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页
下一刻,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冲出宫殿,悲痛欲绝。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地让那孩子登基了。
而自己主掌一切大权,垂帘听政。
原本矜贵骄傲的皇家之子,被自己养成了怯弱无用的废物。
十分快意。
只是这孩子却仍保留着那份孺慕之情,小心翼翼地惧怕着接近着,柔软得让人恨不得掐死。
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似乎是看出自己有意的纵容,连受折磨时的求饶都是那理直气壮的语气,令人发笑。
彼时,宫中只有他们二人,一切尚还可以控制。
只是事态是何时开始在不经意间埋下伏笔,在暗处慢慢发酵变质。
是在那夜看到小皇帝酣甜睡颜时,还是因为小皇帝温热指尖上的糕点。
亦或是......
心意一物果真是最难管控之物。
可以在一息之间放弃一个人,也可以在一息之间转向另一个人。
情字一物,害人不浅。
他实在是爱惨了小皇帝的一切。
哭泣求饶的样子,狡黠无辜的模样,就连拿着刀捅他的模样都是令人魂牵梦萦。
凰和狐大抵是真的不能共存。
两相折磨,可在这折磨的痛苦中却让他感到心安,一种有所求的心安。
小皇帝于他而言,是无尽的深渊,也是深水中唯一的一株稻草。
小皇帝做的不错,为他谋划好了一切道路。
可已经无所求的他又还怎会囚自己于那无尽的牢笼里,这皇位谁愿意去坐便谁坐罢了。
皇帝不是他的纤儿,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早些年便说过,他一日为太后,那孩子便一日是皇帝。
如今少年皇帝都没了,垂帘听政的太后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机关算尽,却算不到自己的心意和小皇帝的想法,反倒算尽了所爱之人性命。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明悟自己的心,顾心顾心最是难顾。
着实可笑,也着实可悲。
他的小皇帝,多娇气多怕疼啊,在走之前那样搂着他喊着疼,却还是说不舍得自己孤寡一人。
他知道错了,这般易碎的小皇帝就应该打小在手心里捧着,不能摔了伤了。
就应当娇娇地宠着。
他哪里是想做杨羲寒的皇后,不过是想把这一切权利皇位归还给应当归还的人,而他就可以带着为祸天下的小皇帝脱离这宫殿牢笼。
可以带自己的小皇帝去看西域的大漠、南方的竹楼山水。
可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看了。
应了小皇帝那句话,一生无所爱,一生无所恨。只是后面还应附上一句,为天下之人所恨。
顾心何顾,不平难平。
华灯初上,却抵不过一人眉目如画——清绝。
那年他还是心怀报答国家远大志向的杨家嫡子,顾心还是司家的娇养公子。
可皇族颠覆了自己的抱负,甚至颠覆了自己的世界。
他本以为,皇帝应当是求贤若渴的圣贤明君,可现实却是,这是一个夺他人所爱昏庸至极的无用皇帝。
被诬陷为妖孽转生也好,被拦在宫外的金凌卫打得遍体鳞伤也好。
不过是浮生一梦。
所谓红尘缘分,断了便断了。
逼迫自己削发为僧,也是如了自己的意。
此后再无杨家嫡子杨羲寒,也再无司家司顾心。
有的只是心肺俱冷的灵音寺小师父清绝,宫中荣宠万千的皇后娘娘。
清尽六欲,断绝三毒。
这就是选择遁入佛门的他将来毕生应求的东西。
可新登基的皇帝似乎并不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强硬,反倒是怯弱得如同一只兔子。
央求着自己给他点灯的小皇帝,那时还无知还天真。
眸子一片干净澄澈。
华灯初上,岁月恰好,树下少年眉目如画。
带着哭腔求问自己指点,轻飘飘的四字命由己造。
可真是命由己造。
陛下的命真真是由陛下自己亲手造成,倏然赴死。
若是再来一遍,他断不会说那四字。
而会告诉他,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不妨有人珍视你,呵护你。
他到底是没有如小皇帝的愿,去做盛世皇帝。
对于小皇帝的感觉,或许有爱,或许有痴,又或许像是知音。
交织在一起,便是连佛门中清净的自身也看不清了。
合该庆幸,三年后的陛下,在他面前还能展现出三年前的少年模样。
受尽磋磨的陛下已经到了崩塌的极点了。
他看得清楚,却无法。
世人皆受外物所纷扰,看不清理不清,无欲无求实在难得。
只是希望那只小蚱蜢,能够伴随着陛下,为他下一世带来些许安康快乐。
诵经声仍从檀香袅袅的大殿中徐徐飘出。
朱砂笔的笔尖顿住,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落下。
安和四年,灵音寺的清绝大师圆寂。
陌上少年淡若雪,却终究抵不过皇家无——司田珂
那是她还是司家的娇娇女,天下人皆道司家野心可诛,却不知司家尽是女儿。
不为何,只因宫中权势滔天的那位恨透了司家。
陛下是矜贵的,先帝尚在时,她也曾进宫见姑母时有幸望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