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高老头和曲老太
如果苏夜有选择，他一定不会来高家吃这顿饭。
倒是没外人，但气氛相当尴尬。
因为这一次高正祥的老爹高友来了，叶希芸的老妈曲桃也来了。
说来也是凑巧，苏夜的《无名之辈》爆火，火到连这老两位都知道了。
再一打听，哟呵，拍《无名之辈》的导演是我家瑶瑶的男朋友？那一定得看看。
于是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在同一天，来到高正祥家里，让高正祥把苏夜和高曦瑶叫了回来。
高曦瑶的爷爷高友是个七十来岁的小老头，佝偻着背，虽然年龄很高，但精神很好，小眼睛的眼神相当犀利，翘着二郎腿，手里盘着俩上等狮子头，一看就是个京城顽主。
高曦瑶的姥姥名字叫曲桃，超级可爱的名字，但姥姥面色严肃，目光凝重，穿着很正式的服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高贵。
所以苏夜很奇怪这风格截然不同的两个家庭是怎么结合到一起的。
高正祥文化不高，白手起家才有今天的成就；叶希芸出身教育世家，虽说不上名门望族，却也是个很有腔调的家庭。
两个具有明显阶级差异的人能够认识并走到一起，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要知道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高正祥可还没发迹呢！
在高家吃的这顿饭，是苏夜这辈子加上辈子吃过的最奇葩的一顿饭。
饭桌是传统西餐实木长桌。苏夜和高曦瑶相对坐在最下首。
苏夜旁边是高曦瑶的爷爷高老头，高老头旁边则是高正祥。
对面三个人分别是高曦瑶、曲老太和叶希芸。
什么乱七八糟的座次！
更乱七八糟的是菜品。
一半中餐，一半西餐。
一半拿筷子，一半拿刀叉。
苏夜都不知道到底用什么好了，倒是其他人相当熟练。高正祥和高老头拿着筷子吃中餐，叶希芸娘仨拿着刀叉吃西餐。
太诡异了！
这种严重的分裂感，让苏夜有一种身临盗梦空间的错觉。
“苏夜是吗？”
苏夜正发愁到底用筷子还是用刀叉，坐在旁边的高老头一手盘着核桃，一手拿着高档白瓷小盅，面带微笑地看着苏夜。
“是，高爷爷。”
苏夜下意识拿起酒杯，发现是装红酒的高脚杯，赶紧又换成酒盅，倒了点儿白酒，位置很低地和高老头碰了碰。
“啧！”
高老头一口喝干。
苏夜也只好一口喝干。
这尼玛什么白酒，太辣了吧？
“小伙子酒量不错啊？”高老头见苏夜一口喝掉酒盅里的酒，不由得赞了一句。
“没有没有，我很少喝酒的。”苏夜道。
他还真没说假话，作为一个非职业的“职业玩家”，喝酒影响操作这种事他是相当忌讳的。你看叶修，你看方锐，你看魏琛——好吧魏琛不算——不都是滴酒不沾沾酒就倒的吗？
“很少喝酒？现在谈个生意什么的不都得应酬吗？你看看我家这小子，以前喝三瓶啤酒就吐，现在一斤白酒下肚面不改色。”高老头拍了拍旁边的高正祥。
堂堂腾龙地产董事长被人称为小子，也就高老头能干出这事儿来了。
“那是我，小苏只负责拍电影，别的什么都不用管。”高正祥阴阳怪气地说。
“不喝酒可不行，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抽烟不？”高老头继续问。那两只小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狡黠。
“呃……”苏夜不知道该回答抽呢，还是回答不抽。
看看高曦瑶，高曦瑶眼观鼻鼻观心，一心切牛排。
看看高正祥，高正祥一副“小子看你怎么办”的看好戏样子。
苏夜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说实话：“爷爷，我抽烟。这个导演工作啊，还有编剧，都是相当需要脑子活跃的。有时候想不出东西来，我就抽烟来找灵感。爷爷您可别说抽烟不好，我也知道抽烟不好，但是这个抽烟确实能够帮助我把事情想得更明白更通透。咱们太祖当年一有事儿就抽烟，也是这个道理嘛。”
其实不管是脑力工作者还是体力劳动者，抽烟都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当你想事情毫无头绪时，抽一根烟烟，能够给心理上一个暗示，脑子也会因为尼古丁的刺激而格外活跃；当你劳累一天时，抽一根烟，能够让你身心放松，同时得到类似于解脱的舒畅感。
所以以后如果有人劝你戒烟，就可以这么瞎胡扯一番。
苏夜说完这个答案，便看到高正祥无声大笑。那笑容叫一个得意，叫一个放肆。
完了！
苏夜知道自己是完完了。高老头不喜欢别人抽烟！
然而就当苏夜准备迎接审判时，高老头却眼睛一亮，“嗯”了一声，道：“没错，这话在理。当年太祖很多退敌之法就是抽烟抽出来的嘛。抽烟好啊抽烟，来你尝尝我这烟怎么样。”
诶？
苏夜大喜。
这关过了。
蛤？
高正祥满脸不敢置信。
我抽烟的时候老头子可是一个巴掌就扇过来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喂！
高正祥有苦难言，看看叶希芸，叶希芸给了一个威胁的眼神。
“爸，咱不能抽烟，这儿正吃饭呢。”高正祥见高老头都已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红塔山掏出来了，赶紧劝道。
“咋了，就是吃饭开心的时候才抽烟嘛，抽，可劲儿抽！我这烟厉害啊，劲儿大！”高老头笑眯眯地给苏夜递了一根。
苏夜是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还是最心爱的高曦瑶为他解了围。
高曦瑶给苏夜夹了一块排骨，笑着说：“爷爷，哪有还没吃好就抽烟的道理，让苏夜吃完饭再陪您行吗？苏夜，给你吃排骨。”
“嗯嗯嗯，瑶瑶说得对，那咱先不抽了。吃饭！”高老头哈哈笑着，把烟收了起来。
苏夜赶紧低头吃饭，递给高曦瑶一个感谢的眼神。
高曦瑶却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吃了几口饭，苏夜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尝尝牛排——他可没有高老头和高正祥那个胆子，直接把牛排推到一边。
刀叉并用，吃了一口牛排，苏夜下意识品了一口红酒。
“苏夜啊，听说你是个导演？”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说话，认真吃着饭的曲老太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冷着一张脸问苏夜。
苏夜赶紧正襟危坐，点点头：“是，我是一个小导演。”
“小导演吗？你那部《无名之辈》我看过了，还是我孙女带我看的，很不错。你对底层人的生活很了解？”曲老太问。
“呃……算是吧。”虽然曲老太所谓的底层人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苏夜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毕竟他也是从普通人过来的。
不可能谁都像高曦瑶一般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也不是每一个奋发图强的人都能够跻身上流。
在苏夜看来，那些明明碌碌无为却仍不求上进的人方才是底层人。而这种人，恐怕连自尊都可以随意舍弃。
“你家里是干什么的？”曲老太继续问。
这个问题就有点相外孙女婿的意思了。
高曦瑶听到这个问题都不禁看了看苏夜。
好像自从认识苏夜直到现在，也从没听苏夜说过家里人的情况。
就好像……苏夜没有家人一样。
难道祖安人天生就是孤儿？
苏夜早有预料曲老太会问这种问题，他想了想，道：“我家里就是普通家庭。”
“是吗？那你能有今天这个成就还真是挺辛苦的。”曲老太顿了顿，“你和瑶瑶的事，你家里人知道吗？”
苏夜道：“我爸妈都去世了。”
没办法，大到《恐怖屋》小到《一剑之师》，谁家主角不是孤儿院出来的呢？
——你要说《诡秘》有哥哥妹妹，那当我是沙雕。
“都去世了？”曲老太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重。
高曦瑶挪了挪椅子，坐到苏夜身边，低声道：“对不起啊……”
“没事。”苏夜抓住高曦瑶的手，笑了笑，“都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个死老太太就是不会唠嗑，说的都是什么东西？你看看，你看看，把人家小两口弄得多难受。”高老头哼了哼，一脸不屑地说道。
“我不会说，你说！”曲老太瞪了高老头一眼，保持高贵气质。
高老头回过身来，冲着苏夜嘿嘿一笑，道：“那个老太婆就是不会聊天，你别听她胡说。”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苏夜赶紧解释道。
高老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两个狮子头：“人呢，就像这个核桃，一开始盘起来可能皱皱巴巴的，但时间久了也就圆润了。可是不管什么品种的核桃，它都有坏掉的一天。所以啊，凡事都得看得开，有可能哪一天，嘿，我……不是，那个老太太嘎嘣一下就死了呢？”
苏夜：“……”
尬住。
“嘿你个老不死的！说谁呢？”曲老太闻言当即一拍桌子。
“除了你还有谁啊？”高老头凛然不惧。
叶希芸和高正祥赶紧将两个老人劝开。
苏夜真是大开眼界。
这对亲家，还真是有够针尖对麦芒。
不行，得赶紧想个话题把两人岔开。
苏夜左思右想，忽然看到高老头手里的核桃。
他立刻道：“别生气别生气，爷爷我看您手里这个核桃确实挺好的，您能给我讲讲这个核桃怎么玩吗？我也挺想盘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