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蛇山相聚(二)
柳文跑出来,见岑兰在那洗脸刷牙。岑兰说:“你在屋子里磨磨唧唧的,在干什么呢?”
柳文说:“在穿衣服啊。”
岑兰说:“在穿衣服,你还跑出来。”
柳文说:“我听你叫我,心里害怕嘛。”
岑兰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吃过早饭,我们出去逛逛。我听说肖梦说,白家村知青老房那不错,要不去那里看看?”
柳文说:“你说的就是圣旨,我一定照办。”
早饭吃过,白光辉带他们到知青老房那去。早上比较凉爽,空气新鲜,离这不是很远。肖梦很想去看看她爸妈当年插队的情形,不过年份太长了,现在只剩下这些老房子,没人住,变得破烂不堪。白光辉很少到这地方来,没上大学之前,他来过几次。房子很矮,房顶都破了,墙上留下雨水淋过的痕迹。村委会想把这里房子翻修一下,恢复当年知青点原来的样子。房子有七八间,外面有个土墙院子。这里到处是蜘蛛网,墙上光光的,但还有模糊的张贴痕迹。在院子外面,以前有条小河的,现在这条小河早被荒土掩埋,上面长满野草。白光辉说:“以前这有条河,他们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在这里谈天说地。我听爹说,以前这有个女知青,她在这生了个孩子,难产死了。”
肖梦心头一动,“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白光辉没注意她神情有些异样,“听说是女孩,好像送人了。”
肖梦隐隐地觉得,白家村的知青点应该藏着一些秘密,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知道罢了。她妈很少跟她提及关于白家村的事。“那个知青叫什么名字?”
白光辉说:“这个我不太清楚,好像姓陈,前面有她坟墓,去看看就知道了。”
坟墓前杂草丛生,平时很少有人光顾,但石碑还在,石碑上刻着,“陈文娟之墓”。陈文娟与肖林夕、肖平一起到这来的知青,是上海人,之前喜欢过肖林夕,与肖平之间有过一段不愉快的事。陈文娟怀了孩子,这孩子是谁的种,陈文娟到死都没说,她只是说:“这孩子是无辜的。”如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有人怀疑这是知青里岑谈先干的。至于说这孩子谁抱走的,白光辉不知道,就连他爹也不清楚,反正是知青里有人抱走的。
回到白光辉家,肖梦看见他家门口有个熟悉背影,——是白玉。她正与陈秀莲说话。肖梦见了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白光辉眉头一皱,“白玉怎么来了?”
白玉转身见到他们几个,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的,“你们几个来蛇山,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柳文说:“我们来这里,你也不在家啊。”
白玉说:“我在县城里实习,昨晚打电话回家,我爹跟我说,有几个同学来蛇山。这不我就回来了,我想你们一定到白光辉家。中午,到我家去吃饭,怎么样?”
肖梦勉强一笑,“我们就是四处转转,过两天就回去了。”
白玉跟以前不太一样,好像开朗很多,她不太愿意与白光辉牵扯不清,或者准确地说,她更愿意成全白光辉、肖梦两个。白玉拉着肖梦的手,看了看白光辉,小声地说:“他有没有欺负你?”
肖梦觉得意外,“你为什么这么问?”
白玉说:“他跟我是老乡,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可以教训他。”
肖梦问:“你不想与他好了?”
白玉笑了笑,“我从来就没有与他好过,肖梦,你多心了。白光辉与我是老乡,又是大学同学,自然比一般同学亲近些。不过,在我眼里,他就像个哥哥一样,我跟你说,你别想偏了。”
白玉如此坦荡,肖梦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柳文不太相信,但是此刻见白玉这么说,又有几分相信。柳文神神秘秘的,在白光辉面前说:“我看白玉对你没那个心,以后别自作多情,一心一意地对肖梦好吧。”
其他人不知道,白光辉明白,白玉说的都不是真话,但是她为什么离开他?难道真把他当哥哥看待?白光辉没说话。
大家收拾行李,向村头走去。走在后面的白玉,低声对白光辉说:“事情都过去了,好好对待肖梦,我会祝福你们的。”
白光辉不解,“我的心,你还不了解吗?”
白玉说得很淡然,“不要说这些了,我心里没有你,你对肖梦好就是对我好。要不然,以后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了。”
白玉说得很坚决,她放弃白光辉,就是因为她发现肖梦比她更爱白光辉。白玉内心是很痛的,表面上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她越是这样,白光辉心里越不是滋味。其实在白光辉心里,他一直是矛盾的,装着白玉,同时又有肖梦的影子。这种矛盾是他最难受的,有时候他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见异思迁的人。如果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何脸面去面对肖梦呢?他记得马春燕说过,肖梦是好人,但是不要去伤害她。
白玉家的条件比白光辉家好多了。白光辉最怕白玉家的大黄狗。柳文走到白玉家门前,见狗跑出来,吓了一跳,“怎么还有狗?”
岑兰问:“你怕狗吗?”
柳文说:“我像怕狗的人吗?”
岑兰说:“我怕狗,那你得保护我。”
柳文不信,“你这么强势的人,真的怕狗?”
岑兰听他这话,不高兴,“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真是那种强势的人吗?”
柳文马上露出乖乖的样子,“不强势,温柔,绝对温柔,比它温柔多了。”说着,手指那条大黄狗。
白光辉早早地进了屋子,肖梦没看见他,“白光辉人呢?”
白玉一笑,“他怕狗,躲在屋子里呢。”
肖梦也笑了,“他还怕狗?”
狗见了生人,突然叫起来。柳文脸色都变了,撒腿便往屋子里跑。岑兰跟着往屋子里跑,“柳文,你跑什么?”
柳文说:“我怕狗。”
岑兰说:“瞧你这点出息,刚才不是说不怕的吗?”
柳文说:“本来我是不怕的,可是瞧它不友好的样子,我想我不是它的对手。”
白光辉倒是得意,“在狗面前不要得意,也不要逞强。我多坦诚,怕狗就怕狗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柳文说:“怕狗,怎么不丢人了?”
白光辉说:“鲁迅还怕狗呢。”
鲁迅怕狗这事,谁都没听说过,但鲁迅极其厌恶狗的。按白光辉的想法,越是厌恶就等于越是害怕,他怕狗,也就等于厌恶狗。白玉说:“此狗非彼狗,被厌恶之狗,怕也不是,不怕也不是,我家大黄还是乖巧的。”
柳文不信,“瞧它张牙舞爪的,对我一定不友好。”
在吃饭的时候,大家喜欢以吟诗为乐。肖梦却说:“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里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伤心莫若痴情者,暗泣为何往事休?却道相逢还别去,人生无处不多愁。”
肖梦此言一出,白光辉大惊失色。柳文见白光辉变了脸色,“光辉,你这是怎么了?”
白光辉说:“真是巧了,你们还记得我上次昏迷之事吗?在生死之间,我觉得灵魂在飘荡,也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叫‘桂月轩’、‘绛珠庭’,见过有首诗叫《绛珠泪》,诗就是这么写的。”
白光辉说这话,肖梦也吃惊了。这种事还真的这么巧合吗?肖梦问:“你还梦见什么了?”
白光辉想了想,有些已经想不起来,“你们听听,有这么一首诗我是记得的,却遇贵人来,摇身便脱胎。曾经言柳氏,不想是商才。”
这首诗肖梦不知道,白光辉也想不明白其中诗的意思。肖梦跟着念了一遍,便说:“应该写的是一个人,这人遇到贵人之后,时来运转,他可能姓柳,有商业天赋。”
柳文听到“柳”字,哈哈大笑,“这人应该是我,我的贵人就是岑兰,将来我可能就是商人。不过现在看来,我离商人的距离差得远呢。”
白光辉说:“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口袋有点钱,恨不得今天就花完,你哪有商人的天赋?”
柳文不服,“财散则人聚,人有舍才有得嘛。现在贵人我有了,就差时来运转。”
白光辉见他得意的样子,“那就先恭喜你了,大家干一杯,祝柳文早日成为商人,是无奸不商的商人。”
白玉听到白光辉刚才所说的话,心里不舒服,她也没想到,白光辉与肖梦之间的关系会到这种地步,所谓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冥冥之中,白光辉与肖梦真的有奇缘吗?没注意到白玉的神色,大家都在说柳文。岑兰却说:“柳文,你别得意,我才是你的贵人,以后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去找其他人。”
柳文笑嘻嘻的,“兰妹,我是那种吃碗里看锅里的人吗?你放心,我柳文对你绝对是专一的。”
刚才经白光辉这么一说,柳文真把自己当商人了,他都计划好了,大二不能浑浑噩噩地生活,得有追求。所谓万事开头难,柳文想干一番事业,可是他现在没本钱。柳文对白光辉说:“刚才你也说了,我是有商业天赋的,我们合伙怎么样?”
白光辉没听明白,“合什么伙?”
柳文说:“开学后,我想创业。”
白光辉问:“你不想读书了?”
柳文说:“读书做生意两不耽误,我柳文能把正事耽误了吗?放学后,我跟你在游龙桥那摆个地摊,小本经营,这钱来得快。”
白光辉笑了笑,“据我所知,摆地摊,也得要经工商局审批的。”
柳文说:“刚开始没什么本钱,先不搞这些虚的。要是摆地摊挣不到钱,还可以随时撤了。我想先试一试,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白光辉说:“我丢不起那个人。”
柳文说:“不偷不抢的,丢什么人?”
白光辉说:“那你得问问岑兰,她同不同意啊。”
没想到岑兰一口应允,“柳文摆地摊,我是支持的。做生意,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的。我爸当年也是从摆地摊做起的,现在不是开了工厂吗?柳文,钱上有困难,我支持你。”
听岑兰这么说,柳文笑眯眯的,“还是兰妹好,能懂你柳哥的心。”
见他们秀恩爱的样子,白光辉说:“别说的这么肉麻,我们都在这呢。”
柳文不管这些,“我就是这样的人,敢说敢做。光辉,不是我说你,爱一个人就得说,别藏着掖着的。你要是说肖妹,我白哥爱你,你敢这么说吗?”
他这么说,肖梦很不好意思,看着白光辉。白玉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到厨房去看看。她到厨房,便流着眼泪。她爹见她这样,“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玉勉强一笑,“没什么,我就是看看菜好了没有。”
他爹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白玉说:“没有,爹你想多了。”
他爹说:“我又不傻,我女儿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玉儿,现在要以学习为重,将来找个好工作,还愁没个好对象吗?”
白玉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以学习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