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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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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陨星雨对于秦三月而言,收获不少,回到宅院后,她便独自一人回到房间里去消化今日的观想。所谓的观想便是在脑海里再度还原陨星雨落下的时候,然后去探究每一颗陨星的轨迹,探究其间的玄妙和通彻万象的奥义。她是一个御灵师,是需要容身到万事万物之中,去领会自然的神妙,探究那些最简单最基础的规则。就好比为什么太阳要从东边升起,为什么水要从高处落下,这些都是她需要去探究的,因为叶抚在《御灵手册》之中道明了,一个御灵师,需要达到的目标是“驾驭万物”,然后“本身即是自然”。

一句话说来,秦三月的修炼是感悟自然万事万物,然后达到她即是万事万物的地步。叶抚清楚一点,这个目标在其他任何人看来或许都是不可思议,无法去想象的,但事实便是如此。不论她能不能达到那样的目标,但最终目标便摆在那里。这或许是一条很长很艰难的路,但始终是要走下去的。

秦三月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所以她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感悟着万事万物。现在的她或许战斗能力并不qiáng,但有朝一日但凡她触及到任何一丝自然的规则,便是升华的时候。这条路不好走,因此她要付出更多。

至于胡兰,在休息之前都在上课。自从离开明安城后,叶抚给胡兰讲的课所涉及的范围大了不少,修炼方面,已经开始给她讲述神魂以及炼气万物的课了,而普通的书本课程方面,则脱离了基本的知识理论,开始去寻求更加深层次的道理。她是个吃饭睡觉都在涨修为的人,所以需要的反而是能够去承载这些修为的基本道理,也就是底蕴。虽然她一直很想让叶抚教她拔剑,但她越是想,叶抚便越是不让,因为现在还没有她去拔剑的理由,要将那一股势头牢牢地攥着,不泄出分毫。

学生在先生的教导成长,先生也在教导之中成长。一开始,叶抚对她们的教导仅仅是在修炼和教书两个方面,但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学会了如何去了解一个人。事实上,力量层次上的无敌让他一开始失去了愿意接受新东西的想法,而重新收回这想法是在教导几个学生当中慢慢进行着的。

无敌是一件寂寞的事,叶抚能够承受孤独,但并不愿意去承受,所以他要将无敌这件事变得不寂寞。所以,一路以来,他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去接受万事万物对他心灵上的考验。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这是在游戏人间,但事实上,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在游戏,而是在真正地去面对。他将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件有意义的事都记录在纸张上,不管好与坏,总要等到许多年以后回首再来看时,能从那些故事里看到自己在变化着。

一整个夜晚里,他都坐在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下。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在三味书屋里的时候,总喜欢靠着梨树一坐便是一整天,只是不同的是,这课樱花树并不像梨树那般会讨他开心。

次日清晨,飞艇开放了隔绝气息的屏障,将外面的晨曦jīng华收集进来,供所有人吸纳倾吐,一般的小商行都是自己给收了。在这方面便能看得出大商行和小商行之间的差距了,大商行丝毫不吝啬地回馈顾客,而小商行则是毫不客气地从顾客那里赚钱。在这样一个规则、等级成型的世界里,做商行的,口碑很重要。

胡兰吸收天地灵气、日月jīng华的时候场面总是很夸张,别人只是在头顶凝结成一个小气漩,而她则是一个大气洞。不过她很机灵,为了不招人耳目,将气洞散得很开,让人无法知道到底是谁在吸收。所以,住在这附近的人就很遭罪了,因为他们所吸收的晨曦jīng华都是被胡兰所吸收过然后残存下来的劣质品。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修炼这种事就是你争我抢,可没有什么我为人人的大品格在里面。

吸收完晨曦jīng华,吃过侍女送来的早餐后,秦三月和胡兰出去参观飞艇里里外外了,而这个宅院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周若生昨天离去时说过她会来拜访,于是她来了。

大概是黑石城大幕一事对她的打击太大,自那以后,她眉头总是蹙着,如何也捋不平。基于她所修炼的功法,以及叶抚将她yīn阳改换得特别彻底,所以她的确是有了一副极佳的容貌,装束也从一开始的中性装扮换成了现在彻底的女性装扮,倒也是很吸引人的模样。这样的她让叶抚更偏向于她既是女儿身,也是女儿心。

仔细想想,在叶抚的了解里,似乎这个世界的人在性别上并没有多大的立场意识,尤其是修仙的人,只要是契合功法与大道,大多数人都不介意自己到底是男还是女。甚至有不少人为了修习一些有性别偏向的功法和神通,想方设法地去变更自己的性别,虽说大多都是由女转男,但由男转女的也不少,甚至有转成双性和无性的。说白了,身体只是修炼的一副工具,工具嘛总是要找合适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地”这样的观念可不深。

只是在叶抚看来,还是有些别扭,没法去简单地接受了,毕竟从小塑造的观念没那么容易改变。

“先生,好久不见。”周若生神情复杂地说了一句本该昨晚见面时就说的话。

叶抚说:“半年前,你离开黑石城前还同我道过别。”

周若生摇摇头,“那个时候分别了,便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如今再次碰到了,心里其实挺复杂的。”

“复杂什么?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吗?”叶抚问。

周若生眼神低沉,“虽然回忆的确不是什么开心事,但还不至于是先生引起的。毕竟回忆就在那里,不抛弃的话,总有可能去触碰到。”

“既然你不喜欢那段记忆,为什么不抹去?”

周若生笑容苦涩,“或许我还没有打算重新做人吧。”

叶抚说:“虽然说起来可能让你不开心……庾合告诉我,你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漫无目的地活着。”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样。”

叶抚问:“失去了金丹,难道你就没想过去补救吗?”

周若生的金丹还在他手里。

“我很清楚,以我现在的状态,就算补救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她的眼里满是低沉,那并不是哀伤,更像是消极。

叶抚呼了口气,“当初离开黑石城的时候,你说要出去走走,原来就真的只是走走。”

周若生勉qiáng一笑,“让先生见笑了。”

“为什么不回到守林人当中去呢?”

周若生说:“若不是我还记得我加入守林人的初心,大概我真的就回去了。”

“初心?”

“守林人不同于学派,是一个严律于规矩的组织,有着明确的正确与错误,我当初加入守林人时,便想坚定地走正确的路。”她摇头苦涩一笑,“但是现在看来,才发现自己当初多么yòu稚。守林人的对与错的确明确,可那始终是守林人的对与错,是偏执的。”

“的确yòu稚。”叶抚没有去安抚她。在他看来,她的初心就很yòu稚,像极了一个热血的孩子满口都是对与错。

周若生并不是来寻求叶抚安抚的,对他不客气的说辞并不奇怪,当初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便不客气地批评过自己。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融入到守林人之中了。”她说。

叶抚说:“好在你还不算笨,没有说守林人融不进你的眼。我问你,你从出生到现在,多少岁了?”

周若生愣了一下,然后答:“自十四岁以来,我一共参与过五次大幕,十一年一次,现在的话六十九岁了。”

“你最开始的性别是什么?”

“男。”

叶抚问:“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变成女人?”

周若生回答:“想过,但是没想明白。”

“所以,你是接受了还是如何?”

周若生说:“一具身体而已。”

“那你心里认为自己是男是女呢?”

周若生想了想说:“性别基于身体上的表现,一个人的心灵应该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这个回答很知性。一时间让叶抚不知该认为她是男是女。在他传统的观念里,当她是女人比较正常,但从她的言论认知上,又不太像是个女人。

“先前你说过你不喜欢男人。”叶抚笑了笑,“我以为你是在拒绝庾合,但现在看来不尽然啊。”

周若生皱着眉说:“在性别认知取向上,严格说来,我也不喜欢女人。不论是身体的结合还是jīng神的认可上,男女我都不喜欢。肉体欲望基于jīng神欲望,我的欲望很匮乏。”

她说得很大胆,好似真的不介意性别。

叶抚小声嘀咕,“无性恋啊……或者说,孤僻患者。”

一连两个词,周若生都没听过,但猜得到意思,“我自我认为,应该是孤僻患者更为贴切。”

“怎么说?”

周若生回答:“我无法和任何人达到心灵上的共鸣,这大概是孤僻吧。”

听此,叶抚算是确定了,庾合想要追求到周若生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周若生是你本来的名字吗?”叶抚忽然想到这一点。

周若生摇头,“这只是我的代号而已,不过按照守林人的规矩,在我参与下次大幕前,我的身份都是周若生。”她眉目微颤,然后吸着气说:“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我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给我取名字。”

见着她的神情,叶抚知道那是她不想触及的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叶抚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想变回本来的模样吗?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周若生听着,先是认真地去思考,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张大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抚。

被她这样看着,叶抚再厚的脸皮都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个时候有些莽撞,随随便便地就把她的性别给改了。

“你猜的没错,你性别转变是我的手段。”叶抚坦然地承认了。

周若生颤抖着问:“是当初先生同随花娘打赌的那个时候施的手段吧?”

“你还记得啊。”

周若生想起那个滑稽的场面,但是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眼泪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脸别扭地说:“怪我自己,当时太嚣张了,惹恼了先生,被惩罚也是应该。”她还想起自己还没觉醒身份的时候,打算报复叶抚,结果被弄得一身臭。

“所以,你如何想的呢?”叶抚问,“要回到本来的样子吗?”

周若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是松了口气。最起码,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用费心思去想了。刚才我在想,如果庾合发现我变回男的后,会不会放弃。”

叶抚说:“我问过他为什么喜欢你,但是他没有给出自己明确的答案。但我见他不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

“是啊,这么看来,变回男的或许会让我少了庾合这么个麻烦。”周若生说。

“所以,你的决定呢?”

周若生张嘴,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苦涩一笑,“反而是这样,我才发现自己做不了决定。我不向往男人的身体,也不对女人的身体有任何庆幸和欢喜。”

叶抚没有再问她的决定,“不必着急,你决定好了,可以随时和我说。”

周若生点头,“多谢先生包容。”

叶抚笑了笑,问:“其实我想知道,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凭借着歪门邪道才让你变成了女人的话,你会如何处置我?”

周若生笑了笑,难得不是苦笑和勉qiáng,“我大概会让先生你也感受一下由男变女的这个过程吧。”她愿意去相信叶抚的包容之心,所以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并不是报复,因为我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心,只是觉得这件事发生在先生身上,或许会更加有趣。”

叶抚面不红心不跳,“这大概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代价太大。”

不知不觉间,周若生也就没那么低沉了,大概是在叶抚这里解了一道心结。而事实上,她还有着很多很多的心结,足以将她的心思拧成毫无头绪的疙瘩。

“同你再次相见,也算是场缘,这颗金丹留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你拿回去吧。”叶抚手一招,一颗泛着幽幽光芒的圆润金丹出现在周若生面前。

周若生看了看,说:“这颗金丹我已经拿不回去了。当初抱着决绝的思想同先生交换,现在拿回去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叶抚问:“当真不要吗?”

周若生点头,眼中没有任何迟疑。

叶抚没有再问,随手又将金丹丢进小天地里。

“你还有想和我说的吗?”叶抚随后问。

周若生稍稍低了低头,道:“守林人大幕爆发的时候我被钉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是曲红绡救了我,我才有机会向先生求救。事后我碰到她时,从她那里知道原来她是你的学生……”

叶抚见她的神情,差不多猜到她的心思了,“所以,你想还她人情?”

周若生洒然一笑,“事实上我知道,她根本没有在乎帮我这件事,也不觉得我欠了她人情。但她不在意的事,落到我这里,总归还是在意的。”

“你想知道她在哪里?”

周若生点头。

叶抚叹了口气,“她在你去不了的地方。”他的话很直接。

周若生说:“神秀湖大cháo,她总归会回来的。”

叶抚皱眉,“所以你去神秀湖,是为了等她回来?”

周若生无奈地说:“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叶抚不禁莞尔。他在心里想,红绡啊,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一个温早见,一个井不停,一个胡兰,一个周若生,或许还有着其他不知多少个人,记恨也好,挂念也罢,在他们心里头都有着曲红绡的位置。

叶抚想了想,自己这个大徒弟,就像是里的主角一样。修炼上得天独爱,气运上无人能比,就连感情上也是稀里糊涂的,抹不干,擦不净,下有天才小师妹念想着,同代还有各种各样的天才惦记着,现在又多了个随手之恩的周若生,就连上头都还有她先生也就是自己这个算是个大佬的人物罩着。而她本人的性格也活像个主角,一心求道,在感情上迟钝不堪。

想到这儿,他不禁念叨,“活脱脱的主角模板啊。”

“先生在说什么?”

叶抚摇摇头,一脸复杂地看着周若生,然后问:“红绡她回来了,你见到她了又如何?”

周若生很自然地笑了笑,像是决定了很久一样,“不如何,一句多谢我总还是说得出口的。”

念及此处,叶抚愈发期待曲红绡从落星关归来时的场面。

当先生的不愿意出风头,那做学生的可要把风头给出尽了。

叶抚大概明白了一点,如果说温早见对曲红绡的感情是恋爱,胡兰的是仰慕向往,井不停的是探寻求索,那么眼前的周若生便是心结。他算是看透了,周若生这个人是无数道心结组成的,初心、身份、性格、目标……都是心结,叶抚让她由男转女是心结,在黑石城批评她的那番话是心结;在她无助时,仅凭着心情救助了她的曲红绡,也是她的心结。

同叶抚的再相遇和交谈,解了她的两道心结,前往神秀湖,或许还能解一道心结。

她自己并不明白自己心里那么多的心结如何去解,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结。

解铃终须系铃人。

人嘛总是多种多样的,而周若生也是其中之一。

叶抚看向极南之地,期待着曲红绡归来那天。他想看看,自己的大徒弟会有怎样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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