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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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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人和自然重新归为一体,像是天地初开的混沌时刻,清浊之间尚不可辩,一切行事习惯都遵循本能。杨冰的身影显得更加虚幻,四肢的轮廓淹没在斜打的雨线上,模糊得像披着塑料纸的鬼影,缓缓逼近熊冯特。

安古坐山观虎斗,炎凤请他听的戏曲可没这场面有意思,唱念做打他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稀稀拉拉地调子拉磨一样,咿咿呀呀唱半天留不下完整的一句话,哪比这个。

看来华国好讲人生如戏,真是一点也不假。

安古作壁上观,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根据他之前掌握的资料,唐景珏这个人行事有雷霆之势,怎么现在有些不符合人设,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察觉到背后审评的视线,唐景珏依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声音在冷雨中毫无温度,利刃一般割破雨幕。他单手抱着白池奔向熊冯特所在的方向,只求能拦在杨冰之前。

但对当事人似乎并不起作用。

杨冰没听他的话,她要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熊冯特,要让崔胜俊承受的伤痕全部出现在熊冯特的身上。她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难道还怕地面上的恶鬼么?海面上只有无数引人迷醉的妖歌,每一个能发出声响的口舌都在催她将刀插在熊冯特的胸膛上。

几乎站不起身的小伍手臂撑在地上,摇晃着将地上散落的针尖收拢起来,然后狠狠地贯入自己的掌心,他需要靠强烈的疼痛维持意识清醒,他记得他要保护义父,他还记得他要报仇。

杨冰的刀仅悬在熊冯特身体的三寸之外,手臂向下,手肘绷成直角,猛地使力打开,刀口已经划破熊冯特的外衣,刺入柔软的皮肤,杨冰要将他开膛破肚、剥皮抽筋。

就在这时,一枚子弹恰好落在刀尖下方,当胸穿入,子弹的轨迹割开雨布,与地面形成极锋利的角度,贯穿了熊冯特的胸膛。熊冯特整具身体被带得向后一震,之前未曾愈合的伤口又重新渗出鲜血,淹在急来的夜雨中。

杨冰大声尖叫,细利的嗓音像是能震开厚重雨雾直指苍穹,她疯魔了一般在身上乱摸,找出几支备好的针剂全部打进熊冯特的手臂,跪在地上慌张地喊:“你不能死!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

随着冰凉的液体汇入体内,熊冯特竟然真的被吊起精神,眼睛瞪得极大,双口大张,促急地呼入冰凉的雨水,手臂艰难地伸向小伍,如同被海浪卷上岸边的深海鱼一样鼓着腮,脏器因为压强全部迸裂,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凭借几分本能摇动着脊柱支撑的躯干,溺在死亡的浅滩。

双目盯着这尾垂死的鱼,杨冰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要同掺满盐分的水一样坠入深海中去,她脑海中全部都是崔胜俊遗体的伤势,她清楚地记得她的丈夫所受的每一寸折磨,她手上的刀锋愤怒地剖开熊冯特的胸膛,一刀一刀地割出崔胜俊受过的伤。

她不许熊冯特死,凭什么熊冯特死得可以这么容易!她要熊冯特活生生地受完这些伤!

小伍吃力地转动身体,企图阻止杨冰的举动,但是他使不上任何力气。又两声枪响惊破雷鸣,可是依旧没能阻拦住杨冰的刀锋。小伍只能看着熊冯特的血越流越多,整个海域都陷入一场血雨中,所有水滴的源头都是熊冯特胸膛中的鲜血。

唐景珏终于走到杨冰身前,他伸手去拦,捏住杨冰的腕骨,却被杨冰藏在手心的针尖扎破了手背。

手上传来的触感是不正常的冰冷和僵硬,唐景珏只觉得一用力杨冰的整只手臂都会从骨节处折断,可她仍然拼命地挣扎着。

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从针孔处蔓延的麻痹感越来越重,唐景珏的手臂竟然被杨冰挣脱开来。杨冰的两只手重新握在刀柄上,从胸口正中撕开了熊冯特的身体,场面堪比秦斌多次避而不谈的酷刑。

没有刺耳的嘶吼声,但能够确认的是,熊冯特还活着。

熊冯特眼睛都睁不开,身上的苦楚正一寸一寸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艰难地张开口,却又无力地合上,他的呼吸薄得像蛇信,只有若有若无的嘶嘶声急速地吐出,又消失不见,断断续续,时间间隔长得骇人,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他仍然活着。

他的脊柱骤然绷起,整个腰背弯折,带着身体几乎弹了起来,砧板之上的死鱼一样因为条件反射而动了几下,他咬着几乎溃烂的舌头,雨汽无孔不入灌进他的口腔,“杀了……我,小……伍……快……杀了我……”

呆滞的小伍定定地跪在旁边,他沉闷的意识突然被熊冯特断促的声音唤醒,只是这一次,他终于同时想起了所有的事,封希阳和小伍的一切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然后又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相互纠缠,他整个人撑成了两个互不相让的灵魂的容器,每一个都要撕开他这层人类的覆膜。

暗色的天幕下落下一张大网,他的每一寸血肉都被绳索勒得畸形,最终这幅肉体终于被挤压成无数碎片,烟花般炸开。

在第一枪之后,唐景珏就能确定熊冯特必死无疑,可是他没料到杨冰执着到这种地步。怀里的白池呼吸平稳,静得像是睡着了,唐景珏收回僵硬的手臂,颤抖地附上白池的脖颈,温热的,颈脉规律地跳动着,一下,一下。

真好。

她还活着,真好。

猝然间,小伍夺过杨冰的刀,爆发出的力量强得骇人,将熊冯特拖至船舷处,甲板上留下一道红得发紫的血痕,顷刻间,又被泼天的大雨冲刷干净。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熊冯特的喉咙割开,然后将刀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义无反顾地抱着熊冯特跳入了海中。

耳边淌过一阵嘶嘶声,熊冯特的内脏勾在他的手臂上,缠结得像滚乱的毛线,怎么都解不清楚。

“谢……谢……”

熊冯特几十年的血雨腥风,从没设想过在恸哭的天地之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两个字。

可小伍没有听到,他耳边是潮湿的雨声。在冰天寒地的雨天,小伍又回到了风海,母亲给他背上书包,背后传来父亲的谩骂声,母亲揉着眼睛,却笑着牵他的手走向学校。

母亲在路上跟他说,他的名字是找一个教授给他求的,父亲说希望他出人头地,有钱有权做大官,母亲觉得官运财运什么的都不用求,健康开心最重要,教授犹豫了一下,说小孩姓封,阳者,高、明也,左耳具山之形,有登高之意,封高位者易孤寡寒寂,故右压日照,以调而和之。中间字取希,希其光,又引为父母寄愿。封希阳,愿这个娃娃能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借日月寿数,百年福运绵长。

母亲说他们对这个名字都很满意,经常嘴里念着,在他还牙牙学语时逗他。

封希阳啊。

阳阳。

封希阳。

走到校门口,母亲将他交给老师,他抬头,隔着窗看到了早已就坐的同桌。

老师推着他向教室走去,与边上的娃娃头都汇聚在一起,背后传来母亲的叮嘱。

“阳阳记得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声音灌入了巨量的水泡,封希阳张张口,湿咸的海水涌入喉腔,他挣扎着伸手,想告诉母亲,他知道了,可是身体无力地坠向深海,潮涌将他和熊冯特越分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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