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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风起云涌, 殷渺渺却竭力摒除外界的干扰,一心一意地准备冲击元婴。
前文提过, 炼气是炼化灵炁, 筑基是聚气成液,炼丹是凝水成丹, 那么元婴是什么呢?是修其元神, 显化婴相。
但元神藏于紫府, 金丹仍在丹田, 从客观的角度上说, 两者不在一个空间。等等, 紫府和丹田, 难道不是指的大脑和腹部吗?当然不是。
如果拿个x光或者是超声波去照人的身体, 能看到肝胆脾胃胰,但绝对看不到丹田,同样的, 能拍出大脑的光片, 却决计寻不到所谓的灵台。
可奇怪的是,你要是打爆了人的头,或是捅伤了下腹, 灵台和丹田又会受到重创。
所以, 假如非要给这些玄之又玄的名次做个科学的解释的话,那么,不妨将灵台和丹田,理解为依附在大脑和腹部的异次元空间。
可见的空间是表象, 不可见的则是里世界,同处一隅,yīn阳两面。
理解了这个概念,再来说结婴的过程。这非常有意思。
首先第一步,金丹要离开丹田,寻觅元神。元神分为阳神和yīn神,阳神如果足够qiáng大,便可以脱体而出,这就是所谓的“脱胎换骨,身外有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而yīn神呢,则是“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现代人不妨将它理解为人的潜意识,本能,第六感这样的存在。
金丹要与yīn神相逢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合二为一。金丹为胎,yīn神为魂,命胎既成。之后,金丹落回丹田,变化成婴孩的模样。因为yīn神代表的是人的本源,故谓之“元婴”。
十四洲的人认为,元婴的诞生,其实是再现了人诞生的过程:婴孩在母体内先蕴养出肉身,而后灵魂转世,注入胎儿体内,“人”自此成。
可殷渺渺觉得,这也非常像是受jīng卵发育成胎儿的过程。
尤其金丹圆融,和卵-子的形态差不多,而yīn阳神则像是太极的图案,合之为圆,分之似勾,也很有点jīng-子的样子。
两者相逢,其实就是“受jīng”的过程,回到丹田靠灵力蕴养,就是妊娠,等到婴孩形成,等同于分娩。
是不是很有意思?
再联想一下,生命最初是无性繁殖,后来才改变为有性生殖。因此,原本在人体内能独自完成的过程,被拆分到了两个性别,但生命诞生的本质不会变化。
所以,生育和结婴之间才会存在那么多的巧合。
好了,分析完结婴的过程,再来说一说其危险性。天下金丹何其多,能结婴的寥寥可数,自然是因为结婴说来容易,却远不如生命大和谐来得简单。
首先,金丹的力量必须压制到极致,才能一鼓作气冲破丹田的限制。假如修为的基础打得不牢固,再努力也没戏,漏气的气球永远都无法膨胀到爆炸。
其次,元神必须足够qiáng大,方能够分之为二。而分开后,阳神能显形,基本上在灵台不动,但yīn神却很容易躲藏——潜意识是不是就这样忽闪忽现,想抓住又偏偏毫无头绪?
要是速度不够快,对元神的掌控力不够qiáng,很有把yīn神搞丢。
很多人结婴失败就跌倒在这里,这还算是幸运的,丢了yīn神,金丹没事,只要及时止损回到丹田,最多是元气大伤,境界倒退,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最难的是融合。就算凡人都会的生命大和谐,也不是次次都能中靶不是?金丹和yīn神亦然。
yīn神代表了人的潜意识,但凡修士对自己的道有一丝一毫的迷惘,都不可能成功。而更可怕的是,这时还会出现一个大魔王,试图破坏这桩“婚事”。
那就是心魔。
yīn神平时和阳神待在一起,有阳神也就是理智一类的压制着,但这会儿没了小伙伴,人就被迫面对自己最丑恶最不堪的内心。
这就是修士所谓的“见性明心”。
此关过不了,对不起,gg下线也来不及了,直接销号——yīn神彻底毁灭,运气好的话,阳神及时脱体而出,还能过混个小号重来,运气不好,做人的游戏,永远和你说了拜拜。
文艺点说,叫魂飞魄散。
殷渺渺的修为早就够了,修炼的魂术和幻术又是极其锻炼神识,元神自然也蕴养得十分可观,是以前面两个难题对她来说有惊无险,平稳过关。
她现在面临的,便是心魔。
“又见面了。”
这个意识很熟悉,结丹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殷渺渺道:“是。”
“我问你,什么是道?”
“道是道路,我给自己的人生选择了方向。”
昔年凡尘一别,便是道途的开始。人生的无数岔路口,她都因为它而做出选择。
“道是规则,就算外界的法律、习俗、道德变化,我的道不会改变,依旧是我行事的准则。”
现代的法律不再适用于这个时代,十四洲的规矩也渐渐无法束缚她的羽翼。但只要内心的准则不变,就永远不必担心迷失本心。
“那么,你的道是什么?”
“自尊,自由,自在,自我。”
答案与一百多年前一模一样。
“还有呢?”
“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这些最基本的权利。”
生而为人,难道不是天然就拥有人权吗?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生命的权利,应该得到作为人应有的尊严,应该获得最基本的自由,应该被允许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自我。
她不止自己追寻着,也希望其他人能够得到。
“以己推人,以情入道。你选了一条不容易走的路。”
“我不一定做得到,但至少应该让人知道,还有这样的可能。”
她能够改变世界吗?未必,一人之力,难与千千万万的人抗衡,可如果他们知道,或许就会做出不同的抉择。
就算不能主宰这个世界,但可以主宰自我。
“你可知道,有情、无情、忘情,看似殊途的道,其实都接近于天道。”
殷渺渺觉得有点古怪,心魔是拷问内心,无端端的,怎么会主动表述想法?她动了动口chún,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你似乎很惊讶。”
“是的。”她承认,“你是谁?”
“‘我’是你,又不仅仅是你。你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论道,我便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我’没有声音,没有语言,没有情绪,你现在‘听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声音,只有我传达给你的意念不是。”
殷渺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无法用语言表述。
“语言只是人用来表达的工具,想要以此来解释大道,太过勉qiáng,所以世人无法以言语传道,必须自行体悟,方能明白个中真理。”
她顿悟。
霎时间,声音消失了,之前的所有都是幻象,并不存在。她突破了迷障,便不再需要用这样对话的方式来传递意念。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知道”后面的话。
她无法用语言描述,却知道此道不孤。
而后,金丹与yīn神相融。
她完成了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那一步。
婴胎回落至丹田,可依旧是圆鼓鼓的金丹模样。想要结出元婴,还剩最后一步,即是承受天雷,击落胎壳,破茧成蝶。
天空yīn云密布。
长阳道君便是在这一刹那,到达了南海之上。
*
万水阁,游衍缓缓走出门,清晰有力地寒暄:“长阳道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一道火红sè的身影出现在万水阁上空,约莫三四十岁,须发棕中带红,浓眉大眼,极具压迫力:“游阁主,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游衍轻声叹息:“令孙遭遇不测,吾等亦是痛心,还请道君节哀顺变。”
“节哀?”长阳道君怒不可遏,“呵,死的不是你的血脉,你当然可以节哀。她人在哪里?”
游衍知道他问的是殷渺渺,却故意曲解,答道:“此案颇为复杂,令孙与其他一干事物,我都原封不动留在了观境岛。”
长阳道君原本认定了凶手,但听到这话,却改了主意,决定先去收敛曾孙女的遗体。
“带路。”
以他们二人的速度,很快便到了观境岛。萧丽华依然躺在床榻上,维持着死时七窍流血的模样。
长阳道君的心蓦地一痛。曾孙女魂灯熄灭的那一刹那,他久经考验的道心也不由动摇了一瞬,这是他唯一的血亲,居然就这么死了,如何能叫他不心如刀绞?
再看案发现场,他心里更是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游衍侧身避让,目光注视着窗外,并未扫向床榻半分,回答道:“令孙先是中了迷情类的药物,后来才被人下毒杀害。”
长阳道君一挥袍袖,用法器小心翼翼收好了孙女的尸身,冷笑道:“下手的谁?”
“奇怪之处就在这里,当日我万水阁举办花好月圆宴,不止她一人的酒水中被下了迷情药,但剂量都不大,多为助兴,不至于丧失神智。”
长阳道君冷冷道:“丽华服过异宝,等闲药物对她不起效用。”
“这确实奇怪。”游衍沉吟道,“至于致命的那种毒素,十分离奇,我从未见过,不止是从何处得来。”
十四洲地大物博,哪怕修到了元婴,也不敢拍xiōng脯说全都了解。长阳道君一点也不关心这些:“素微殷渺渺在何处?”
游衍问:“道君怀疑她?”
长阳道君不答反道:“丽华身上有件法器,一旦她心脉断绝,便会记录下她身边最后的场景。”
他说着,抛出一面巴掌大小的水镜,镜面的云雾散开,露出了个朦胧苗条的黑衣人,样貌普通,有明显的易容痕迹,正冷冰冰地说:“你犯的最大的错,就是觊觎慕天光。”
游衍皱起眉头,愈发笃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以素微的心性,绝不可能在动手的时候泄露这么关键的信息。
但想要说服长阳道君彻查此事并不容易。事情才过去十来日,冲霄宗多半还未能得到消息,就算得到了,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化神道君,说服他立即赶到此地?记得没错的话,冲霄宗的化神也很多年不见踪影了。
还真是挑了个好时间、好地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