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3 母子生隙,少主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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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普仍然不肯来见我?”
位于逻娑城东北方位的王母寝宫宇那拉康中,当王母没庐氏问起这个问题并见侍员一脸难色时,顿时忍不住冷哼一声并拉下脸来沉声道:“使者死斗,今唐使远来,赞普还要使性、演一出母子失和给唐使助兴?”
周遭侍员听到这话,不免更加的噤若寒蝉,王母则继续忿忿道:“去告诉赞普,他若真的不愿再与他母亲长相对望,我自返回藏茹族地隐居。若兄弟也不能容我,泥婆罗还有一个我的儿子,大可去投,总之不会继续留在宇那、惹厌赞普!”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又是一惊,王母的兄弟尚梅梅更忍不住惊声劝阻道:“赞普已经壮年有力,不是少时,这样触怒他,实在是不妥!”
王母闻言后便冷笑道:“他虽然不是我腹肠里孕养出来,但也是从我怀抱中长大成人,有什么样的思计又能瞒得过我?无非是羡慕唐国主上能够轻松定功,埋怨别人不肯听他号令。悉多野家血脉并不只他一人,这般明告只是教他不可任性。他既离不开我,那就不要再恃着意气闹事,冷落了仍肯真心待他的人。”
红山宫殿中赞普连日来的表现,外人或是无从打听,但却瞒不过王母。除了各种失态的表现之外,赞普频频召见诸王卫将官,更让王母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噶尔家执政多年,禄东赞父子都是政体改革的行家,在父子继力的有意操作之下,国中直属于赞普的人事力量已经被压缩到很小,许多军政大事都要放在贵族议盟上进行讨论。
赞普频频接见王卫将领们,明显不是针对需要强兵征剿的噶尔家,而眼下国中能够对赞普的王权形成直接掣肘的,无疑就是王母。
王母此前在许多问题上都与赞普的意见相左,如果赞普已经有了什么强烈的意图亟待实现,那么控制住王母才能确保其意图得到贯彻实现。
姑且不论赞普究竟想做什么,王母当然不愿自己的性命被这个她亲手扶立起来的养子所把持,几番试图交流无果,索性直接挑明了这个话题,让赞普权衡一下究竟有没有做好应对相关变数的准备。
在王母的要求下,使者很快便往红山宫殿而去。而在过了小半天的光景之后,才有侍员前来汇报赞普已经抵达了宇那拉康,但却并不入内拜望,只是请王母到外宫相见。
听到赞普已经到来,王母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的心情远不像表现得那么镇定。随着赞普年纪越大,越表现出不受控制的一面,此前因为有噶尔家这一威胁的存在,母子之间的意见分歧还能有所掩饰,没有完全暴露出来。
可是眼下,噶尔家的威胁虽然仍存在着,可来自对面唐国的先进经验也不断传入国中。过往这段时间里,王母就明显感觉到赞普对唐国政局变动的关心,早已经超过了对敌国政局出于战略层面的了解,更像是在揣摩一些更加深层的逻辑。
简而言之,就是唐国君王的崛起轨迹让赞普看到了另一种掌握大权的路线,并不需要仰仗宗家老妇的帮助扶持,也能获得辉煌的成功。
所以对于赞普究竟会不会还受她的震慑而低头,王母心里也实在没有底。好在过往二十多年的积威还算有效,当她主动把话挑明了之后,赞普也并没有再继续一意孤行。
赞普虽然来到了宇那拉康,但态度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恭敬,哪怕看到了王母走入堂中,仍然只是坐在一群卫士们的簇拥当中,并没有起身迎接见礼,甚至还皱眉冷哼道:“王母使人传话是什么意思?若儿子侍奉有失,大可直言。泥婆罗气候潮热,瘴毒弥漫,也没有盛大宫室安置,我担心王母去了彼处或受不了那里的热瘴、不能长年,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
王母听到这谈不上客气的话语,也并没有动怒,只是长叹一声,望着赞普不无深情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怨,竟然让我们母子不能和气对话?言辞化成的刀,伤人不必见血啊……”
赞普听到王母的回答后,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错愕,他这一次负气来到宇那拉康,心里本就存了要跟王母大吵一架的想法,所以一路上所思拟的开场说辞,也是颇为刻薄凶狠。
但他却没想到,在他面前向来强势有加的王母、回应竟然如此软弱甚至有些卑微。但在错愕之余,赞普很快心里又生出一丝快意,看来在日渐强壮的他面前,王母也很难再长久保持以往的强势了。
“我并不敢忤逆王母,但有的时候,王母常有执念故态,并不肯认真听取我的看法!如今的我,虽然还没有显赫的功业震慑世人,但也有心有力,自信并不会轻易让悉多野家的霸业堕在我手。马驹不经一番风霜驰骋,到死都只是圈厩里的一坨肉食。王母是国之良母,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很快赞普便反应过来,开口继续说道,这一番心声他已经藏在怀中许久,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倾诉出来,说完后也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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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闻言后又是叹息一声:“先王辞世之日,我有多心痛,就有多盼望赞普能够早日自立。有这样一番心气志力,我当然感到高兴。我知赞普怨我早前不肯附和你,不向唐国遣使……”
“不只如此!当我知加布小儿同样向唐国遣使,打算绝使断交时,王母仍然阻我!如今又如何?若当时能凭我心意,何至于将国丑暴露在外?”
赞普讲到这里,脸上的不满之色又浓厚起来。
虽然所他对唐国君王的强势崛起充满羡慕嫉妒,在仔细了解其崛起过程后更是不乏钦佩,但也正因此,他更将这位素未谋面的唐国君王视作一生之敌,并颇为在意那唐国君王对他的看法如何,所以对国中与大唐交涉中颇为软弱的态度便非常介意。
王母见赞普语气态度越趋强势,再作叹息时便不只是伪装了,她便又开口转开话题道:“旧事多说无益,眼下唐国使员已经到了东域,赞普打算将要如何接待?”
赞普闻言后便摆手道:“这桩事务,我自来安排,王母不需为此操心。我国使员在其国中遭难,责任在于钦陵这一奸恶,唐国虽然接待有失,但只要肯诚心认错,我也并不会蛮横迁怒。
但东域是我国臂膀之地,早前因为琛氏作乱,不得已暂给唐国,唐国如今也是英主在位,若要与我修好,东域归属不容模糊!王母此前不是也希望为我求婚唐国?今次便让唐国遣婚并将东域陪送回来。”
“赞普是打算与唐国开战?”
王母听到这话,一时间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赞普听到这话后却冷笑起来,指着王母摇头道:“王母确有治术精深,但对于真正的人间英雄,还是不够了解。此前你们将琛氏阿黎强塞给唐主,结果又是如何?我若不作强悍姿态,唐主只会更加的欺我软弱。
他履极继位不久,定乱御敌早已经力疲,已经无力与我论战。其使员在东域多有凶恶狂言,只是在作势吓我。他有胆量敢这么做,我难道还怯于应声?东域归属谁人只是其次,我只是告诉他并不畏与之一战!”
“赞普你的确是英勇精明,但东域之众、国内之众,他们难道也都有这样一份明识?就算唐国已经没有再战之力,难道我国就有?赞普你急于向唐皇强言自白,但真正与你相守国业的,仍是国中这一些人众啊!他们如果疲惫厌战,赞普有没有想过该要如何安抚群情?”
王母听到赞普这一番自信言辞,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哼,悉多野家创业立事,何须有这么多的顾虑?若王母仍是这一些旧辞,大可不必再说下去。旧年我就是困扰于这种种顾虑,已经荒废了许多时光,年近三十、一事无成,如今更竟被唐国的后进赶超。人顺我则同昌,悖我则仇寇,我是绝对不会再如往年那般自束手足!”
“可是,唐国情势不同我国,那堂皇所以能够独尊,自有一批心腹助力。但赞普你的心腹……”
“我的心腹?王母难道不会尽力助我?”
讲到这里,赞普从席中站起来,望着王母凝声说道,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王母见状后,身躯微微后倾,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徐徐说道:“梅梅旧疾复发,已经难当卫茹重任,请赞普使员接掌。”
听到这话后,赞普顿时大笑起来,再向王母见礼,然后便离开了宇那拉康,途中吩咐亲信道:“尽快安排人于红册之外再造王卫黄册,没有自己的心腹,即便除掉钦陵,也只是为国中几家劳累而已。另传告唐使,让他们不必再勤贿那些人家,我才是吐蕃之王,两国走向如何,言计俱出于我,他们那些贿资不如尽数送至我处!”
且不说赞普因为在与王母的交锋中初尝胜果而志得意满,宇那拉康中,等到赞普离去后,王母便退回宫殿深处,秘密召来几人,低声吩咐道:“严查红山宫殿人事动静,自今日开始,除近系几宗女子,别的俱不可孕生赞普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