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卜人宋献策
“好极了!”
李自成十分高兴,他本想要走过去亲手将李过扶起,但是牛金星却赶忙在一旁劝说道:“陛下千金之躯,岂能轻动?此为人君体统。 ”
这才改为让刘体纯过去将李过扶起,刘体纯本来就和李过关系莫逆,他们两人握在一处后,刘体纯麾下那一队吹鼓手也大奏音乐,诸将便都欢笑出声。
李自成也在这阵鼓乐声里开始前进了,天子圣驾的左右是军容整齐的二百骑兵,全是甘草黄高头大马。这二百骑兵的后边是一位传卫武将,骑在马上,身材高大,擎着一柄黄伞。黄伞左右是十名驾前侍卫武将和传宣官,都是仪表英俊,神情庄严。
然后是李自成本人,他穿一件绣着飞龙和潮水的淡青色箭袖绸袍,腰系杏黄丝绦,头戴宽檐白毡帽,帽顶有高高的用金黄色丝线做成的帽缨,帽缨上边露出耀眼的金顶。帽前缀一块闪光的蓝色宝石。黄伞,帽缨,袍上的绣龙,说明他已是帝王,而淡青色龙袍和帽前的蓝色宝玉,表示他是“水德应运”。
李自成本来就身材魁梧,今日身穿戎装,腰挂宝剑,骑在高大雄骏的乌龙驹上,更显得他的威严和英雄气概。
因为大家在太原的时候,就已经议定,解除真定之围以后,不仅要扫荡歼灭所有东虏,而且还要继续北伐,直捣于京师。
所以太原的文武朝臣,只有很少一些人跟随田见秀留守太原,绝大部分官员都在军队之中。除了牛金星和宋献策跟在李自成身旁,以备皇上随时有所垂询外,六政府的尚书,也差不多都跟在军中。
按照大顺制度,这班文官们,因为天子是戎装,他们今天都穿的是蓝色官便服,暂以绛色丝绦代替玉带。
但为着在东征的路上可以显示文官的官阶,官便服上也有补子,颜色是淡蓝。牛金星是一品文臣,所以补子用金线绣着一个大的云朵。宋献策的补子上绣着两个云朵。尚书暂定为三品,补子上金丝线绣了三朵云。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大顺军的诸将们,每个人胸中都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这是大顺开国的第一场大战,如果胜利,接下来大顺军就将直抵京师,之后削平南方,就更加是轻而易举。
眼看着数万里的锦绣河山,即将为新朝所有,大顺军全体上下,所有将士,都正为之感到心潮澎湃。
除了张鼐布置在前头的近万兵马以外,现在在李自成的左右,尚有整整八万余人。加上张皮绠在井陉关的那些守军,李自成已经掌握了大约十万的兵力。
如此庞大的军队,阵列绵延充塞于整条井陉道上。从山岭上向下望去,青石岭间,处处是金戈铁马齐鸣之声,战马的嘶吼、将士的声语,战声昂昂,气冲斗牛。
这是大顺军的长城!
“啊,太阳怎么起了风圈?”
宋献策仰望天空,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李自成一边抬头仰视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宋献策答道:“古人说:‘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其实日晕也是刮风的预兆。只是平时阳光较强,能看见太阳有风圈的时候不多。”
“主何吉凶?”
“并不主何吉凶。但要防备大风中飞沙走石,旗折马惊。”
“宋军师要卜上一卦吗?”李自成只是对宋献策突然表现出来的神叨有些好笑,“看看明日将是什么风向?”
宋献策摇头说:“不必。我过去卖卜时曾经在北直隶待过一段时间,北直隶一到夏天,必吹东南风。风是从海上来的,倘若是挟着雷雨,可以刮一天两天。如今是旱天,可能只是阵风,刮一阵即可停止。”
李自成点点头,也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他转而去和李过商议御敌之策,大家一边谈话,一边组织着这庞大的十万兵马准备出关解围。
只有宋献策走在最后,他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压力。
宋献策在到李自成军中之前,虽然是一个江湖术士,但是他在同代的江湖人物中较有抱负,读书也较多,诸子百家之书,多曾涉猎,对于几部古典兵书名著,如《孙子十家注》等,特别下过工夫,精心研究。另外,他也略懂风角、望气、奇门遁甲等等知识,所以他能与一些负有不羁之才而对朝廷心怀不满的文人结为朋友,受到敬重。
宋献策虽然浪迹江湖,隐于卜筮,非儒家科举出身,但是他很明白君臣之义,深感李自成对他的知遇之恩,几年来竭智尽虑,为闯王赞襄鸿业。
他竭尽思虑,思考着接下来顺军和清军之间决战的情况。虽然张鼐和张皮绠都说清军主力在围攻真定,那么想来这么短的时间,即便皇太极断然调兵,清军也只能是仓促之间集合,决战的准备肯定非常不充分,相比士气高昂的大顺军,清军一定会落败。
唯独这一切过于顺利,让宋献策心上总是浮着一层阴影。
他心中隐约感到不安,可是又窥不到皇太极用兵的奥妙,以现在的情报来看,清军的确是大大处在下风,不用多想,胜券本来就操在顺军之手。
过关城的时候,宋献策从自己骑的骡马上下来,步行走过城门。他身材矮小,一腿残疾,所以江湖上或称他宋矮子,或称他宋瘸子。
宋献策一踮一踮地向前走去,远远看到张鼐带着一队骑兵恭候在前面不远处,看来顺军兵马集结的差不多,大战是即将爆发了。
由于习惯,他又一次抬起头来,望望太阳,忽然看见,有一条又细、又直、又长的白云,从东向西,横过太阳中间。他大惊失色,不觉在心中连声惊叫:
“白虹贯日,白虹贯日!”
牛金星不知道宋献策在想些什么,只是催促道:“我们该走了!”
宋献策听见呼唤,又忍不住向那一条又细又长、横贯在太阳中间的白云望了一眼,再次在心中惊叫:“果然是白虹贯日!”
他赶快下岗,踉跄一步,几乎摔跤。心里想不明白这预兆着什么,只觉得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很可能不会如大顺文武群僚们设想的那样简单轻松。
为着万一考虑,宋献策又赶到李自成的身边,最后劝谏说:“陛下,这一回东虏倾巢而动,满洲八旗、蒙古八旗的绝大多数,还有汉军旗的几乎全部,都悉数南下。敌人兵力强大,一定要慎之再慎。”
李自成低头略一沉思,向军师问道:“差不多是十余万人马吧?我们加上真定附近的守军,兵力和东虏相差应该并不大。东虏久攻真定不下,士气已衰,十万人只能充作五万人看待,不成大患。”
“陛下,满洲兵强劲,未必因为一次攻城失利就丧失了锐气。满洲兵过去那么多次打败明军,近来还在大同和雁门挫败我军,我们不能不防啊。”
牛金星笑着说:“满洲兵锋的确锐利,不过大同和雁门战败,不是我军战斗不利,而是因为宣大边军叛降的缘故。我看连李来亨这样的年轻人,都能两次打败满洲兵,满洲兵即便精锐,也就是这样罢了,掀不起大的风浪。”
明末不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