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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珠和鲛纱, 也就是龙绡,一直都是鲛人和人类交换的主要产品。其中, 鲛珠因为产量稀少, 能够勤劳致富的龙绡更受倚重。
然而现在,人类找到了龙绡的替代品, 养蚕的成本比起天然的龙绡来, 可谓天差地别。而龙绡的优势因为绣娘的技术不过关, 无法体现, 因此同样都是用来做装饰性(或情-趣类)的衣物, 淡云纱的性价比高得多。
龙绡的地位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想要夺回龙绡在纺织业中扛把子的地位, 它就必须发挥其真正的长处——顶尖的法衣材料。
通经断纬, 自成花纹的缂丝技术, 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这个人虽然狡猾了些,却不是个会坑人的。”阿翡坦然道,“现在我已经把真正的目的告诉了你, 成与不成, 给个准话吧。”
殷渺渺微微一笑:“我不能帮你们去掉帕子上的禁制,这是人家绣坊的独门技艺,我破解了告诉你们, 算什么呢?此事不义, 我不能做。”不等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又道,“但你们想学人类的技法,互通有无, 乃是好事,我愿意替你们穿针引线,就看你们乐不乐意和人类合作了。”
阿翡皱起眉头:“合作?不,我们就想要缂丝的本事,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你可以去偷,去抢,去收买,去bī迫,但这不是正道。”殷渺渺顿了顿,犀利道,“别忘了,你们的目的不是做出最好的法衣,而是用新的龙绡换取更多的东西。”
游百川罕见地附和:“对。”
阿翡瞥他一眼,眉头依旧不展。
殷渺渺又道:“除非你们打算再也不和人类有来往,否则就算是交易,难道不是合作了吗?”
“我们是和半妖合作。”阿翡辩解。
“没区别,他们转手就卖给了人,而你的东西,”她指着闺阁里的物什,平静道,“不管途径多么辗转,依旧是人类的作品。”
阿翡咬住了嘴chún。游百川趁机开口:“那个人是那个人,不是所有人。”
“用你们的话说,叫一锅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阿翡冷笑。
殷渺渺微哂。
阿翡眼尖,立即斥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殷渺渺笑笑,也不管她要不要听,自顾自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男人,他也很喜欢我。我们的师父、门派,都很乐意看到我们结缘,我们的感情很好。”
阿翡原来不感兴趣,可听是个爱情故事,无故有了听下去的冲动,咽回了口中的话。
她还在继续说:“但世事一向变幻无常,他的门派有个实力很高qiáng的前辈,他有一个血亲,也喜欢他。我们在一起后,她气愤我夺走了她的心上人,三番几次想要杀我,我可以杀了她,但我不敢,因为我前脚动了手,她的长辈后脚就会要我性命,我不得不忍。”
阿翡倒吸了口冷气,讶然道:“你们两情相悦,长辈也同意,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很善良。”殷渺渺小小恭维了她一句,继续道,“但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容许别人得到。”
“那后来呢?”
“她找我麻烦,他替我挡下了,他门派的人居中tiáo解,狠狠罚了他。等他伤好后,我们就离开了,离她远远的。”殷渺渺平静道,“忍不起的人,只好躲了、忍了,没有别的办法。”
阿翡依旧带着少女的三分天真:“你后来肯定杀了她吧?”
她摇头:“前不久,她还因为我的缘故,侮辱我的同门,可我没有办法,哪怕我的实力比她高,可还是不能杀了她,还要继续忍。”
阿翡的眼中露出几分气愤与郁闷:“怎么这样……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不,我们分开了。但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只是……情深缘浅,终归陌路。”殷渺渺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缓下了喉头的哽塞,方笑道,“然而就算是这样,我仍然和他们门派的人合作,甚至送了他们一份很大的礼。”
阿翡不赞同:“你也太没气性了。”
“什么叫气性?”殷渺渺失笑,“我在做的事,不独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门派。再气她恨她,我也必须为我的同门考虑,在其位,谋其政,阿翡,我想你和我是一样的。”
自打到落月谷起,阿翡就没掩饰过自己的身份,也不意外她会猜到:“是,我的身上承担着族人的未来,的确不该因个人的喜恶影响判断。可是,血海深仇,刻骨之痛,一日不敢忘,要让我再和人类合作,我办不到。”
“我同意游百川说的话,那个人归那个人,其他人归其他人,就好像我也不能把白妖王做的事扣到你的头上。阿翡,我想你是明白的,若不然不会邀请我们来落月谷,我们也是人类。”
阿翡动了动腮:“你不是南洲的人。”又抬下巴点点游百川,“他是游家的人。”
殷渺渺望着她笑。
过了会儿,阿翡撑不住也笑了。她苦恼地托着腮:“我对若姨的事已经记不清了,可我娘不会忘,她是不会同意的。”
若姨……莫非是汀兰的生母?看来游家的人自带狗血体质,每个人的身世都能拍个连续剧了。殷渺渺腹诽着,口中道:“试试又何妨?我们可以慢慢谈。”
“那你们就要在这里住几天了。”阿翡游动起来,鳞片闪闪发光,尾鳍犹如蝉翼飘动,极其优美,“可以吗?”
“求之不得。”
阿翡粲然一笑,带着他们游出了房间的拱门。殷渺渺这才发现,宫殿里原来是没有走廊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圆形的拱洞,时而在上,时而在下,宛如置身于奇妙的溶洞之中,处处有惊喜。
“请进。”阿翡亲自带着他们进了个白sè的圆形房间,顶部的穹顶上镶嵌着荧光石,面积不大,贝壳床就占了三分之二,床上铺着的依旧是软的不可思议的草垫,一只海星趴在墙上,一动不动,好似玩偶。
“这是殷道友的房间,你的在隔壁,当然,你们要住一起也可以。”她开了个玩笑,甩尾游走,留下了句话:“不要乱走哦,我明天再来找你们。”
殷渺渺好笑,探头瞧了眼隔壁的房间,那里没有贝壳床,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又有弹性的海藻泥,观其舒适度和乳胶床垫有得一拼。
她马上道:“我要睡里面。”
游百川一瞅公主风的贝壳床,二话不说就闪身进了里面,直接在海藻泥床上躺下了。
殷渺渺:“……”天真!
她跟着进去,然后躺到了海藻泥床上。不得不说,非常舒服,身体一挨上就会微微陷入,抵消了水的浮力,泥又有弹性,慢慢回弹的过程中承托住了脊椎和肌肉,很好地放松了僵硬的身躯。
殷渺渺顿时决定在白露峰上建个新浴室。她安安静静地躺了会儿,抬眼去看游百川。他不知是习惯了南洲女子的开放,还是无所谓,见她过来也不赶人,反倒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些位置。
她不禁微笑了下,自臂钏中取出丝缕,以指为针,开始编织简易的络子。就在这时,她的耳畔冷不丁响起游百川的传音:“汀兰的生母,是上一任鲛族女王。”
殷渺渺不动声sè,亦传音问:“是为什么结仇?”
她得到了一个不输于游百川身世的狗血爱情故事。
鲛人一族是母系社会,雌性鲛人不仅心灵手巧,擅长纺织,更适合修习法术,多为领导者,而雄性鲛人身体qiáng壮,英勇善战,多是守卫者。而阿若,便是五六百年前,鲛族的公主殿下。
和很多爱情故事的女主角相似,她聪明美貌,学习法术极有天分,南海的雄性妖兽前仆后继地追求她,希望能够和她生下身体qiáng悍又有法力的后代——妖族的力量多来源于健壮的体格,擅长法术是额外天赋,很少见。
但有志向的鲛人公主不打算早早结婚生娃,她想去人类的世界看一看。当时,鲛族和人类的关系还不错,她的母亲虽然不太赞成,却默许了。
大部分金丹修为的妖兽都能半化形,鲛人半身是人,自然更加得心应手。变成人形的阿若只有腿部和耳后的鳞片不曾消失,穿上人类的衣服,就全然看不出异样了。
上岸后的故事无须赘述,无非是她爱上了一个英俊qiáng大的男人,两人达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然后,阿若怀孕了。
按照套路,该lún到他们想结婚,但双方家人不同意的戏码。可现实不是童话,美丽聪明的鲛人公主拥有了爱情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她自觉已经体验过了人类的生活,且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离别礼物,所以……挺着肚子,拍拍pì股回家了。
家里还有王位要继承呢。
鲛人一族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十分友善,毫无芥蒂地接纳了她们母女。不久,阿若生产,汀兰出生了。
女儿也有了继承人,女王放心了,决定让位。
新王上位,必有盛典。南洲的各方势力纷纷前来祝贺,甚至妖族的态度比过去更热情——阿若已经身体力行地证明,她拥有极佳的繁殖能力,当后爹什么的,它们一点都不介意!
与宾客们一道过来的,还有汀兰的生父。心爱的姑娘一夜失踪,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疯狂寻找了数年,结果得到的却是她继任王位,疑似要和妖族结亲的消息。
他如何坐得住,立刻乔装打扮混了进来。
典礼上,他质问阿若为何不告而别,甚至有了女儿都不告诉他知道。阿若表示,别的鲛人可以嫁给人类,但她是公主,背负着鲛族的未来,儿女情长只能放在一边。
男子无法反驳,只好要求带走女儿:“她是我的孩子,自然应该交予我抚养。”这也是人类社会根深蒂固的传统,妻子和离再嫁可以,孩子却要跟着父系长辈。
阿若却拒绝了,理由很简单,鲛族从母,且汀兰不仅是她的女儿,也是鲛族的公主,没有道理让给他。
男子愤怒不已:你口中说着爱我,结果渣了我跑了,连女儿也不肯给我,从头到尾,我就是个笑话!他也是天之骄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耻辱,一时激愤,直接动了手。
那一夜,落月谷的海水变成了红sè。
阿若死了,前任女王身受重伤,很多鲛人受到殃及。
他也没讨到好,qiáng撑着带走了汀兰,不久便因伤势过重陨落。临终前,他将女儿托付给了结义兄弟游衍。
游衍不希望汀兰忘记生父,故而认了她做义女,称呼上却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