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阿弥陀佛
下邳,夏丘。“淮水北岸受灾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但是唯独这下邳却两岸受灾都极为严重。”马车之中,刘蓁将这一份份帛书为陈诩理开,道:“我素问下邳相笮融乃是一个礼佛的慈悲人
,如今下邳如此境遇,且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助他脱困才是。”
陈诩点头,却并未说话。
此刻他的目光正透过窗棂集中在这路边,那一路过来他看到的奇怪现象不止零星半点,而这一片现象却叫人有些难以相信。
“陈郎?你可有在听?”
陈诩这才回过神来,向着刘蓁展眉一笑。
“自然在听了!”陈诩说完,却好似又陷入了沉思,依旧看着窗外。
刘蓁倒也觉得好奇,究竟是什么景象将陈诩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于是也凑到这窗前打量了起来。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急忙扭过头来在这车中干呕起来。
陈诩急忙为她拍背,又为她满上一杯水让其漱口。
“天呐,这世间怎还有如此景象?却叫人好生难以想象?!”刘蓁面上通红,显然是适才干呕太过用力,一下子还没有缓过来。
她抹去了眼角干呕时候流出的眼泪,不断拍着自己的xiōng膛,好让自己能够缓过来。
“这就是世道!”陈诩面sè凝重,适才自己在看的正是那路边一具具枯瘦且腐朽的尸骨,那种种惨状竟叫人难以想象。
好在自己是看惯了生死厮杀,对于这些更多的是冷淡。只是刘蓁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世面?
他伸出手去将她揽入怀中,将这窗户拉上,为她燃起了香,待她稍稍好转些了方才向其道:“从九江一路过来,不知你是否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刘蓁诧异的看向陈诩,这努力回想起来,除去那路边饿死的尸体,似乎却再也没有见到其他什么奇怪的事情:“好似也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陈诩面上苦笑,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件事儿,但却有不得不说:“这些饿死人最多的地方,往往是良田的边缘。而良田之中,却是成熟的粮食,颗颗饱满
,却又哪里是受灾的模样?”
“啊?”刘蓁更是大惊失sè,如果真如陈诩这般说的话,这又是什么情况?她甚至天真的说出一句话:“若是那良田之中是成熟的粮食,可为何百姓不知取粮食用?”
“不敢!”陈诩断然说出了两个字:“有时候比黑夜更黑的是人心,之所以会是在这良田旁边而不取粮,是为不敢!”
“又无猛虎于田中,如何不敢?”刘蓁更是奇怪,问道。“因为有比猛虎更吓人的东西,所以百姓才不敢!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但凡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都不愿去招惹这些东西。就算活不下去了,那骨子里面刻入的畏惧,
也让他们不敢如此!”陈诩叹了口气,转而将话题引入了其他地方:“这笮融,还是你说的慈悲之人吗?”
刘蓁陷入了沉思,往常听闻人说这笮融确实是一个慈悲人,只是却在陈诩的口中却是这般模样?她似乎不敢相信。
陈诩示意她从自己怀中起来:“这个世上可没有什么慈悲人,慈悲人也活不在这个世上。”
说罢,他站起身来叫停了这前进的大队,向着刘蓁道:“我且带人在前面看看,你随大队后面过来。”
“那你要小心!”刘蓁担忧道。
陈诩展眉一笑,将长剑从剑架上取过,道:“这世上能杀我的,只怕还没有出生。你且放心便是了,我也去前面好好探查探查,此番饥荒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刘蓁点头。
从这马车之中出来,陈诩吩咐让纪灵带领大队在后,然后点上了十几个便衣亲卫,换上这寻常锦衣便纵马向着前方赶去。
他实在是想要知道这一场饥荒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郡饥荒,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笮融,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毕竟笮融再有影响力,也仅仅限于下邳一郡之中,不至于波及整个四郡。
从九江过来,似乎九江也如这等情况。
只是不知庐江与广陵究竟是何等模样?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四郡之中确实有真正受灾的郡。或许这四郡都有受灾,只是这少数地方受灾并不严重?
抱着这种种疑问,陈诩赶马向着前方而去。
只是这还未走出数十里地,便见着了好几座堂皇的大小寺庙,只是这些寺庙却并不救济世人,一个个都是紧闭着山门,偶然也可以听到里间传出的诵经声。
“这笮融正是一个礼佛之人,方才四十里地便已经遇上了三座大小不一的寺庙。”陈诩面上苦笑,他并非是一个礼佛之人,也并非是一个斥佛之人。
众人放慢了速度,侯明却是面上有些不屑,道:“佛既然是慈悲的,又岂会见着这些百姓活活饿死?若佛真如他们所言那般慈悲,又岂会紧闭山门,不救济世人?”
“人有时候却不是佛能救的,能救人的只有人自己!”
二人谈话的声音很快便被打断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田埂边上,几个男子正手持皮鞭不断殴打着一个卷缩在地上的男子。
而那男子妻子却在不远的地方无助的哭泣着,而他们的脖子上更是驾着两柄明晃晃的利刃,几个大汉正嬉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什么原因,竟叫你们去欺负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陈诩面上闪过一丝薄怒,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什么原因。
那瘦骨嶙峋卷缩着的男子手上正攥着什么东西,而那良田前面的稻谷已经被人搓了下来。
“哪儿来的汉子?怎生这般不长眼?老子今日收拾这不开眼的偷谷贼,却关你什么事儿?”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停下了手上的马鞭,瞪向陈诩,呵斥道。
“关不关我事儿我不知道,难道还不能让人说了不成?”陈诩冷笑一声,按住了手上的刀剑。
那汉子这才注意到这十几人个个都带着佩剑,显然不是一般的人,他向着身后比划了个手势,立即有人识趣的离去。
汉子看向陈诩,面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向着陈诩拱手道:“公子可能是走错道了吧?我家良田被人偷了米,我今儿就算将他打死在这,只怕也由不得你管!”
只是陈诩尚且还未说话,便闻后面传来一声浑厚的佛号:“我佛慈悲!”
人还未到声先到,便是从这声音之中也能听出对众生的怜悯,以及对不平事情的不忿。便是这一声佛号,却好似一个普度众生的慈悲人,既带着慈悲,更带着怜悯。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苦行僧正步履蹒跚的过来。
此人与自己见过的和尚大多不太一样,那已被晒得黝黑且粗糙的皮肤以及那风尘仆仆早已褪sè的佛衣似乎在告诉众人,他这一生走过很多很多地方。
而那已经花白的胡须却又似乎在诉说着这位高僧的年龄,只是上下打量除去那睿智而清澈的眸子之外,却看不出任何高僧的风骨模样。“我佛慈悲!”这老和尚向着那打人的人行了个佛礼,方才和颜悦s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仁慈,既然这位檀越已取了米谷,檀越便将这米谷送于他吧。如此不仅救人
一命,更是一件大功德,檀越何苦如此相bī?反到叫这功德无了,徒增了几分罪恶?”“哪里来的野僧?”那汉子指着和尚怒喝一声,道:“竟敢来此管我闲事?我一家礼佛,纵然是将此人打死在此,佛祖也会原谅我的罪孽。倒是这人,敢盗这献给佛祖的米谷,死后怕是要去炼狱,今儿我在此处便是要超度他,这是他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