了这种大规模悔婚事,但是陛下不仅知道,而且还记在心里,不仅记在心里,陛下还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陛下英明。”于谦恭恭敬敬的俯首说道。

朱祁钰满心满念都在千里镜上,他在看倭船跟没头苍蝇一样在海上乱窜,并没有注意到于谦说这话的郑重。

可是随行的官员们,都听到了于谦和陛下的奏对,心中思绪翻飞,京营和缇骑的忠诚不是没由来的,陛下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陛下记得就是记得,做了就是做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朱祁钰颇为兴奋,大声的说道:“于少保,兴安,你们也都看看,倭寇和海盗们为了夺路而逃,窝里讧了!”

包围也要讲包围法,任何的包围网都是围三缺一,不要把狗bī到墙角打也是一个道理。

穷寇莫追,哀兵必胜。

这帮贼寇看着如同小山一样的大船,每次轰鸣就洒下百余颗的铅弹,心中忐忑无比,若是全包围,毫无生机,那贼寇就只能齐心协力,一窝蜂的找个薄弱点冲出去。

但若是围三缺一,留下一个逃生的口子,这些贼寇就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浮萍一样,奋不顾身。

朱祁钰极为兴奋,就是因为贼寇之间开始了火并,为了那个看似是生门的缺口。

这真的是稀罕事,大明水师还没开始接舷,他们倒是自己打的一片火热。

观星台上摆着二十几架千里镜,都是看热闹的大明随行官员,就连朱见济和朱见深都有一架。

一时间观星台上,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于少保说这行军打仗,其实就是打的士气二字,朕原先还不信,现在是真的信了。”

“看看这帮如同丧家之犬的贼寇,可不就是没了士气,便什么都没有了吗?”朱祁钰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于于谦说着自己的观战感悟。

于谦作为大明皇室特邀军事评论员,自然看到了倭寇、海盗和逆贼们的士气已经完全崩解了。

士气,不简简单单的是作战意志,影响士气的因素也有很多种。

人和草原上的羚羊并无二致,当一头羚羊逃跑,带动着其他羚羊逃跑,再坚定的羚羊,也会开始逃跑。

于谦看了一眼守卫在观星台的缇骑,在看看守卫在造船厂的京军。

这六万京军,大约阵亡半数,可能就会溃败,甚至会更多些。

但是这三千缇骑,怕是会死到最后一人。

“贼人输了。”于谦看到这里,也就不再看了,

敌人败局已定,于谦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看到敌人必败的局势,还是松了口气。

任何军事行动都是有风险的,败者食尘,是亘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朱祁钰是个俗人,他就喜欢看倭船溃败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

大明的战座船负责追缴漏网之鱼,可是战座船总是若即若离,并不马上消灭对方。

他疑惑的问道:“这番都指挥马云在做什么啊?为什么如同猫抓耗子一样,要戏弄这些倭船?”

于谦想了想说道:“陛下,实战不易啊,大明水师复建,这好不容易一次实战,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了,否则不是浪费掉了贼人的赤诚之心?”

朱祁钰了然,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很好嘛,不浪费是个好习惯,于少保说话,也真是越来越风趣了。”

“陛下谬赞。”于谦倒是颇为谦虚的看着海面。

相传在古时候,宝剑出炉都是要见见血的,才会锋利无比,比如干将莫邪,比如湛卢。

这大明两艘宝船下水,自然也是要见见血的,而倭寇、海盗再合适不过了。

大明水师就是陛下的剑,这剑见了血,自然就会锋利起来。

“舒服了,舒服了。”朱祁钰看着海面上追击着倭船而去的大明水师,离开了千里镜。

还有什么比看到敌人狼狈逃窜还要开心的事吗?

朱祁钰笑了两声,面sè一顿说道:“对了,不是说有民变要配合孙显宗吗?人呢?这孙显宗带着的万人队都快死没了,怎么没看到民变的人影呢?”

“正要禀报陛下。”魏国公徐承宗赶忙上前说道:“大概是没有民变了,缇骑军备,人见胆寒,这给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才是啊。”

徐承宗的意思是:大明的势要豪右、巨商富贾以及说要一起举大事的缙绅们,爽约了,鸽了孙显宗的约…

孙显宗碰到了一群乐子人。

孙显宗在海上,天高海阔,即便是战败,还有可能逃跑,可是地上配合民乱的宗族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

会盟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一起上,结果只有孙显宗到了。

朱祁钰听到这消息,面sè倒是有些失望,他思忖片刻才说道:“他们不来,朕就不去找他们了?顶多满门抄斩,变成诛首恶、籍家、家眷流放。”

“卢忠,带缇骑按名单羁押,查补后,一并斩首示众。”

朱祁钰来南衙募集善款,能让这群不臣之心的家伙跑掉?

于谦欲言又止,止欲又言,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这仁恕,他不知道该怎么劝。

帝制之下的忠君二字,是一种极度的政治正确,而且是维持朝廷稳固的必要价值观。

就于谦了解到的情况,这些怀着不臣之心的家伙,会盟举大事的人里面,成分也是颇为复杂,也不都是心心念念盼着陛下龙驭上宾的。

参与其中之人,有部分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看到有热闹,凑了过去;

有抱着给陛下捣捣乱的心态,事成与不成无所谓,主要是给陛下填堵;

有抱着搏一搏万一真的把皇帝给杀了的心态,涉事不深、重在参与;

有抱着不成功便成仁,势要杀掉皇帝的心态,组织参与、秘密策划。

看个热闹也该死吗?于谦其实想劝劝陛下,可是,这个刺王杀驾的热闹,真的不能凑。

于谦救不了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倘若是这看热闹的人,真的无聊,去各种妓馆里,和那些个娼妓们弹琴唱曲,要不去书寓,讨论下天地yīn阳大乐赋这种高雅之事,不更加身心愉悦吗?

于谦也懒得劝,这种事和整顿吏治一样,只有一个字,杀。

杀的多了,自然就怕了。

大明太祖高皇帝,这招虽然bào戾,但是管用。

朱祁钰眼睛微眯,然后眉头紧蹙的再次凑到了千里镜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旗子,是唐兴的牙旗。

唐兴是不视事的皇亲国戚,给官俸为锦衣卫指挥使,不视事,但是一应礼制俱在。

红底黑字唐字牙旗,在海风之中飞舞翻卷着,的确是唐兴的牙旗。

这近三尺的朱红sè牙旗,挂在一条单桅飞翼船上,在海上跟飞一样,划过了海面,奔着金山外的码头而去。

飞翼船上站着一个很有jīng神的男子,还有一个妖艳女子。

“李巡抚,那是唐指挥吧。”朱祁钰不确信的说道。

李宾言自然也看到了唐兴的身影,确信的说道:“是他。”

“命是真的大。”朱祁钰不得不感叹,在大明火炮齐鸣,倭寇、海盗、逆贼内讧夺路而逃的乱军之中,唐兴顺利的活了下来,而且还架着一条单桅的飞翼船,怡然自得的挂着牙旗,回到了金山卫。

这命真的很硬。

“他还押着一个人?”朱祁钰再次问道。

“是,五花大绑,是缇骑的缚术。”卢忠确信的说道,这缚术可是他的拿手绝活,也是缇骑们cào练的技艺,显而易见,唐兴很擅长此道,在成为国丈之前,唐兴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朱祁钰看着海面上战事已定,笑着说道:“走,都去去看看。”

唐兴将飞翼船降下了风帆,缓缓靠岸固定好绞索,两只手抓着俘虏一举,便扛在了肩上,他大马金刀的走下了飞翼船,还伸出手,让今参局搭把手。

今参局看着那只在夕阳下镀着一层金光的手,只觉一阵燥热,身子有些软,抓着那只手,下了飞翼船。

那些个日夜标榜自己是诗书之家的倭国儒门,总是以礼仪著称,可是这一个伸手的动作,却让今参局真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神圣,比那些繁文缛节更加神圣。

那是她惨淡,漆黑无比的人生中的一道光。

唐兴是皇亲国戚,但他是外戚,半路出家,也不是贵族。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今参局抓着唐兴的手不舍得松开,两腮砣红,低声糯糯的问道。

唐兴笑着说道:“你本是倭国御令,锦衣玉食,安康喜乐,跟了我反而天天出生入死的。”

今参局抿了抿嘴chún,极为坚定的说道:“我在银阁寺,既不安康,也不喜乐。反而是跟了你,死,也是乐意的。”

活着,今参局切实的感受到了自己活着。

“说什么死不死的混账话。”唐兴笑着耸了耸肩膀,扛着俘虏向着码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和今参局说着话。

今参局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陛下在松江府,但是她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她嫁的是三皇子他外公,大明的国丈爷。

“那是冕服?”今参局看到了等在码头的皇帝,吓的脸sè煞白!

虽然已经想了许久,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如何面对皇帝,皇帝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陛下!”唐兴完全没料到在码头碰到了陛下,拉着今参局的手,就紧走了几步,把俘虏一扔,三拜五叩大声的喊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参局赶忙跪下见礼,整个人跪在地上,头埋的很深,两个肩膀抖动不已。

朱祁钰平静的说道:“免礼。”

唐兴站了起来,倒是今参局跟没听见一样,仍然在地上跪着。

“嗯。你也起来吧。”朱祁钰看了看今参局,又补充了一句,让今参局起身。

这个女人不愧是御令,这一见面,就是试探。

看似惶恐没听到免礼二字,其实是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

陛下说了免礼,她仍然跪着,这算是失仪。

陛下要是真的厌恶她,现在袁彬等人在倭国也早已站稳了脚跟,那就可以当场以失仪治罪,这也是最差的结果。

若是无视她,就干脆不理她,今参局会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说不定哪一天铡刀至,人头落地。

若是让她起来,至少说明陛下对她不喜不恶,等闲,不会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沉了井。

朱祁钰看着今参局,这女人很妩媚也很妖娆,但最重要的是,这女人很聪明,这个试探很有分寸。

足利义政表面上是个大聪明,实际上是个十足的蠢货,但凡是足利义政对今参局好那么一点,今参局在前面做御令,足利义政在后面不仅可以保命,而且也可以很轻松。

今参局足以把复杂的倭国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谢陛下隆恩。”今参局的汉话很流利,而且语气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

大明皇帝不像是传闻中那般bào戾,当然那是在不与皇帝为敌的时候。

“这是何人?”朱祁钰看着唐兴脚边的俘虏问道。

俘虏嘴里塞着一双袜子,俘虏光着一只脚,这袜子是俘虏本人的。

袜子应当不太好闻,那俘虏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就很有缇骑的风范,缇骑抓人就喜欢塞袜子,唐兴的确是个合格的缇骑,深入虏营探查情报,锄jiān诛恶抓捕罪人,样样在行。

唐兴笑着说道:“孙显宗。”

朱祁钰一乐,笑着说道:“很好!很好!”

“朕还以为他要葬身鱼腹,或者溜之大吉了呢,这还给唐指挥逮了,很好!”

“卢忠,查补完了,就送解刳院吧!”

地上挣扎的孙显宗,听到解刳院这三个字,就如同受惊了一样,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

当初皇帝设立解刳院的时候,孙显宗也在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孙显宗一清二楚。

一滩刺鼻的黄sè液体在孙显宗身下摊开,缇骑见状,将孙显宗给抬走了。

“哦,对了!臣还给陛下带了礼物!陛下稍待!”唐兴忽然说道,一溜烟的跑向了码头上的飞翼船,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头仍然在轻微挣扎的旗鱼。

这旗鱼的个头至少有个五十多斤重。

唐兴抱着旗鱼,兴高采烈的说道:“陛下,这个旗鱼,烹饪还是做鱼脍,都是很好吃的,刚打的,还活着!”

朱祁钰听闻也是一乐,笑着问道:“你在乱军之中抓了俘虏,还打了条鱼?”

唐兴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是一直想着给陛下尝尝,可是这运到京师就不新鲜了,陛下在松江府,臣就顺手抓了条。”

朱祁钰看着那条旗鱼示意兴安接手,他满是笑意的说道:“唐指挥有心了。”

“为陛下分忧。”唐兴俯首说道。

大明武勋多少都有点给陛下带伴手礼的习惯,这都是武清侯石亨带起来的风气。

朱祁钰看着唐兴那一身沐浴在夕阳里的腱子肉,上面的累累伤疤,都是和倭寇、风bào、礁石搏斗的痕迹。

唐兴虽然不视事,但在他极度自由的这些年里,他一直以大明国事为先,无论是舟山、琉球、倭国,从来没有少了他的身影,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大明尽忠竭力。

相比较自由,大明国事,在自由之上。

比如这个今参局,如果不是朱祁钰下旨,让唐兴娶了今参局,彻底搅乱倭国局势,唐兴这个爱自由的人,怎么会给自己一个锁拷?

说到底,不过是陛下的任务罢了。

朱祁钰看着唐兴,笑着说道:“既然唐指挥给朕带了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也给唐指挥带了礼物,兴安,帮朕拿过来。”

“臣,受之有愧。”唐兴不知何等礼物,虽然嘴上说着受之有愧,但是脸上写满了却之不恭,满是好奇。

陛下要送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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