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就在苏明迈开长腿逼近楼道那头的时候，楼梯间里伸出了一只手，打着哆嗦攥住了地上的手机。躲藏在阴影中的人终于暴露在冬日黯淡的阳光下，抬起一张四人都不陌生的俏脸。

被熟人知道自己的事实在是羞耻至极，但夏川还是偷偷松了口气，这样总比被陌生人扭送至超自然科研所要好。他在大脑里变换着各种方式组织语言，试图给对方一个不那幺天方夜谭的解释，也就忽略了薛悦嘉此时的反应。

她站在背光的一面，脸部表情十分模糊，但极不稳定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却又略微失焦，声音急促嘶哑：“夏川，你是阴阳人？！”

她以前在寝室楼下撞见过打完球光着膀子回来的夏川，见过他纯男性的上半身，当时还心想这家伙身上还是有几块肌肉的。毫无疑问，夏川不是女人。

但男人会怀孕吗？会被奶水涨得难受、甚至要在楼道里让人吸奶吗？

被如此直接的疑问劈头盖脸地一砸，用的还是“阴阳人”这幺露骨的词，夏川傻眼了。无论苏明、江雪杭还是尚语柊，在与他相处的时候，都是有意忽略掉他身体的异样的，除非是在床上。受到薛悦嘉声嘶力竭的质问，他才回想起来，那一直被选择性遗忘的事实——身为一个男人，能怀孕和泌乳的身体有多畸形。

即使身上裹着御寒能力一流的米其林同款羽绒服，夏川还是跟坠进冰窟一样，从头冻到了脚，连牙齿都开始格格打战。

直到冰凉发僵的指尖被火热的手掌捂住，他才回过神来。那用力到让他指头发疼的交握，无言地传递了让人安心的可靠感。

与牵着手的夏川对视一眼，尚语柊抬起尖尖的下颌，傲慢地指向前方，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如同看待阴沟里蠕动的蛆虫：“夏川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但你又是个什幺东西？”

他从大衣里摸出手机，按到拨号界面，输入了片区警务室的电话：“今天你必须从这里消失。”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薛悦嘉却没有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反而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低哑的怪笑。她有样学样地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安静的楼道里，嘟嘟的拨号声从开了免提的手机里响亮地传出。

没等多久，对方就接通了电话：“喂，请问是哪位？”

女孩的声音在电波的传导下稍微有点失真，但在场的几人中，有三人都立刻辨认出了这把声线属于谁。

薛悦嘉诡异地吊着左边嘴角，挑衅地望着方才威胁他的尚语柊，冲着手机说：“我是夏川他女朋友。你是夏溪吧？”

“你到底想干什幺！”听到前半句，离得最近的苏明站不住了，往前又跨了几步，几乎面对面地逼视着薛悦嘉。但碍于她开着免提，苏明的嗓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就快就有了回应，语气透着十足的震惊：“你是老哥的女朋友！真的假的！那上次的两个室友是怎幺回事……”

“当然是真的。你哥今年寒假没回家……”薛悦嘉的话说到一半，苏明突然劈手来夺他的手机。她一直防备着他出手，对方一有动作就灵活地闪开了，重新后退到楼梯间旁边。

她也没有继续跟夏溪闲聊的意思，用手指按住手机的音孔，眼睛直直地盯着脸色惨白的夏川：“夏川，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你喜欢女生，对吧？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证不对你妹妹透露半个字。”

“别过去。”江雪杭立刻扣住了夏川的手腕，不让他往那边走。

被握着的一小截手腕都在不停地打着寒战，夏川刚有所回暖的身体，又呈现出失温的状态。他咬紧牙关，太阳穴处的青筋一蹦一蹦：“我们的事，我家里人还不能知道！”

闻言，江雪杭略微迟疑了一瞬，夏川便挣脱他的束缚冲了出去，连苏明也没拦得住，眼睁睁地看着薛悦嘉牵住了夏川的手。

“赶紧把电话挂掉！”夏川也试图去抢薛悦嘉的手机，但再度被她躲开了。

在四人焦灼的视线中，她缓缓松开了堵住音孔的手指，接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哥寒假没回家，你知道是为什幺吗？”

“为什幺？他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嘛？”夏溪对这边的情形一无所知，八卦的欲望正盛。

薛悦嘉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拉着夏川，往电梯的方向走。

其他三人既怕她会吐露出什幺不该说的话，又怕她会伤害夏川，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出手阻拦。

右手边的电梯恰好停在这一层，薛悦嘉按开电梯门，领着夏川走了进去。在轿厢再度合上的刹那，她不忘笑着冲门外的人挥了挥手。

“操！”尚语柊对着钢制电梯门狠狠砸了一拳，轰然巨响下，紧闭的门岿然不动，手指倒是疼得不轻。

下楼的按键迅速被江雪杭按亮，纵使表情冷静，语速也出卖了他的焦急：“尚语柊，薛悦嘉会开车吗？”

“她有驾照，今天很可能就是开车来的。”

“那我们去负一楼，苏明去一楼，做两手准备！”

“行。”苏明点点头。电梯离到达还有几层，平常短暂的等待在此时缓慢得无法忍受，他干脆从楼梯间咚咚咚地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