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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珑道友, 你可惜了。”这是殷渺渺表露身份后的第一句话。
玉珑冷笑一声,知道在她面前不必再装腔作势, 道:“你这般惺惺作态, 真令人作呕。”
“我来得不够光明正大,说得却都是实话。”殷渺渺并不生气, “假如你没有出手, 我找不到杀你的理由。没有理由, 我就不会选择你。”
纵然为天下苍生谋利, 然则杀无辜之人, 亦有违她的道义。勉qiáng出手, 便会残留愧疚, 兴许将来会演变成心魔。
但玉珑乃是弈棋者之一。
既已入局, 那么输掉棋局,不过胜败而已。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若不施手段,不借外力, 难道我光靠一张嘴巴说, 他们就会乖乖把位置让给我?哦,是了,你出身大宗门, 凭实力晋升, 自然看不起我这样的人。”玉珑言辞激烈,仿佛愤怒至极。
可实际上,她内心极其冷静,语言只是为了激怒敌人, 内心默诵咒文,想借凤凰清吟洗荡灵台,摆脱幻术的控制。
这点反抗没有逃过殷渺渺的注意。她的眼睛异变后,视野格外清晰,好像打了qiáng光,阵法的灵力波动能看,禁制的灵线亦能看,无sè之烟亦能捕捉,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当然,视线不能穿透灵台,窥视他人想法。但玉珑的头顶有一个个复杂的上古文字浮现,组合成凤凰的模样,翅膀挥过,割裂了编织幻象的流光神识。
看见了,消除还会难吗?
殷渺渺同样将神识凝出一只彩羽辉煌的凤凰,曼妙地飞去,一口啄散了飞旋的金sè咒文。
凤凰的影像随之消散。
玉珑喉头腥甜,鼻尖渗出香汗。咒文乃神识所化,被打散后灵台备受重创。
“野心无罪,但我不赞同你的做法。”殷渺渺想说的话都说尽了,不再多费chún舌,指尖蕴起一缕光芒,迤然向前,“落子无悔,你输了。”
此语一出,指点眉心。
玉珑身躯剧颤,眉心渗出一抹鲜血,缓缓洇开,正如芙蓉初绽,娇媚妖艳。美目中,光彩渐渐流逝,归于浑浊。
殷渺渺轻轻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玉珑的实力并不qiáng悍,未练成元婴该有的领域。
想来她在镜洲时,虽见缝chā针偷学了《金羽明凰录》,但因为百里丞相和程驸马的桎梏,得不到太多的资源修炼,以至于千辛万苦修成元婴,却难有寸进。
而且,越到后面,需要的资源就越多,她选择入主秦城而不是自创门派,争夺地盘,应该也是出于这方面的需求。但上头有个老城主在,一应资源肯定紧着他,最多手指缝里漏出一些博红颜一笑。
真是可惜了。
在羽氏那样的环境下,玉珑还能利用微薄的资源,成就元婴,天资、勤奋、智谋、心性一应不缺。今朝死在自己手上,纯粹是因为抽的牌不够好。
少时没有指点,根基不稳,后来没有资源,缺少积累。当有境界压制时,看不出来问题所在,一旦遇到她这样底蕴厚重的同境界修士,必败无疑。
殷渺渺不由再叹一声,玉珑的经历,有些像她的上辈子。
身在底层想要往上爬,有错吗?没有。
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仅此而已。
她伸手合拢了玉珑的双眼,因为在幻境中死去的,元神来不及逃脱,没有转世的机会。
“抱歉了,我不能冒险。”她说,视线扫过尸身,伸手摘下了头上的金冠和腰间的储物袋,“凤凰儿,把她处理干净。”
小凤凰吓懵了,结结巴巴:“凤、凤凰不吃。”
“当然不可以吃,不许吃人。”殷渺渺被它逗笑了,“烧了。”
“呼——”小凤凰如释重负,吐出一口火星。
金sè的凤凰火落到玉珑的尸身上,不出一息便将身躯与衣物尽皆焚烧起来。耀眼的火光中,被惊扰的银白火焰仓皇地逃了出来,像是迷路的孩子,悬浮在半空茫然四顾。
殷渺渺拿出红莲,将白焰暂且收起。
十息后,尸身焚化为灰烬。
小凤凰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白sè的骨灰,懵懵懂懂地感觉到,心底有什么yīn霾消失了。
它忽而高兴起来,扑腾着翅膀表功:“烧掉了!”
“很好。”殷渺渺扬手一挥。蕴含着丰富灵力的骨灰随风飘出窗外,落入别苑背靠的后山。那里风景秀丽,清净自然,正可做埋骨之地,而其血肉将滋养草木,馈赠山林。
与此同时,她的身形tiáo整变化,不一会儿便幻化成了玉珑的模样。再换上熏笼上的新衣衫,戴上金冠,将储物袋系于腰间。
揽镜自照,素衣娇颜,怯不胜衣。
李代桃僵版的玉珑仙子,新鲜出炉。
*
秦子羽的死犹如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带起无尽的涟漪。
最早有动静的是秦老城主,他没细查或者说压根不关心秦子羽的死亡原因在意料之中,但其主动低头,提出向楚城赔礼的事,却震惊了不少人。
在他明言要吴城代为转达后,一直上蹿下跳要当和事老的吴城尴尬了。
接,得帮秦城说好话,劝说楚城消停点;不接,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之前的种种表现都是作秀?
要死了,秦老城主怎么就突然肯低头了??
吴城骑虎难下,没魄力直接撕破脸,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邀请楚、齐、越共同会面,tiáo解此事。
而天义盟前段时间被他们坑得不轻,听闻此事,主动表示会来。他们也不傻,要是没其他势力chā手,谁知道会面上会不会再有幺蛾子,必须到场震慑。
嗯,门派最近传来的消息就是求稳,如今大义在手,当然要抓住机会。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叶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总觉得秦子羽说的不是全部的实话。与楚城结盟是真,楚、吴、齐、越亦在其中也是真,然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别的计划。
叶舟推演了几次,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吴、齐、越三城,有一个或几个可能和秦城结盟了。因为早就知道计划,所以秦老城主才会那么爽快地低头,bī迫楚城表态。
他把这个猜想和梅枕石说了。
梅枕石说:“五城在中洲也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了,我和你说,他们结盟、背叛、再倒戈、再结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他们每一家之间,都结过盟,都捅过刀。”
叶舟:“……”
“我总觉得,要不是因为修士活得久,太记仇,凡间五国早就一统了,哪会像现在打来打去,几代仇恨入骨。”梅枕石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嗯?叶舟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太快消逝,他没抓住。
“怎么了?”
“没什么。”他微微摇头,“齐城也要来,不知道楚蝉那边有没有动作。”
当然有。
十日后,齐盼兮到达吴城,孔离则悄咪咪摸到了小伙伴租住的院子,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看蝉儿不太对。”
“她做了什么?”
孔离汇报了一下最近的进展。楚蝉其实比他想的安分,以前她被关在家里,非得闹个翻天覆地不可,但这次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明明很不耐烦,却硬bī着自己按捺住了,乖乖待在别苑里。
修炼无聊,孔离在旁劝解,慢慢的,楚蝉也就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了。
“她那脑袋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自己不是蝉儿,可又不是特别抗拒。我最初怀疑她背后有人,但……唉,说实话,要是有人指点,不至于这样吧。”孔离苦恼极了。
他是看着楚蝉长大的,对她非常了解。她最近的表现一点都不出人预料,完完全全的蝉儿风格,怪不得齐盼兮笃定没有被夺舍。
毕竟像蝉儿这样天真的人,应该不多……
梅枕石笑了笑:“那你为何说她有点问题?”
“齐盼兮说要来吴城,楚汤也会去,问她要不要见见父亲。”孔离顿了下,补充解释,“蝉儿过去听信谗言,不喜她母亲,更亲近其父。”
中洲受世俗影响,对女性多苛刻,齐盼兮作风放荡,常受抨击。楚蝉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便也觉得母亲行事不检点,故而更亲近楚汤。
齐盼兮提出让楚蝉去见父亲,不乏有借楚汤劝女儿别犟的意思。
叶舟顿起疑心:“她同意了?”
“开始没什么兴趣,但听说秦子羽死了,居然来了兴致。”孔离再聪明也想不到越国的千山关,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楚蝉有动作比没有好,他当然赞成,并且一路陪着过来了。
叶舟正sè道:“她失踪的经历太过诡异,无论如何都该早做预防。”
孔离点点头,他再同情楚蝉,也不会拿正事玩笑:“自然。我这不是找你们来了吗?”他分析道,“我贸然阻止蝉儿参加,会引起齐盼兮的疑心。岱域之事如今仅限于少数人知道,还是不要随意透露得好。”
“不错,以防他们和岱域早有勾结。”叶舟思忖片刻,拿出一瓶丹药,“你找机会,让楚蝉服下此丹。”
孔离眼皮子狂跳。他已经听说了秦子羽的死讯,不难猜到是谁下的手,尸身那么惨,活着的时候一定受过极大的苦楚。
“放心。”叶舟看出了他的顾虑,解释道,“不是毒药,是散灵丹,且须药引才会起效。”
他将配套的迷烟瓶一并放到桌上,全权交由孔离使用。
孔离讪讪:“我才看了秦子羽的尸身,被你的手笔吓了一跳。”
“还好吧。”叶舟端起茶盅,平平淡淡道,“秦子羽只是金丹,我没用万毒丹。”
孔离&梅枕石:“……”我们金丹真是对不起了!
等等,你也是金丹啊!
叶舟奇怪地看着无语的两人,想了想道:“万毒只是虚指,主药只有六百多种剧毒而已。”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