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陌路
一年后。
谢惟燃毕业了。
也保送了。
去国外。
誓洇并非舍不得,迄今为止,除了他这个意外,谢惟燃的人生一直如同前世那般,一路鲜花和掌声。
他们在人后,是缠绵悱恻的一对,到了人前,只是校友,甚至不是太熟。
谢惟燃的欢送宴上,誓涟的出现让宴会的氛围变得更加火热。
他带着花来,即使就站在那里,人群都会自动给他和谢惟燃让道。
誓洇在微博上刷到他们的视频时,难得扣错代码,愣神看了好久。
他将手机关闭,摆在一边,电脑上的代码错误就那样显眼地待在那里。
誓洇想去改正,发现自己连抬手都做不到。
他只能颓丧地坐在那里,等待知觉的恢复。
等他渐渐能动弹时,立刻将代码修正过来。
他又拿过手机,关机。
这几天他都在赶代码,谢惟燃也没问他在学校忙些什么,不回去的时候变多,他也从来没找过誓洇。
决心快点赶完代码,誓洇将注意力都移到屏幕上,眼睛已经充血,手指已经有些僵痛。
等他敲完最后一行,实验室的门滴地打开,三三两两进来的是学弟学妹。
见到誓洇,他们都有些惊讶地问好。
“师兄?你一晚上没回去吗?”
“天哪,师兄真的好拼啊!”
“这就是有天赋又努力的天选之子啊!”
大家七嘴八舌,他只点头笑了笑。
成功运行的数据哗啦啦从眼前划过,誓洇拿起手机,开机。
同他想的一样,没有消息。
只是鬼使神差地,他想起谢惟燃住处他帮忙安的摄像头。
几秒的时间,他黑进了那个摄像头。
从有人出现的那一段,看到天亮。
嘀嗒嘀嗒的眼泪砸在手机上,他依旧神情自若地操作着手机,黑进谢惟燃的手机。
他习惯将手机立起来充电,因此视野里刚好出现床头,刚好出现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誓洇继续黑进床铺对面的电视机。
视频很长,也很激烈,没有声音,依旧够刺激。
誓洇擦干眼泪,新的眼泪又涌出来。
看完了视频,四五个小时都过去了。
擦除一切痕迹,誓洇将手机丢在一边,抬眼看屏幕上的数据。
“测试完成!容错率0!”
誓涟将硬盘放进文件夹里,慢吞吞起身,换下衣服,拿上饭卡。
他打了一份番茄土豆烩饭,慢吞吞地吃,细嚼慢咽。
其实他能接受的,他们还爱着啊,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拿来报复彼此的插曲。
曾经他有多嫉妒他们的感情,现在就有多厌弃自己的恶心。
他辛辛苦苦扮演的角色,不就是这样的吗?
被操干到死去活来又温顺听话不反抗。
最淫荡不堪的身子和最干净的眼神。
满足他人一切欲望。
是爱与欲的化身。
照见最忠贞的爱。
承受最扭曲的欲。
他在这场三角恋里,就是苦苦扮演着一段支点。
明白了自己的位置,誓洇当自己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没有发生。除非他们主动告知,否则他连问的权利都没有。
隔了两三天,誓洇回了一趟谢惟燃那里。
谢惟燃的东西搬得差不多,这几天应该就等他回来了。
誓洇的东西其实很少在他这里,他只是习惯来这里寻求一个怀抱。
他心心念念的怀抱。
现在也是。
誓洇和谢惟燃抱在一起。
誓洇闭着眼,语气里都是不舍。
“就要走了吗?”
谢惟燃摸了摸他的头。
“回老家我们还可以再见面。”
这句话似乎是宽慰。
“好。”
谢惟燃低头吻他,他也闭着眼。
一吻作罢。
誓洇放开了手。
“我把我的东西拿走吧,你走了我也不会再来这里。回老家还可以见面,我等你联系我。”
谢惟燃看着他如此懂事,心底到底有些不忍,作为床伴,誓洇是合格的。
可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他只能忍痛割掉对誓洇的不舍。
他清楚自己是对他的身体着迷。
越是这样,越要清醒。
誓洇收拾好了东西,也就一个背包就装下了。
他站在门前,最后和谢惟燃吻在一起。
他所有的不舍和爱恋都在吻里。
门咔哒阖上时,谢惟燃清楚地明白自己暂时失去了什么。
誓洇本来是不想哭的,可他在拐角处再也没有忍住。
他蹲在地上,眼泪砸在地面。
他甚至哭不出声音来。
他的世界一片安静。
只有眼泪汇成一片。
不知蹲了多久,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回了学校,他觉得肚子饿,去打了饭菜。
也不管是什么菜,他都一一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肉腥味充斥着口腔,刺激到他几欲作呕,他都一一压制下,直到把菜都吃完。
看,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端起盘子送到回收台,接着回了宿舍放东西。
他放在谢惟燃那里的相机,水杯,拖鞋,毛巾,一件白体恤。
一一放回原位,他坐到椅子上。
胃里在翻江倒海,他坐在那里,克制再克制,冷静再冷静。
终于,胃屈服了。
他也,屈服了。
誓洇专心地写代码,认真地吃饭,每天都抽时间锻炼,一年下来,他再也不是那个弱不禁风营养不良的誓洇。
他渐渐改变自己的一切习惯,改变穿衣风格,改变发型,改变爱好,他也开始追星,他变得话多,爱社交,朋友也很多,会喝酒喝到凌晨,也会写代码写到通宵。
大三的时候,他已经是陆飞在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手底下也有一群大学生,他也有了自己的项目,每天学校公司项目来回跑。
他每天朋友圈的内容都是些“不负韶华”的正能量,给他点赞评论的人的能从头到尾拉不完。
他一直单身,喜欢他的男生女生都很多,他却很好地保持距离。
他也一路优秀地走到毕业。
然后一头扎进工作里,每天的日常变成开会见客户。
陆飞还是想去云南开公司,他也飞去昆明,开始打点一切。
陆飞还是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去国外结婚度蜜月的时候,誓洇替他在国内管理公司。
除了没有感情生活,誓洇哪里都很好。
他用工作很忙的借口,一直拖着不回家,母亲很无奈,却只能作罢。
誓涟也很忙,金融行业里没有闲人。
他的一半时间都在飞机上,国内国外换着待。
谢惟燃稳定地待在国外,一路读到博士后。
誓涟频繁往国外跑,也是因为谢惟燃在那里。
按理说这三个人如此默契地不相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见到的。
直到谢淮光结婚。
誓洇没有不去的理由,他要去,必须去。
看着他高高兴兴地和学姐结婚。
谢淮光把家里的生意打点得很好,学姐读博归来,他们就把婚礼提上日程。
收到请柬时,誓洇在还在云南。
他连夜开车赶回去,到家时,母亲望着推门进来的他,已经认不出是谁,以至于问了句,“你找谁?”
誓洇笑了笑,“妈,我是小洇。”
母亲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也怀疑自己的耳朵。
母子俩抱着哭的时候,父亲刚从外面喝酒回来。
见到他时,也愣神看着。
自从兄弟俩规律地给家里打钱开始,二老就在家里,闲时种种菜,出门玩一玩,除了见不到两个儿子,哪里都很好。
誓洇乍一回来,老两口都有些不适应。
尤其,誓洇的变化太大,他们总疑心,原来的儿子去哪里了?
誓洇睡在床上,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这张床上他与他哥的种种。
末了,他叹息着,翻了个身。
谢淮光的婚礼上,他要做伴郎,第二天抽时候去试了伴郎服,谢淮光又拉着他吃饭喝酒。
谢淮光起初也疑心自己看错了,誓洇只好无奈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诶,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谢淮光如梦初醒。
“洇啊,咱说实话,受什么打击了吗?”
誓洇摇摇头,“我这样不好吗?”
谢淮光摇摇头,“这么多年没见,有点不习惯。”
誓洇拍怕他的肩。
“你这要结婚了,我也很不习惯。”
谢淮光一听结婚,乐起来。
“怎么?你现在连对象都没有?你原来那个对象呢?”
誓洇笑容不改,“出国深造去了,早就没联系了”
谢淮光闻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总会遇到合适的。咱小洇这相貌身家根本不缺人是不是?”
誓洇点点头,“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两个人吃吃喝喝,约定了接亲的时间,誓洇开车回去后,谢淮光接了电话。
“表哥,你单位在附近吧,我喝了点酒,麻烦你来接我一下。”
谢惟燃到的时候,谢淮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嘟囔着。
“小洇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咱条件好,海归博士也能找……”
谢惟燃拉他的动作一顿。
从饭桌上的烟酒消耗情况来看,两个人都喝得不少。
将谢淮光送回家,谢惟燃站在阳台拨出了那串号码。
他从来没有打过,但一直记着。
接通了,那头似乎在开车。
“您好,哪位?”
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又清冷,似乎听不出醉意。
谢惟燃挂断了电话,在夜风里冷静了一会儿,才走回房间。
誓洇从接通电话的那个瞬间,就猜到是谁打来的。
电话如他预料地那样挂断,他也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他进了浴室洗漱。
扶着墙,他闭着眼,仰头呼着气。
冷静,冷静,克制,克制。
如此反复规劝自己,他才睁开眼,继续如常洗漱。
躺到床上,他脑海里又开始播放那些过去种种。
身体又开始发烫。
誓洇缩在床上,喘着气。
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你不再渴望他了,他不再需要你了。
到谢淮光结婚那天。
宾客满堂。
誓洇开着车一同去接亲。
新娘子和伴娘们出了好多题,可惜都没有难倒伴郎这边。
主要是有谢惟燃在,号称谢家最强大脑,什么题都难不倒。
伴娘们没有难倒伴郎团,于是开始起哄说除非伴郎亲一个,否则不给把新娘带走。
说好的抽签,誓洇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倒霉。
当他和谢惟燃面面相觑的时候,周围人都爆发出掌声和欢呼。
这两个刚好是伴郎团里颜值最高的,无怪他们如此惊呼。
说实话,誓洇平静得不得了。
他率先踮起脚,亲了谢惟燃一口。
不知谁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谢惟燃一把接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仓促分开时,誓洇喘着气推开他。
人群都在因这一幕欢呼,誓洇只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
谢惟燃神色不改,止住了笑闹的人群。
“题也做了,亲也亲了,请把新娘子交给我们吧,新郎可还等着呢。”
于是新娘被伴娘们簇拥着,由新郎抱下了楼。
誓洇上了车,打着火,回忆起刚才那个仓促又实在的吻。
谢惟燃扣着他腰的力道一点没变,他却已经不是那个会轻易塌腰迎合的誓洇了。
谢惟燃的车就在誓洇车子前头带路,透着后车窗都能看到他优越的侧颜。
誓洇将注意力收回来,专心开车。
到了婚礼现场,誓洇跟在谢淮光后头,和谢惟燃并肩。
新郎新娘敬酒,伴郎也没有闲着。
多数酒都要伴郎来喝,首当其冲地当然是谢惟燃,他是新郎的表哥,其次是誓洇,新郎的好兄弟。
好在,他俩都特别能喝。
转完半场,脸都没有红。
转完全程,走路都没晃。
喝的当然是酒不是水。
只是喝的人喝过太多次,早就免疫了这样的架势。
坐下吃饭的时候,誓洇坐在谢惟燃下手的位置,他很认真地吃饭,肉菜都不挑,饭碗吃得干干净净,看起来饿极了。
谢惟燃难得这么喜气的场合,因为身边的人吃得太香,而难过得吃不下饭。
那些年对誓洇来说,倒像是一场磋磨。
好像后来的日子,他都有在慢慢变得和常人一样。
最后,完全变成另一副模样。
除了那个称得上是意外的吻,眼前这个人,再没有一处和当年一样。
陌生得,仿佛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
誓洇吃饱了以后,谢惟燃筷子都没动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