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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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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明寺有白梅,就在西北侧。去看看他家的丫鬟有没有认真干活。

沿曲径而去,穿过伽蓝配殿,青墙白瓦后,一片梅花林跃入秦玄策的眼帘。

老树苍虬,枝头梅花连绵如雪,掩隐着远山古寺,只得青黛与雪白二色,如同一幅水墨长卷。

这时令,花期将过未过,落了一地乱梅,有点暗香残冷的味道。

阿檀在林中,她果然是在贪玩,大约是想去攀折树上的那一枝白梅,可惜娇娇小小的一只,够不着,她使劲蹦达着,伸出手臂去抓。

秦玄策只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阿檀身段极好,该凹的凹,该凸的凸,曲线惊艳,她这么蹦蹦跳跳的,就有两只玉兔显得格外活泼,似乎下一刻要挣破前襟,跳脱出来。

秦玄策只觉得一阵气血涌上脑袋,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僵硬住了。

阿檀又用力跳了一下,愈发波涛汹涌,令人头晕目眩。

秦玄策握住了拳头,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你在做什么?”

“啊?”阿檀被这一喝,吓得差点要跌倒。

她回过头来,被秦玄策宛如利剑一般的目光瞪了个正着,抖了一下,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跑得比谁都快,“噌”的一下,窜到梅花树后躲了起来。

秦玄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深深地吸气。

半晌,阿檀从树后探出头,小小声地叫了一下:“二爷。”

她总爱这般,活似做贼,躲起来,露出半张脸,自以为安稳了,胆子稍微大了一点,还敢委屈起来,咕咕哝哝地道:“您声音好大,冷不丁地这么一叫唤,吓我一跳。”

她抱怨着,小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娇嗔的意味。

她的眼睛漂亮得惊人,似红尘春色,又似明月流光,浓到极处,也清到极处,天真而妩媚,偏偏她自己不知晓。

秦玄策望着她清澈的眼神,忽然泄了气。他不知道方才为什么恼火,也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心虚,为了掩饰这种古怪的情绪,他刻意地板起脸,“哼”了一声,走了过去,一抬手,将阿檀要攀折的那枝白梅拗了下来。

个子高真好,阿檀看得一阵羡慕,冷不防秦玄策将那枝白梅扔了过来。

正正地砸在阿檀的脸上。

“嘤?”阿檀忙不迭地一把抓住,她有些发傻,看了看手里的梅花枝子,又看了看秦玄策,困惑地眨巴着眼睛。

又来了,她的长睫毛颤了又颤,像小刷子,不知道在秦玄策身体里哪个地方刷了一下,痒痒的。

秦玄策竭力保持着严厉的神情:“我晋国公府乃高门望族,向来秉承宗法、循礼守正,就是府里的下人也须得规矩谨慎、进退得体,方不失我世家之风,你看看你,轻佻冒失,胡乱蹦跳,成什么体统?”

阿檀被说得脸都红了,拿个梅花枝,想把脸遮住,梅花清冷,娇颜浓艳,于无意间最是撩人。

她还有个毛病,一害臊,就泪汪汪,水光盈盈窝在眼角,欲滴不滴。

秦玄策看过去更严肃了,那神色,好似恨不得抓住阿檀,叫她把“规矩”两个字写上一百遍,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做我家的丫鬟,一定要记住,举止务必端庄,往后绝对不许再如今日这般蹦跳,听清楚了没有?”

阿檀不敢吭声,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秦玄策矜持地冷哼了一声,转身道:“好了,不要玩耍了,回去。”

咦,阿檀眼尖,发现二爷的耳朵居然是红的。

为什么呢?阿檀不懂。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但凡女人,都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直觉,譬如这会儿,鬼使神差一般,她开口叫住了秦玄策:“二爷……”

秦玄策竟然也应声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沉着脸,冷冷地道:“作甚?”

阿檀的小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生平第一次出门,就像小鸟脱了笼子,转了一圈,把胆子给养肥了,她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指了指那边枝头:“想要那个……”

那边一枝白梅,姿态格外高傲,嶙峋弯曲,枯瘦清丽,生在了树的最高处。

阿檀原是看中那一枝的,不过实在太高,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但这会儿不一样了,这里有个特别高的人。

她笑了一下,嘴角边两个小酒窝又甜又深,羞涩中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那个漂亮,求二爷帮我折取,可好?”

秦玄策差点被这婢子的厚颜无耻气笑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叫我替你做事?”

呜,好害怕,腿发软,但是那种奇怪的直觉支撑着阿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嗫嚅着道:“好喜欢……”

秦玄策生平最恨女人扭扭捏捏,哼哼唧唧,说话声音比蚊子还小,受不了。他果断返身,走到那枝梅花下。

确实很高,秦玄策抬头打量了一下,纵身跃起,出手如风,“咔嚓”一下,折下了花枝,反手一抓,抄在手里,大步走过去,敲在阿檀的脑袋上,怒道:“好好说话。”

呜,敲得好重,他手劲真大,有点儿疼,阿檀的小泪花儿又挤了出来,抱着头,哀怨地看了秦玄策一眼。

咦,二爷不但耳朵红了,连脖子也红了。

第13章

秦玄策又敲了阿檀一下,怒道:“要不要?还不拿去?”

“哦。”阿檀慌慌张张地接过了白梅枝子,虽然被打了,但是想要的东西到手了,她还是十分满足,对着秦玄策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谢二爷,二爷真好。”

咦,二爷不但脖子红了,额头上还出汗了。

好生奇怪,这早春时节,天还冷着呢。

阿檀想起了自己做丫鬟的本分,体贴地掏出小手绢递过去:“二爷,热吗?擦擦汗。”

秦玄策没有理会,冷漠地别过脸去,抬脚就走,把阿檀一个人撇在树下。

“哎,二爷,等等我。”阿檀怔了一下,抱着白梅,撩起罗裙,追了上去。

秦玄策走得特别快,头也不回。

阿檀追得累死了。

傍晚时分,秦玄策回到房中,看见床边案头上摆了一个黑陶瓶,里面斜插了一枝梅花。

那瓶子不知道从哪来的,表面斑驳剥落,还有一个小豁口,梅花瞧过去很是眼熟,是他自己折的第一枝,冬令已过,大抵是开始凋零了,稀疏错落,一片残瓣落在案上。

花器与花,黑白分明,陈旧残损,却意外地显出了一股清高孤傲的意味。

长青见秦玄策的目光在白梅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赶紧解释:“这是阿檀摆放的,说是她今天从大法明寺带回来的,呈上来供二爷赏玩,二爷若不喜,我这就撤下去。”

他没敢告诉秦玄策,阿檀原本的话是“我有两枝梅花呢,房间小,多摆着反而不美,二爷的房间大,就暂且分他一枝吧。”

而黑陶瓶,也是阿檀顺手从厨房拿的,很上不得台面,秦玄策向来眼光高,就怕要扔出去。

不料秦玄策沉默了一下,将目光移开了,淡然道:“就放那吧。”

当天夜里,床头暗香浮动,秦玄策不知梦到了什么,又没睡好。

这日天气晴好,秦方赐在府中南苑设了全鹿宴,邀了日常往来交好的一些同僚并友人同来喝酒玩乐。

厨子在庭前支起六个紫铜云纹方炉,将几头新鲜宰杀的肥鹿扛了上来,上炉烤炙。

炭火烧了起来,鹿肉撒上紫苏香料、鹿肝抹上芝麻酥油、鹿尾浸透了冬桑蜜汁,分别架在炉上,脂肪融化了,滴在炉子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肥美浓郁的肉香。

秦方赐命人端上了五陵罗浮春,这是兰陵府上贡的佳酿,过年的时候高宣帝赏赐给晋国公府的,质地粘稠,色如琥珀赤金,闻得酒香已经叫人醉了。

案上堆满了绿李白棠红樱桃,都是这时令难见的果子,新鲜水润。

秦家世代武将,奴仆多健壮之辈,扛着巨大的食盘往来其中,为贵人们切肉倒酒。

众人皆为世家子弟,平日奢侈享乐无所不为,今日也不客气,吃鹿肉、行酒令,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酒到半巡,正酣时,席间一人摇头晃脑地对秦方赐道:“秦三郎,你家这鹿宴不错,不过依我看,比起去岁杜家的鲤鱼宴,还稍逊一筹。”

其人姓冯,乃冯太卿家的公子,行五,旁人以冯五郎呼之,最是个恣意风流的人物。

旁人笑着反驳冯五郎:“偏生你矫情,今日这等快活,怎么还比不上杜家那回?”

冯五郎喝多了,这会儿已经半醉了,忘乎所以,拍案笑道:“杜家那时有许多美貌婢子出来陪酒唱曲,个个婉转体贴,三郎,你就差在这一点,有佳酿却无佳人,喝酒终究少点滋味。”

杜太尉家出了个贵妃娘娘,圣眷正浓,是京城出了名的骄奢人家,所谓美貌婢子云云,其实是家养的歌妓,除了陪酒,还能陪点别的。

不过秦家的风气正直刚烈,秦夫人和秦玄策都是守礼之人,秦方赐哪里敢学杜家的行事做派。

但此时当着众人面,秦方赐岂能承认比不过杜家,他略一思量,马上笑了起来:“这有何难,五郎稍安勿躁,我这就叫婢子出来给你倒酒。”

秦方赐马上想到了阿檀,殊色倾城,生平未见,要以美貌而论,杜家绝对望尘莫及,只这一个,可以顶杜家那许多了。

虽说阿檀明面上是秦夫人给秦玄策的通房丫头,但秦玄策的性子,秦方赐是知道的,女人从来不在他眼里,阿檀那等妖妖娆娆的姿色,大约他更是不喜,若不然,也不会打发到厨房去干粗活。

那样的美人躲在厨房真是可惜了,不如物尽其用,摆出来炫耀一下。

秦方赐如是想着,当下就命人去观山庭把阿檀叫了上来。

秦玄策今天出去了,不在府里,其他人不敢出头做主,三爷既有命,阿檀只得过去。

到了南苑,骤然见到这许多男子,她又羞又怕,脸都红了,见过秦方赐,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三爷。”

这一声“三爷”,酥软娇柔,叫得满堂都静了一下。

美人如花,不在云端,只在眼前,面似芙蓉腻雪,眼若桃花含露,瑰姿浓艳,更兼胸有险峰,腰若约素,勾魂惹火,只需看她一眼,便已经醉了。

冯五朗手里的酒杯“咣当”掉到了地上。

秦方赐大是得意,对阿檀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给众位公子倒酒。”

众人回过神,趁机取笑起来:“晋国公府果然厉害,这一点杜家万万不及,快快,那婢子,先给冯五公子倒酒,免得他喝酒少些滋味。”

阿檀脸色煞白,站在那里直哆哆嗦嗦的,半天不动弹。

冯五朗急了,酒劲上来,拍着桌子:“那婢子瞧不起五公子吗,要五公子等你这许久。”

秦方赐面子上过不去,怒视阿檀,呵斥道:“不过叫你倒酒而已,你一个奴婢怎敢如此懒怠,三爷还使唤不动你吗?快去,不然仔细我回头要你好看。”

阿檀那么丁点胆子,经不起吓唬,抖了一下,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去给所谓的冯五公子倒酒。

到了近前,阿檀低着头,弯下腰,提起酒壶。

这么近地看过去,越发显得她艳光灼灼,令人目眩,看得冯五郎嘴巴都合不上了。

但秦家的丫鬟只能倒酒而已,再要别的,那是断断不能的。

眼见得阿檀斟满了一杯酒,就要后退,冯五郎心中不舍,眼角撇见了案上放的一盆水。

今日烤炙鹿肉,有的人豪放,直接用手抓着吃,故而在每个人的食案上都摆了一个团花错金小盆,盛了水,用来净手。

冯五郎一时起了坏心眼,故做酒力不支的醉态,一抬手,将那盆水直直地泼出去。

“泼剌”一声,阿檀的胸前衣裳尽湿,紧紧地贴住身体,勾勒出那处曲线汹涌起伏,差点没让冯五郎喷出鼻血。

但也只有一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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