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3章 九卷71 生死无尤
除了母亲临故世,留下遗言,将她自己嫁妆中的物品留给拉旺之外,还留下了两个女孩儿给拉旺。
这两个女孩儿其实原本就是母亲给拉旺挑的,同是出自蒙古世家的格格。拉旺虽说从两岁就在京师长大,可是每一两年也要回家看望双亲,母亲怕他寂寞,这便选了那两个女孩儿。
可是他心里只有小七一人,宁肯独自忍受漠北的孤寂,守着心中的思念便可过活,不需有人陪伴。这便将两个女孩儿留在母亲身边,从未带进过他自己的帐篷去。
母亲选中的人,也不好退回去,这便只能以使女的名义留在母亲自己身边。这一放,也是数年。
可是母亲故世了,身边所有人都要遣散,重新安排去处。这两个已经担了伺候他名分的女孩儿,自不能随便退回母家,更不便嫁给旁的男人。这便名义上正式归入了他的帐篷去。
反正他是扎萨克亲王,虽人不在旗,可是旗里还有他的王府。那么大的王府,安排两个女孩儿是简单的。
只是那两个女孩儿虽有名分,却与他事实上仍是路人。
只是按着朝廷的规矩,身为藩王,这两个女人要上报给理藩院,算作他的侧室。
这不是他母亲一人的做法,而是古往今来所有的蒙古额驸们都有的惯例。
终究正室福晋是大清公主,可是额驸自己却是蒙古人,家族中自然也希望额驸还能额外再纳几个蒙古女人,而不是只与大清的公主诞育子嗣。
可是他却与所有的蒙古额驸们都不一样,他们是在少年之时被选为额驸,与公主、格格们实则在婚前并未见过面,或者并无太多见面的机会;可是他却是两岁就被送入京师,在内廷抚养,是真真正正与自己的七公主一起长大的。
这情分是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的,他们两个的感情与朝廷推恩的联姻无关。
在他心中,小七是唯一的,无人可以代替。
甚至身为蒙古额驸,这蒙古人的血统都不能取代他对小七的感情。
他不在乎要不要蒙古血统的子嗣,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孩子是不是他与小七的结晶。
出了小七,他没想过要亲近任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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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豫妃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场病去,终是撒手人寰。
皇帝下旨:“著辍朝三日。派皇八子、皇十二子及福晋,七公主、及七额驸拉旺多尔济穿孝。”
此外,还有原本是豫妃位下进封的新常在,也同在吉安所,为豫妃穿孝,送豫妃最后一程。
“并著皇六子质郡王、内务府大臣金简总理丧仪。所有应行事宜,著各该衙门察例具奏。”
豫妃的薨逝在婉兮和语琴等人的心中,漾起巨大的波澜。
一来是因为豫妃与她们的年纪最为相近,二来是这些年朝夕相处的姐妹。
况且豫妃是蒙古格格,擅长弓马,身子骨原本要比婉兮和语琴这一班汉姓女更健壮些。就如豫妃的满文封号,就与豫亲王多铎的那个“豫”字一样,有“健壮、刚毅”之意,极为符合豫妃身为蒙古格格的特征。
可是就连如此健壮、刚毅的豫妃,也终究拼争不过岁月,抵挡不过疾病,还是这样去了;这如何能不让婉兮和语琴等人也都跟着黯然神伤了去。
“唉,今年八月十六那场月食,咱们想过各种缘故,却怎么都忘了,豫妃那会子是拼了性命非要到避暑山庄来给皇上贺寿……那月食啊,可不正应在她身上了去。”语琴是比婉兮还要年长三岁的,这会子伤感便更qiáng烈一些了去。
婉兮静静听着,伸手握住语琴的手,柔声开解,“姐姐说,人这一辈子,要活多少岁去方不遗憾?如皇太后的高寿么,耄耋之年,乃是古今后宫之中所罕见了,可是姐姐您看,皇太后便是活得高兴么?”
前儿才去给皇太后请安,大家又都看了一遍那张贴挂在寿康宫的皇太后八旬大寿的贴落去。那贴落那般喜庆,可是身为正主儿的皇太后老人家,却是脸沉似水,丝毫看不出喜气儿去。
这自是实景的展现,否则如意馆的画工们怎么敢将皇太后这样大事里的面sè私自改成这样去?那是掉脑袋,甚至要株连家人的。
语琴便也无声苦笑,摇了摇头,“老太太她也不快乐。她直到这会子不是还惦记着再为皇上寻一个名门闺秀的皇后去,小心翼翼防着皇上将你册为中宫?”
“虽是亲生母子,可是母子之间的斗法却也斗了几十年去。仗着皇上的孝心,老太后总想模仿孝庄皇太后去,也想凡事都能控制和左右皇上。只可惜啊,皇上从登基的那天起,就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可不是几岁大的小孩儿。”
婉兮点头,“阶级诶说的是。皇太后本来可以为古今第一皇太后,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心结去。她的一切都来自皇上这个儿子,可是她如今所有的不甘心,还是来自皇上啊。”
婉兮眸光静静流转,“说到生死的话题,没人能够轻松面对。可是,我想衡量这生命的标准,倒不是简单的长与短吧?”
婉兮环视语琴、颖妃、容妃,“若走的毫无遗憾,那即便是寿数短暂,也可含笑瞑目;可若是这一生太多的心愿都没实现,便是活到百岁之年,临走的那一刻依旧是闭不上眼的。”
“若以我自己而论,我若这时候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们。尤其是小十五、小十七还没成婚,莲生还没有孩子。”
婉兮说到此处不好意思了下,“瞧我,竟忘了说皇上……我不是忘了皇上,我是太相信皇上是qiáng大之人,且就算我走了,也自有姐妹们陪伴在皇上左右。可是孩子们就不同了,我总想亲眼看见他们现世安稳才好。”
叫婉兮这么一说,语琴和颖妃也各自都红了眼圈儿去,都打趣容妃,“也就阿窅幸运,如今啾啾成婚,又有了咱们大格格;可咱们小十五还没成婚,小十七年岁还小啊。”
婉兮伸手拉住两人,用力摇摇手,“所以咱们啊,都得使劲儿活着!便是身子的根基原本就不如豫妃去,可是咱们也得为了孩子而加把劲儿!”
婉兮虽说此时在鼓励姐妹们,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今年十月、十一月来,为了忙着皇太后圣寿和过年之事,她今年是比往年越觉疲惫。这种疲惫竟似歇息都缓不过来了……尤其到了这寒冬腊月,竟似有些伤咳的症状了。
她悄声问过归云舢了,归云舢也说这倒不至于是得了肺病,而是劳累使然。她嘱咐归云舢,不叫告诉给皇上。
人不能不服年岁,她想,自是因为年岁大了啊。
都当外祖母的人了,如何还能不服老呢?
而皇上此时年岁更大了,更何况此时还有横亘在心头的金川战事呢?这既然只是劳累所致的伤咳,当真不打紧。
她在皇上跟前说话,也自小心翼翼,绝不肯在皇上面前咳嗽出来。只是为豫妃这事儿,还是不小心咳嗽了一小声来。
结果三天后,亦即二十三日,皇上就叫魏珠给送了福贝膏十瓶、柿霜十匣、荔枝干十六斤、藕粉四十斤、白枣干十二斤、文水葡萄干十二斤、南枣十二斤、酸枣糕十二斤、莲子二斗。
这些药食同源的,皆有止咳化痰、清热散结之功。
此时皇上原本正应该为豫妃身后事而忙碌,却还这样仔细,叫她的这一点子小咳嗽都没能逃过去……倒叫婉兮心下不好意思,却也偷偷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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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妃的薨逝令婉兮等人伤感,却令顺嫔、惇嫔等人再度兴奋了起来。
妃位之上原本已有舒妃、愉妃、颖妃、豫妃、容妃这五位,显然已经超出了规制去,这便将她们两个的晋位希望给堵得死死的。
可是如今豫妃已经薨逝了呀。按照后宫一向有薨逝的空缺,才有补位进封的规矩,那她们两个的上升之路,便又重新开启了!
可是只有豫妃一人薨逝,明摆着想要进封的也只能有一人。
这便叫顺嫔和惇嫔,再度陷入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境地之中。
而从嫔位进封妃位,无疑最要紧的筹码,便是皇嗣。
“顺嫔自有皇太后扶持着,再者人家的家世高,便是无子都可封妃;而我呢,包衣汉姓女,除了如皇贵妃当年的特例之外,必须得凭诞育皇嗣才能进封……”
惇嫔望住观岚,“总之现今留给我的路,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得抢在顺嫔前头诞下皇嗣来!”
观岚也紧张地攥紧了指头,“可是,咱们能怎么办呢?”
都知道如今这个机会是迫在眉睫,可是一时之间这能去想什么法子啊?主子进宫来这都十年了,要是皇上肯给皇嗣,那早给了,何至于要干等十年去?
“难不成……主子再回头去求着皇贵妃一回?就说从前种种,都是咱们错了,叫皇贵妃原谅。”
惇嫔听着都笑了,“便是我肯,你道她却肯么?她啊,在这后宫里都活得成jīng了,我再怎么用心,她也不会相信了去。”
观岚也是做了难,“那,主子咱们该怎么办?”
惇嫔垂首想了想,伸手唤观岚,“你过来,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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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十九年正月初一,皇帝一大早先赴奉先殿给祖先行礼,再到堂子祭神,紧接着就率领文武大臣赴寿康宫给皇太后行礼。
按说这样大喜的日子,皇太后却垂挂着一张脸,满脸的不高兴。
一如她八旬大寿贴落上的模样。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儿,皇帝也是含笑哄着,“母后可是替儿子记挂金川战事了?是儿子不孝,过年了,还没能平定金川。”
皇太后抬眼望住皇帝,“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心下记挂着我自己的年岁。这一想啊,今年过完,明年我就八十四了。我能不能稳稳当当到八十四,一切端看今年顺当不顺当去了。”
“七十三、八十四,总归是坎儿年啊。上回七十三侥幸平稳过来,这明年还指不定要怎么过呢。”
皇帝这当儿子的,心下何尝不心疼母亲,这便含笑道,“母后尽管放心,儿子定尽力为母后冲喜,叫这一年稳稳当当度过了去。”
皇帝自心有成竹,因为今年已是定下为十五阿哥颙琰迎娶福晋。这还不是大喜事一桩么?足够为母亲冲喜去了。
可是皇太后还是不乐呵,手指捻了捻念珠,还是旧事重提,“……豫妃已经去了,我虽说也心疼她,可是她去了就是去了。既然妃位又有了空缺,依我的意思,不如再进封新人补上,也好叫年轻人再为这后宫里啊增添几缕喜庆去。”
皇太后说着,这便颤颤巍巍招手,“安寿啊,去,取我的宝印来。传我的懿旨,进封顺嫔钮祜禄氏为……”
“母后!”皇帝急忙喝止,伸手按住母亲的手,“额涅怎么忘了,即便豫妃薨逝,可是妃位之上还是已经有四位了。按着祖制,四妃俱全,不宜再贸然进封。”
皇太后扬了扬眉,“是么?四妃俱全,就不能再进封了?可是你当初这妃位上生生挤了六七个人去,又是怎么说啊?旧例是你破的,我也都由着你了,那现在怎么就不能按着你新改的规矩来了?”
“怎么就lún到顺嫔这儿,就不能再进封了?”皇太后更是脸沉如水,“皇帝是不是就想拦着顺嫔进封,不想叫我老婆子称心如意啊?”
皇太后说着不满地眯起眼来,“我啊,就想着我明年八十四了,是最大的一个坎儿年。若能叫顺嫔顺顺当当地进封,再顺顺当当得了皇帝你的恩宠去,那明年自可顺顺当当再为我生下个孙儿来……那我啊,这八十四的坎儿,才叫顺顺当当地度过去了呢!”
“我就这么点儿心愿了,怎么皇帝你却都不能叫我畅快一回么?”
皇帝目光不由点点yīn沉下来。
“原来明年的坎儿年,皇额娘已经想好了化解的法子,倒是儿子白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