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公子”和“你”(四千五百字,二合一)
听到这个名字,白薇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捏住了那张符,传来的质感才让她反应过来。
“芊芊不是说着符要翻过来,叶公子才会看到我吗?”
她有些疑惑,不过这股疑惑很快就被怀中的一阵颤抖给压了下去。
白薇抚了抚又娘围脖那圈毛,然后抬头对叶抚说:“我叫白薇。”声音很清和,没有杂质,也不至于过分地轻柔。
她显得自然极了。而这份自然并不是qiáng装出来的,是真的很自然。
白薇轻轻地看着叶抚,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为何见着了他,先前那几乎要从嗓子眼涌出来的紧张一下子就不见了。
叶抚站在叠花灯下面,笑了笑,“终于见面了。”
白薇轻轻点头。她觉得同芊芊说的那样,叶公子的确是个很温和的人,说起话来让人感到舒服,最好的还是他的笑,好像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瞧见那份善意。这渐渐地让白薇没了压力,她想起自己先前那种紧张害怕的样子,觉得有些害臊,不过更多的还是释然。虽然那份紧张没有必要,不过于她而言,也是十分有意义的纪念了。
“是终于又见面了。”白薇眉毛弯弯。
叶抚摇摇头,打趣笑着说:“上回我可没见着你,你那时坐在船里呢。”
白薇笑笑,“让公子见笑了。”她本来便是一个知书达理,大方知性的人,若是撇了那份期待积压太久而变成的紧张,自然是恢复了本来的性情。
叶抚走出叠花灯的范围,向前走了两步,“走吧,这儿的风景可没有里面好。”
白薇点头,然后迈步跟着叶抚身边。怀中又娘努力地把头别向另一面,不敢去看叶抚,也生怕被叶抚看见,虽然它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对叶抚的那份畏惧难免会让它慌了头脑。
从廊桥过来,绕过月台后,便是进了北街的地儿,这时候的灯才是真的多了起来,站在路头高的地方朝下面一条街望去,便是一片灯海,再多的人也被这片灯海所淹没,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牵绳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掩盖住了在下面走着的人。遥遥望去,望不见人影,尽是灯火辉煌。
场面很大,人很多,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在这六月天里,即便是摩肩接踵,拥挤异常,顺了大安和大明两个湖泊的风,吹拂过来,也算是撩拨了人的心弦,身体感觉着凉快,心里还是一片火热。
叠花灯、轿子灯、花棱灯、树地灯、房灯、挂云灯……
大多是赤橙黄三种颜sè,不过这并没有给人丝毫单tiáo感,光是灯那或锋利、或柔和、或婉约、或壮美的造型便已是让人目不暇接。虽说灯会的本质是凑着人一起来营造热闹的氛围,以此表达某种意义,或者寄托某种盼望,但这丰富的内容的的确确是让人大饱眼福。
其实最令叶抚意外的是,这么多人齐聚的灯会,并且还是用的油、蜡烛这般燃料的比较危险地火灯,反而并没有人刻意出来维持秩序,游客行人便能在那样一个点了达到微妙的共识,即便拥挤,但并不推攘,并没给人拥挤的烦闷感,相反的,大家可以不约而同地悠闲地逛街看灯,碰着一些写有灯谜的灯,便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去猜灯谜拿小玩物。
看得多了,想得多了后,叶抚便理解了。说到底还是文治的成果。叠云国尊崇儒学,除去极南的黑石城和洛云城以外,基本是举国上下都大推儒学,儒学之中,对“礼”、“乐”特别讲究,便是当作了核心,如果说“律”和“法”是统治阶级的qiáng硬手段的话,那么“礼乐”便是文治下的约定俗成,等同于“道德”。仅仅从这灯会的氛围和秩序看来,叠云国的文治是做得相当不错的。
“公子是外地人吗?”白薇想和叶抚多说些话,而不只是并肩地走着。
叶抚笑了笑,“怎么,我有口音吗?”
“倒不是,只是没见过公子的打扮。”
对于打扮这件事,叶抚碰到过不少对此疑惑的人,只是他实在是穿习惯了地球的衣服搭配,不想换成这边儿的样子。虽说是有着入乡随俗这么个说法,但是也要自己如意才好。长衣长袍,束裤缠袜他都不习惯,穿过也觉得不太舒服,便懒得去多纠结了,只不过为了不太扎眼,比着一本《大成服饰收罗》,选了个比较贴近自己穿衣喜好的款式,穿法和搭配同地球现代服饰相近,总体样式又是这边儿的古典款式,所以瞧上去并不奇怪,只是不同于叠云国的常规打扮而已。
“从南边儿上来的,那边儿的穿衣与这里是有些不同。”叶抚随口解释。
白薇知道叶抚只是大致说说,并没提及哪处,她知礼含蓄,便没有刻意去问,“这么说,公子当是为荷园会而来?”
“能这么说吧。”
白薇瞧着叶抚神情,听到荷园会并无多大波动,猜想这位公子或许并不是读书人,对荷园会的兴趣不似那些儒家的读书人,但是又纠结于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气息,便是大多数读书人都没有的。
“荷园会过后,便要离去吗?”白薇又问。
叶抚转头看向她。
与之目光接上的时候,她的心稍稍跳快了一些,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叶抚点点头。
见此,白薇心头反而松了一些,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她知道自己荷园会结束后便要成神,听芊芊说过,成神的场面会有些显眼。她考虑到这一点,下意识地不想让叶抚看到那样的场面,想着能够在那之前,留给叶抚普通一点的印象。她已经不去想什么好感和情愫了,想着普通一些就好。
走过了外街,叶抚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又娘身上。还是不得不说,又娘是吸引叶抚同白薇相会的一个关键点。
“听莫姑娘说,这只猫名叫又娘。”
听到叶抚提及自己,又娘顿时绷紧了尾巴,便是连喘息都不敢。同时心里悲哀地想,终于还是lún到我了。先前这么长一截路,没见叶抚提及自己,都以为不会再关注了,没想到还是逃不掉啊。
叶抚瞧着它的模样,心头有些无奈,心想我也没有伤害过你,那么怕我干嘛。
白薇抚了抚又娘,“是啊。”
“名字挺有意思的,有什么讲究吗?”又娘越是害怕,叶抚便越是话不离它。
白薇轻笑一声,“说来也蛮有趣的。又娘刚来与我们并不熟识的时候,它天天到楼上横梁去趴着睡觉,每逢它溜进来,芊芊总是说‘这猫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话,之后同它熟识了,便给它取了‘又娘’这个名字。”
听莫芊芊说了,叶公子喜欢猫,白薇见进到了这么个话题,转头看着叶抚问:“要抱抱吗?又娘抱着挺舒服的。”
又娘听此,惶恐至极,在心头大喊,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它很想逃,但是在叶抚面前,怎么逃也是逃不掉的,也不敢逃。
“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客气了。”叶抚笑着,便从白薇手里接过又娘。
白薇听来莫名地有些小窃喜,她听叶抚对自己的称呼是直接的“你”,而不是“姑娘”、“白薇姑娘”这般称呼。一个‘你’这样听起来,距离总是要比‘姑娘’近一些的,不那么身份,于是乎,她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稍稍放开一些,叫叶抚时把“公子”也改用成“你”?要不要呢?她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入神至极便忘了又娘。
同之前一样,又娘刚落在叶抚手里后,是如同遭遇大恐怖一般的紧绷与惊惧,但是叶抚稍稍抚弄一番后,便又舒服得不知如何形容。每每于此,又娘总是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性格,明明很害怕这个男人,落到他手里却偏偏又舒服得不得了。
忘却了恐惧后,又娘渐渐回了神,变得理智起来,舒服地享受着,同时也想起了叶抚这于白薇而言最后的希望。它是明白的,白薇和莫芊芊根本不知道叶抚可以翻转局势,这么一趟路下,白薇是怀揣着最简单的情感而来,便是简简单单地想同叶抚一起走走看看说说聊聊。而又娘不一样,它是知道叶抚有深不可测的能力,是最有希望帮到白薇的人,所以它还是想改变叶抚那果断拒绝的态度。
它牵动神念,问叶抚:“前……前辈,你不是都拒绝帮忙了吗,为何又同小姑娘她相会?”
“上次还叫我公子,这次怎么就改口前辈了?”叶抚同样以神念回问。
“上次是又娘逾越,不知规矩了。还望前辈见谅。”又娘不得不放低态度,不单单是有相求之意,本身就两者实力差距而言,也应当是这样的称呼。
叶抚稍稍看了一眼白薇。她在一旁认真地想着一些事,是不是蹙起眉,转而又松开。认真是认真,可爱也的确是可爱。同叶抚先前在宅邸和又说的那般,白薇在枳香楼上,这场大局的中心里,早早地养就了神的纯粹,她又是天生神格,整个天下也就那么几个的存在,论起气息的干净程度,不会有几个比她更深。只待大局已定,便是激发神性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纯粹,纯粹到没有一丝情感。
白薇感觉到叶抚在看自己,便偏过头露出稍稍疑惑。
叶抚笑了笑说:“看路。”
白薇这才惊觉自己想得入神,路都走偏了。脸皮子薄,一红起脸来便瞧得分毫不落。
“不愿意帮是因为那还并不需要我帮,同她约会是因为我对她并无恶感。”叶抚简简直接地回答了又娘的疑惑。不替帮助的事情,叶抚还是认得清,自己和白薇现在的行为是“约会”,只不过在这里更多地是叫做“相会”。而事实上,在叶抚的认识里,“约会”也并不是情感男女之间专属的“词”。
又娘心情沉重且无奈,想想也是啊,这样的前辈怎么会随随便便地改变心意。现在它只能希望白薇能够给叶抚带来一些好感了,毕竟它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到了一定程度是全凭着心情来的。
太过在意叶抚看法的又娘并没有留意到叶抚话里更深层的意思,无可奈何地缩在叶抚怀里静候着。
白薇看着又娘舒服且享受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惊讶,对着叶抚说:“又娘平时里除了我和芊芊,从来不让别人抱的,没想到现在不仅让……公子你抱了,反而还挺享受。”她本意都是想说“你”的,但是话落在嘴边,还是变成了“公子”。
又娘在心里头冷哼一声想,我能敢不让他抱吗。
“是吗,还挺娇气的。”叶抚笑了笑。
“以前有养过猫吗?看公子抱猫的姿势和手法挺熟练的。”
“养过一只。”
“什么品种?”
“橘猪。”
“猪?”白薇一愣,没反应过来橘猪是什么猫。
叶抚笑出了声,“不知道也没关系。”
白薇看着叶抚,眨眨眼。她眼角弧度比较柔和,睫毛也比较长,眨眼这个动作看上去颇有些俏皮,与她这份清和知性的气质形成了些许反差。兴许就是这份反差吧,叶抚感觉上她更可爱了一些。这种可爱不同于胡兰和秦三月那种瞧着心暖的可爱,倒有些让人心喜。
叶抚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要和白薇解释“橘猫为什么叫橘猪”,叶抚觉得还是很难的。毕竟白薇属于知性性格,骨子里对“梗”、“段子”这类带有诙谐之意的东西接受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白薇明事理,叶抚不多说,她也就不多问。
两人并行,距离上还算不得并肩而行,但话说得多了后,比起最开始也算是走近了一些,只是白薇还是在想着如何能够顺畅地、自然而然地将“公子”改口成“你。”。想起来简单,说上去简单,但是真的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白薇后悔没有同枳香楼那些有经验的姐姐们取经问询一下,问问这同人相会该如何如何好一点。在枳香楼里,容貌、气质、才华、手艺、性格上,她给人的印象都是完美的,但是在从未表现过的情感安放与倾述上,她真的是如同白纸一般。毕竟,女子最好的年华里,她大多数时间里都只是一个人过着,即便在枳香楼里有莫芊芊伴着,但那终究只是以姐姐自居,对方心安接受妹妹称呼,没有更加复杂的情感和关系了。
“我们去猜灯谜好吗?”忽地,白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换了种语气,一种更显得亲近的语气问叶抚。
叶抚正打算说好,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先生!你也在啊!”
回头望去,只见胡兰牵着秦三月,惊喜地在后面喊道。
白薇跟着朝后面看去,转头看见胡兰和秦三月。后二者也同时把目光转向她。她们不是瞎子,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先生与这位姑娘结伴是而行的。
胡兰眨眨眼,也不去管叶抚了,看着白薇认真地想着些什么,片刻之后皱起了眉。与之相对的,秦三月嘴角露出笑意。一时之间,两人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