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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金哲现在在哪。如果说金哲也能梦见他,那能梦见多少?如果是真的,他是否会把三生石里展现的经历一遍?那为什么到现在,金哲还没出现?
金琪想先把那姑娘带走,村里的人就推拉阻拦着不让他们走,哭爹喊娘的都有。金琪眉头微蹙,忽然像是心生一计般,转眼问道:“满仙人,厉鬼可否和活人结阴婚?”
“这,可以是可以,但一般都不会……”
“那厉鬼爱活人的气息,活阴婚是否更为有效?”
满开立刻会意:“那当然,若有活人愿结阴婚,那自然是最好的。”
一旁的村民信以为真,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金琪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幅端庄小少爷,默默念道:“说什么你们都信。”
那姑娘一听有活下来的希望,也不吭声了,等着金琪他们安排。金琪却是往后望了一眼:“长兄。”
众人跟着望去,就连王槐也注意到了,那个从轿子上下来的人。如果说金琪由鬼到人的面容变化太大,那金哲就是除了发型和服装外,和王槐认识的那个金哲没有任何差别……不,此刻的金哲,眼神更加淡漠,如果是之前的金哲,根本不会对王槐露出这种神情。那是一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在场的村民也能明显从着装和神态上看出这个人的不一般,因而纷纷沉默下来。
“这地方,有鬼?”金哲往树那望了一眼,不知为何,王槐总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如果说他在破房子里见到的被关在笼子里的金哲对他的眼神是熟悉而关切,那此刻的金哲对王槐就是全然的陌生。而这种陌生,无论是对于身为鬼的王槐自己,还是身为人的村民,都是全然相同的。
没有好奇,没有畏惧,没有窥探,有的只是十成十的冷漠。普通人知道这有鬼免不了也要打量一番,但金哲似乎没什么反应。
王槐抖索了一下树枝。他此刻没有办法和身为人类的金哲交流,但此刻金哲肯定不知道他,这点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这位少爷,你是有所不知……”村民将这事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金哲抬头望着王槐。又低头,轻声问道:“他便埋在此处?”
王槐觉得不争取一下可能他和金哲是没法碰面的了。
于是他努力地抖了抖树枝,一片叶子落下来。
不够,王槐再抖了抖树枝,又一片叶子落下来,金哲伸出手去接。随即,更多的叶子落在金哲身边,但其他人的身边就没有。村民们变了脸色,拉着那死命抗拒的姑娘就要走。金哲望着这些村民,眼神探寻。
“这厉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他看上这少爷了……”
满开掐指算了一下,也有些变了脸色。“这可……如何是好。”
金哲的脸上终于才显露出一丝兴趣:“他的尸骨在哪?”
村民们指着埋着王槐尸体的地方,金哲慢慢地走近。金琪担心兄长:“长兄……”却见金哲摇摇头,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露出一截带着镣铐的白骨。金哲伸手去碰那白骨,慢慢抚摸着。
“活祭也可行?”他问。
一众人都变了脸色。
“可行是可行,可……”满开犹疑着,想不通面前的男人想干什么。
金哲望着那上了镣铐的白骨,稍稍一碰,眼里露出一丝兴奋。“把那姑娘放了。”
“我嫁。”
此时此刻,王槐往下望去,就看得那华贵打扮的金哲蹲下身来,手里握着一截蘸着泥土的白骨。树荫下,看不出他神情的明灭。王槐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有种自己才是被鬼盯上的那个人的错觉。
“兄长……”金琪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满开也是吓傻了:“这位少爷,这……”
“怎么,男人嫁予这厉鬼,不可行?”
“可行是可行……”
金琪小声劝道:“长兄……”
“那即日筹备。这位姑娘,你可以走了。”金哲示意身边的下人带走那姑娘,那姑娘千恩万谢,赶紧消失。在满开的保证下,那群村民接着也不好说什么,各回各家,树下只剩满开和金家兄弟。
满开一抱拳:“敢问这位少爷尊姓大名?”
“金哲。”
“那救走了这姑娘,我们就赶紧走吧……”满开话音刚落,金哲就抬眸,答道:“谁说我要走?”
“莫非……您……真的要嫁?”满开一脸不可置信。
金哲却道:“满仙人可知道一种怪疾,身重而冷,手臂有黑气血线,御医都无法诊断?”
“这……”满开犹豫了。“这是被仙家缠上了。”
“正是。”金哲面目严肃,拉过金琪,掀开他手臂上的袖料,上面是一道道红黑色蜿蜒的气。满开一看见这些血气,手都有些抖:“这是邪鬼的……”
王槐往下一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东西很好吃……那血气感觉到王槐般,往后退了些。
满开忽然明白了金哲说想嫁是为何意,猛地抬头:“你是想借着你的命数,让这厉鬼驱赶你弟弟身上的鬼气!”
在一旁的金琪也是白了脸:“兄长……你这是……”
金哲看了一眼邻近的村庄,对满开说:“是。”
“人死后怨结不解成厉鬼,这尸骨上还拴着铁链,从骨相上看却是极为年轻的男人。这一村的人拿无辜民女来祭祀,也并不是什么好人。说谎时气势足眼神却飘忽,说明这厉鬼生前可能并没有做过什么真正十恶不赦的坏事,甚至有可能是冤死的。
而在我到这树下时,总觉得有谁在看着我。”
“那这……”
“他在看着我。因此,我觉得我的选择并没有错。明明是我恶事做尽,孽缘却让我的弟弟承担,这不公平。”金哲望向王槐。“……满仙人,金琪,舟车劳顿,去歇着吧。”
金琪踌躇了一下,还是回去了。满开见金哲一幅心意已决的样子,索性袖子一甩,也去准备婚事。王槐看着金哲命人找来一个盒子,掏出一块手帕,开始细细挑拣起……王槐的尸骨。
随着金哲的动作,王槐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这样的困倦与平时的困倦不完全相同,他抖落叶子,落在金哲身上,金哲把王槐的尸骨自己一块块扒拉出来,对着这白骨轻声问:
“拴着铁链,尸骨只能埋在这里……与树同根,怨气郁结……你,冷吗?”
金哲又抬头望着树的枝干:“若你有灵,一定非常不能明白……可是我总觉得,我应当留在这里,你我大概是命运相背。恶事做尽被人弃尸的应当是我,而不是你。这世上,为何总是良善的人命运困苦,恶人却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