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往事如烟(二)
肖平与肖林夕回城,都上了大学,毕业后便结婚了,定居在云都。肖平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都没怀上。她记得在白家村时候,有个老中医说:“当时你例假在身,又掉到冰冷的水里,身子损伤很大,今后怕是怀不上孩子的。”那个老中医说出这句话,肖平仿佛遭受灭顶之灾,这就相当于给一个女人判了死刑。
因为这事,肖平要与肖林夕提出分手。
肖平记得最清楚的是她与肖林夕分分合合有过三次。肖林夕不在意她能不能生孩子,只在意她这个人。肖林夕相信爱情,肖平也相信爱情,因为彼此心里都牵挂着对方,最终才走到一起。但不管怎么样,肖平对肖林夕一直怀有愧疚的心。不能生孩子,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肖平没有流过产,不至于到了不能生育的地步。她在税务局工作的时候,总向人打听一些民间秘方。医院里她去过,医生说她想怀孕很难。还是宋池——宋俊城他爸,——与她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事,与她关系甚好,平时对她关于怀孕的事挺上心的,没事时候帮她打听一些民间怀孕的秘方。不久之后,宋池告诉肖平,说云都西边有个叫山脚岙的地方,那里有个老中医,医术高明,专治不孕不育疑难杂症,不妨去试一下。
不管有没有希望,肖平都愿意试一试。肖平没把这事告诉肖林夕,与宋池一起去。那时没轿车,他们一大早骑着自行车,通过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山脚岙这地方。到了山脚岙,已经到了下午时分,两人从早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饭,也没喝过一口水。肖平非常感激宋池,要不是他,她是坚持不下来的。宋池说:“我们再找找,一定会找到那个老中医的。”
那个老中医家在半山腰上,路不好走。山外的人不知道有这个老中医,只有本地人才知道。他们爬着山,气喘吁吁地来到那个老中医的家。肖平到了那个老中医家,累得瘫坐在凳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宋池跟老中医说了事情的来由。肖平记得特别清楚,那个老中医长得慈眉善目的,头发、胡须都白了,看起来有八十多岁。不过他说话声音洪亮,吐字也清楚,不过是因为方言,肖平、宋池都听不懂。那老中医便用毛笔在纸上写道:“我先给你把把脉。”
老中医给肖平把脉,之后在纸上写道:“你这身子要调理,我给你开个方子,按我的意思服药,怀孕不是个问题。”
见老中医写这几个字,肖平喜极而泣,“真的吗?我真的能怀孕吗?宋池,我真的能怀孕了。”
宋池面露喜色,“这就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老中医给肖平开了药方,配了中药,说:“中药比不得西药,难喝,你得有心里准备。等药喝完了,再到我这来配,三个疗程就差不多了。”
肖平回到家,把这个喜讯告诉肖林夕。肖林夕没觉得意外,显得特别冷静,因为这几年肖平找过不少老中医,服了不少中药,但是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他特别心疼肖平,“老婆,我看生孩子这事就算了。我现在想明白了,其实过两个人的生活也挺好的。”
肖平有一种犟脾气,“不,就算再苦再难,我一定要试一试。”
家里煎中药的罐子烧坏了好几个,都堆在墙角里。肖林夕感动的不说话,搂着她。他觉得这些年肖平过得太辛苦了。
过了半年,肖平终于怀孕了,但是胎位不好,小孩的头朝上,不好生。自从她怀了这孩子,没睡过整夜觉,一直难受着。临产那天,肖平血压低,又不能顺产,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书。肖林夕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在上面签字。刚才医生还问他,“保大人还是小孩。”听医生的意思,两人中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肖林夕记得肖平进医院前,她一再嘱咐他,要是医生问起这类问题时,就说“保小孩”,千万不要顾及她的生命安全。肖林夕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他狠下心来,对医生说:“保大人。”说完之后,肖林夕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茫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终母女平安。肖林夕听到孩子的哭声,不是开心,而是心突然一沉。他怕肖平有什么事,急忙问:“我老婆怎么样?”医生说:“母女平安。”
肖林夕冲进产房,握着肖平的手,突然哭了。肖平气息微弱,望着刚出生的孩子,露出幸福的笑脸。
可是在肖梦三岁那年,肖林夕走了,他看着肖平,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闭上眼睛,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想到这些,肖平显得特别痛苦。“林夕,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你要好好地保佑我们的女儿。”
次日一早,肖平神色憔悴,准备起来烧早餐。肖梦已经起床,早就把早餐烧好,放在桌子上。肖平说:“梦儿,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肖梦说:“我一想起今天是爸爸的忌日,就睡不着,所以就起得特别早。”
见到肖平憔悴的神色,肖梦问:“妈,你精神状态不太好,昨晚是不是没睡着?”
“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会好。”肖平在洗手间洗脸刷牙。
吃完早餐,上午,肖梦回学校上课,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去她爸的墓前烧纸。可是今天,肖梦却把一件重要的事给疏忽了,就是岑谈先给她的一封信。早上上学走得急,昨天穿的外套放在家,信就放在外套口袋里。中午回来时候,肖梦觉得家里气氛不对劲,肖平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肖梦去找她的外套,没找着,便问:“妈,我昨天穿的外套呢?”
肖平说:“洗了,挂在阳台上。”
肖梦去阳台,肖平说:“你是在找那封信吧。”
“是啊。”肖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梦儿,你过来。”
肖梦来到客厅,站对肖平面前。肖平把信拿在手里,露出严厉的表情,“梦儿,你给我跪下。”
这是肖平第一次在肖梦面前发怒。肖梦见她妈愤怒的神色,有些害怕,“妈,你这是干嘛?”
“听见没有?你给我跪在你爸的遗像面前。”肖平猛地站起来,“我明明跟你说过,你若与岑谈先有什么接触,就是对我和你爸不孝,你难道没听见吗?”
肖梦跪在她爸遗像前。
肖平站在那,对着肖林夕的遗像说:“林夕,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没想到岑谈先会到云都来,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是无耻卑鄙的小人,为什么要找梦儿?”
肖梦说:“妈,他就是想认白玉,我只是帮他递个信而已。”
“你太天真了。”肖平说,“你可能还不清楚吧,那个叫白玉的,根本不是他岑谈先的女儿,而是……”
她说到这儿,突然不说了。
“她是谁的女儿?”
肖平一着急,差点说漏了嘴,“是你爸——与他在一起知青的女儿。”
反正岑谈先已经来到云都,肖平觉得当前需要做两件事,一是见见白玉本人,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二是与岑谈先见面,让他尽快离开云都,不要对白玉有非分之想。对于第一件事,这也是肖平特别关心的事,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找这个孩子。当初白家村有人说,陈文娟怀的孩子是岑谈先的,但是她不信,因为岑谈先告诉过她,肖林夕已经与陈文娟有过那方面的事。可是对于这件事,她不能张扬,更不能让肖梦知道这件事。家丑不可外扬,这事要是传出去,她这张脸往哪里搁?肖梦的脸往哪里搁?还有就是肖林夕,他在泉下难以瞑目。当然,她并不希望有这样的结果——白玉是肖林夕与陈文娟的孩子。
肖梦说:“岑伯伯说白玉是他与陈文娟的孩子。”
“你叫谁岑伯伯呢?”肖平更为恼火。“当着你爸的面,你竟然还这么称呼他,对得起你死去的爸吗?”
肖梦低头不说话。
肖平继续说:“他给白玉的信,不用给她。你把白玉找来,我有话跟她说。”
肖梦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上一辈很多恩恩怨怨的事,肖平就是不跟她说。肖梦听从她的意思,“行,明天早上我去找白玉,她来不来我家,我可说不准。”
“她必须要来。”肖平的气还未消,但见肖梦委屈的样子,觉得这事又不能怪她,于是说:“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