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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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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抬头去看天台上的叶世文。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了。早该狠下心来,饿他几年,又或是哪场械斗的时候用铁棍打穿他的头,用长刀斩断他的手。

如今就不会有这副高大威猛发密肤白的得意模样。

叶世文说,“手上的枪,扔开。”

杜元犹豫几秒,决定先保命。他把枪抛到远处,迎上叶世文的目光。

“我不是天星船坞的话事人,你杀了我也没用,你该找的人不是我。”

叶世文不回应,只是笑,笑屠振邦自以为是,养一群面忠心奸的反贼在身边。你看,几百年来义字当头的洪门弟子,出事即出卖,连叁秒犹豫都省了。

杜元继续说,“我是听谁的话行事,你比我清楚。今日我会来码头,是帮谁做事,你也很清楚!”

叶世文懒得听他狡辩。到了此刻,还要听电影里的死跑龙套念内心独白,实在不合时宜。

“放心,已经有人通知他来救你了。养一只狗几年都会有感情,何况是养了你这只畜生几十年。”

“你——”

杜元还来不及反驳,突然躺倒在地。

枪声比疼痛来得更快,从两边大腿快速蔓延至脑。杜元痛得在地上翻滚,嘴里嗷嚎起来,“叶世文!你个扑街!”

他踱步从天台下来。

穿过一楼铁门出来的时候,叶世文仿似第一次浸浴在阳光之下。这个季节的红港,风与光都是暖的,有人嫌热,有人嫌晒,他却觉得连血液都被照得通透。

“这是你契爷。”

“这是你元哥。”

叶绮媚幽幽地说。

屠振邦的祠堂灯火通明,十岁的叶世文心中暗无天日。他再也见不到叶绮媚,无所谓,这个妈也不一定像林媛那样,会紧紧惦记自己的孩子。

阿妈,其实我恨过你。

但我不敢讲。

天下间哪有子女抱怨父母的道理?生我,养我,于你而言都不是一件易事。无论如何,每个孩子都会离开母亲的怀抱,你比旁人狠心些,我也不怪你。

短短一生,暖过就好,哪怕只有几回。

叶世文走至杜元面前。

杜元开始失血,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在颤抖,“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冷冷看着杜元,心中毫无起伏。

“我为什么要成全你?”

叶世文又冲杜元小臂各开一枪。只听杜元话也说不清了,哆嗦着骂人,又开始求饶,像在念世间最无用的咒语。

他跨过杜元,从自己车内拿出工具与绳索。杜元企图爬走,双臂在地上盲目摩擦,血液顺衣服淌出一段扭曲污秽的痕迹。

叶世文截住他的去路。

“叶世文……”杜元挣扎不开,双手被反绑身后,“是屠振邦要搞你,不是我!全部都是他!一切都是他指使我去做的!你最应该杀的人是他!”

叶世文不答。

“包括你妈……”杜元忍痛喘气,脸朝下吃了满嘴灰尘,“我,我没搞过你妈……”

叶世文手上动作一顿。

杜元以为他心软,立即说,“程真,我也没碰过……”

叶世文不想听了。

他把只剩半条命的杜元扎紧,封嘴,拖到离岸边还有二十米米的距离,把杜元固定在地面。

然后,他把车驶出。

先快,后慢,逐寸逼近。

杜元被日光照得睁不开眼,侧过头,眼见车轮渐行渐近,他在原地奋力挣扎。

海风仍在吹送夏季的潮热,腥气骤重。骨头碎裂的响叫升到空中,细微而锋利,刺穿晚阳。那抹圆瞬间爆红,又从深红中透出暗灰,往西边海底沉去。

人死如日落。

岸边两只正在啄羽的临停海鸥,受人间惨剧惊扰,猛地腾起。翼下夹风,似是带走了什么东西一样,徐徐远飞。

叶世文踩紧刹车停下。

想了想,又挂了倒挡,慢踩油门。

直到前轮起伏完毕,这回,他才真的停下来。

其实叶世文想和杜元说的是,阿强连全尸都找不到。但他没说,因为杜元也不配与徐智强相提并论。

远处听不见海鸥叫声,倒是有了车声,码头泛青的灯如游魂上路,飘忽地亮起,光线朦胧。叶世文回过头,把后排安放的公仔摆好,露着半个黑色脑袋。

抬腕一看手表,屠振邦来得真及时。

六点十五分,正好是晚饭前。

他一向不能忍饿,脾气会变得格外暴躁。冲动起来就没了屠爷风范,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市井老伯,有几分滑稽。

叶世文先行下车。

杜元的残骸停在车前。骨折加内脏破裂,他肿胀异常,像生生被注了水的死猪,皮肉撑扯到极致。

很丑,属于饥肠辘辘的鲨鱼见到,都要犹豫下不下嘴的那种丑。

屠振邦的车已驶停在集装箱外。

只有两台?这不是洪安屠爷的作派。叶世文往远处环视一圈,借光影重迭的角度,在判断屠振邦带来的枪手暗藏何处。

刘锦荣与屠振邦下了车。

只见叶世文一人站在车旁双手持枪,姿态惬意。满地枪战过的痕迹,尸体歪斜,唯独停在叶世文车前那一具——

屠振邦双眼怒睁,不敢相信自己侄子死状如此惨烈。

刘锦荣也看见了杜元的下场,率先反应过来,瞄见车内人头,“阿爸,家伟在车上!”

屠振邦咬牙,“不一定是他。”

叶世文听见,又笑了。他把屠家伟的书包抛到空地,举起手枪,瞄准车内后排,冲屠振邦开口,“屠振邦,自己孙子的书包都不认得了?”

“叶世文!”屠振邦拔高音量,略带颤抖,“放过家伟!”

“好啊。”叶世文笑,“叫你那些枪手现在就走。”

刘锦荣怒吼,“不可能!”又转头对屠振邦说,“我的人和杜元的人都死了,邓叔也联系不上,他肯定不止一个人在这里!”

叶世文对刘锦荣这种“抢答”的态度不甚满意,“不走?那我开枪了——”

“不要开枪!”屠振邦立即应下,“走,叫他们走!”

“阿爸!”

屠振邦回视刘锦荣,压低音量,“现在轮到你话事了?叫他们在【这里】的先走!”

刘锦荣恨得咬牙,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十来个保镖从暗处走出,纷纷上车。原来停在最远处那台面包车也是屠振邦使人开来的,一瞬间车轮碾尘,咆哮着离开。

屠振邦直接开口,“叶世文,你要多少钱?只要我给得起,我都可以给你,你放过家伟!”

“我缺钱吗?”叶世文嘲讽地笑,“直到这一刻,我都是兆阳地产的大股东,你觉得我像缺钱的人?”

“阿元你都杀了,我这条命也没剩几年,还不够你泄愤吗?”屠振邦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你放了家伟。以后你玩你的地产,我搞我的船运,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看来人老了真的会心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谈判的。”

叶世文不为所动。

屠振邦轻哼一声,“你被杜元追杀这么久,早就没了羽翼。我现在还肯跟你谈条件,你也别太得意!”

“我的命确实没你的金孙值钱,但这可是你唯一的孙子呢。”

刘锦荣那双眼深深剜在屠振邦脸上。

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屠振邦维持镇定,“你到底想怎样?”

“你们两个互相搜身,将对方身上的武器手机全部扔开。”

叶世文微仰着头,“我知道你还有枪手,没猜错的话,应该在那边——”他示意了东南向的那艘临岸的船身,“埋伏在那里,要射杀我也不容易的。”

“屠振邦,人越老就越怕死,你的希望都寄托在屠家伟身上了。今晚,要不就你孙子陪我死,要不就你陪我死,你自己选吧。”

对面二人顿时沉默。

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屠振邦冷冷地转过头,对刘锦荣说,“我过去,你救家伟。”

他自顾自开始掏出口袋的枪,甚至连手机都抛远。男孙就是男根,根者,命也,屠振邦惜孙就是惜命。

刘锦荣音调微颤,“阿爸……”

屠振邦厉声呵斥,“叫你去就去!你连枪都不会用,还不快点去抱走家伟!”

刘锦荣犹豫着也掏出了手机。他确实不会用枪,自然也不会携枪在身。他朝叶世文方向迈出几步,却被叫停。

“你儿子书包里有一副手铐。拿出来,把你岳父铐到那扇门上。”

刘锦荣回头去看屠振邦。他的腰脊依旧挺拔,花白的发,眼神似刀,目不斜视地盯紧叶世文每一秒变幻的表情。

他没说肯或不肯。

刘锦荣不敢动了。

屠振邦瞄一眼自己女婿苍白的脸,主动走上前去,从书包内翻出手铐。里面夹层藏着几张随堂小测的试卷,屠振邦看见【屠家伟】叁个字旁红晃晃的a,心中百感交集。

陈姐还是看走眼了,家伟哪里像他?

家伟可是个好孩子呢。

要长命百岁,福禄无边。

“我自己来。”

屠振邦没有犹豫,往左侧走,把自己铐紧在那个临时办公室的门口。他抬起眼,无声审视暗藏了枪手的几个位置。没人能比他更熟悉这个接货码头,若没把握赢叶世文,他不会这么轻易拿自己去换孙子。

一命抵一命,叶世文是打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叶世文抬枪,指向屠振邦的头颅。他扫视之前自己蹲坐的天台,那里暂时尚未有枪手蛰伏,他在考虑把屠振邦拖上去。随刘锦荣往前的脚步,叶世文往右移,逐渐与车身拉开距离,站到屠振邦身旁。

刘锦荣越过了车后尾箱。

刘锦荣俯身进了车后排。

只一瞬间,火光与爆炸并起!

声音响彻云霄,连水泥地面都深深一颤。屠振邦双眼几欲睁得脱离自己老迈的脸,嘴唇发抖,看着那团凶猛的火吞噬所有。

“家伟!”

他痛叫出声,心脏几乎要跳停。

黑色枪眼瞬间抵在屠振邦冒汗的额侧,叶世文把手中遥控器抛开,笑着说,“屠振邦,你绝后了。”

“家伟——”屠振邦痛苦得眼球通红,几滴老泪纵横在脸,双脚狠狠跺地,声嘶力竭大叫,“家伟啊——”

这副模样,十足一个精神病患。

花白的发遭汗水浸渍,一缕一缕地垂着,像衰败柳树在河岸苟延残喘。杀人容易,诛心难,屠振邦被火光烫穿灵魂,不停摇头哀叫。

叶世文竟觉得异常平静。

幻想过几千个日夜,屠振邦跪地求饶,屠振邦吞枪赎罪。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目睹他连尊严威风都不要,哭得像个傻佬一样。

不痛快,也不舒畅。

叶世文的半生怨念被掷入这个残忍火团里,沾满汽油,易燃易爆。欢喜伤悲,老病生死,他与屠振邦经历过的,最终化作一抹灰烬。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叶世文冷冷地道,“我知道你还有枪手在这里,不想死的话,就叫他们走。”

屠振邦满脸污浊的泪,猛地侧过脸,冲叶世文喊——

“我要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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