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疯狂年代(1)
这不是一本娱乐大众的书,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便承担起一部分责任与使命,我写的都是该写的,它是我准备拿来传世的,不是让它昙花一现娱乐大众的,娱乐大众的书籍磨铁多的是,觉得钱花的冤的,找别的书看去吧。
正文:
大饥荒过去以后,算是安生了几年,我nǎinǎi省吃俭用让我父亲和我姑姑上了学。我父亲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已经十二岁,我姑姑十一岁。
我父亲和我姑姑,当时一年的学费大概得四块钱,两个人加起来四块钱,买个作业本呀、铅笔啥的,那简直是……一根新铅笔,能让我父亲和姑姑兴奋好几天,兄妹两个一起用,直到铅笔用的手指头都捏不住了还舍不得扔;作业本,当然正反两面全写上字,直到写不下了,放茅厕里当手纸用。跟他们兄妹两个相比,我母亲就更惨,只上了一年半的学,因为我姥姥偏心,我母亲只上到小学二年级,下半年开学的时候,我nǎinǎi就不让我母亲上了,骗我母亲说,等将来家里有了钱再上,其实我姥姥是想把钱全部用在我舅舅身上。我姥姥想当年是千金大小姐,手里有几样值钱的私房货,随便拿出一样儿都能让我母亲把小学念完,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偏心呀。我母亲被我姥姥连哄带打的辍了学,我母亲每次一提起这件事儿就觉得很委屈。
前几年呢,闹饥荒,一直不算安生,我太爷教给我父亲的那些功夫,也给他荒废了许多,这时候,又给他捡了起来,每天找王小顺的儿子王思河一起练武,两个人的关系也跟亲兄弟似的,一起上学,一起练武。
我nǎinǎi想把家里这些手艺教给我父亲一点儿,不过,或许因为学校教的那一套跟我们家里这些手艺唱反tiáo儿吧,我父亲很反感我们家这些手艺,前学后忘。我nǎinǎi没办法,感觉这手艺可能要断送在自己手里了,想想当年我太爷为啥要把这手艺传给她,不就是希望她接着再传下去吗,眼看着我父亲不愿意学,我nǎinǎi只能整天在心里叹气。
我nǎinǎi这时候,每天还得到队里干活儿,挣工分。工分是啥呢,干一天等于一工,一工的满分是十分,这就是工分。有些活儿轻,有些活儿重,有些人干的好,有些人干的不好,这就出现同样干一天的工,得的分数是不一样的,满分十工分的人很少。“十工分”大概就等于当时的一毛钱吧,年底结算。我nǎinǎi因为是个女的,一工最多只给五工分,也就是说,我nǎinǎi每天也就挣五分钱,不过那时候钱不怎么好使,有钱你也买不着东西,还得使粮票,还有很多物件儿是限量供应的,托熟人走后门才能买得到。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因为村里这时候还有那八块镇石镇着,村里基本上没啥邪乎事儿出现,偶尔有个孩子丢魂儿啥的,我nǎinǎi也不用去,教给孩子父母叫魂儿的方法,让他们自己私下里叫一叫就成了。
前两年,王草鱼的儿子、也就是王小顺的父亲,王实诚去世了。
自打我太爷和我爷爷去世以后,王实诚全家对我nǎinǎi帮衬不少,因为是几代世交,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处的很好。王实诚家跟我nǎinǎi家一样,都是地主成分。
时间,很快来到了一九六六年,这一年,我nǎinǎi四十八岁,我父亲十七岁,我母亲十五岁,我姑姑十五岁。
秋收过后,打市里来了四五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全部一身绿军装,胳膊上带着红袖箍,上面写着“二七红卫兵”,大的看着能有二十岁出头,小跟我父亲差不多,几个年青人说自己是什么“市青办”的。
我们这小山村,穷乡僻壤的,哪里见过城里来的金贵“市民”呀,大队干部看见他们,对他们点头哈腰,就跟上级领导来视察了似的。
几个年轻人来到村里以后,当即让学校停课,开大会,说什么全国都在搞文化大革命,你们村子也得搞。主要的就是破四旧、立四新、打到牛鬼蛇神、打倒“黑五类”,黑五类也就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
先是让村民们把家里那些老书、老物件儿全交出来。据我父亲说,村里十字路口当时堆得老书、老物件儿跟小山似的,其中也有我们家一些祖上传下来的“行器”,这些“行器”是土改的时候连那座新房子一起分给了别人家,后来我爷爷找那家人要了,不过,那家人就是不肯给,这时候一说要破四旧,那家人怕惹上麻烦,把这些“行器”全都交了出去。最后,给那些“市青办”的人一把火全都给烧了。
之后,开始盘查每个村民的根底儿,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之类的,要跟他们划清界限。紧接着,开始带着村里一些根红苗正的贫农子弟,打砸村里那些老庙、孤坟,当时把那无头军官的小庙也给砸了,把那颗子弹也给砸了出来,那些人上报到市里,市里下来一批人,黄花洞因此遭到灭顶之灾,歆阳子被bī上吊,几个徒弟死的死残的残,关门弟子陈辉带着歆阳子最小的一个徒弟逃进山里,直到几十年后才出现在了我们家。
再接着,市青办的人把村里的地主富农、牛鬼蛇神集中到一块儿,让那些所谓的、受苦受难的、遭到这些地主富农残酷剥削的、遭到牛鬼蛇神蛊惑迫害的村民们全都站出来,指出这些人的“滔天罪行”。
这些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们,在台子上站成一排,头戴报纸卷成的大尖帽,身上挂着大牌子。我nǎinǎi脖子里挂的牌子上面写的字最多,上面写着:“打倒牛鬼蛇神大地主白守枝”
市青办的人让村民们一个个儿上来控诉我nǎinǎi的罪行,说我nǎinǎi怎么怎么像周扒皮半夜jī叫似的迫害他们家啦,怎么怎么宣传封建迷信啦,怎么怎么有病不让就医、耽误他们家孩子的病情啦。
村里大多数人,还是有良心的,不愿意信口wū蔑我nǎinǎi,都说我nǎinǎi没罪,是个大好人。不过,那些市青办的人可不这么说,你说白守枝没罪,那你就是包庇她,你跟她同罪,你说不说?
据我父亲说,那些村里人也是给bī的没办法,只能顺着那些市青办的人,子虚乌有的胡说八道。
最后,开批斗大会,挨着个儿批斗,让这些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们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有罪,完了就是抄家、游街示众。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家这些物件儿,全给抄走了,我们家的匾额、我太爷的短剑、王守道留下的寿方剑,全是在那个时候没的。那把寿方剑后来给人当柴禾煮粥,那锅粥喝死了三个人,或许是食物中毒,也或许是那把剑带煞气的缘故。对了,村里立的那八块镇石也给这些人挖出来砸成了几块,后来又给村民们弄回家当地基了。
刚才说的批斗大会,还有批斗小会,几个人把我nǎinǎi喊进一间屋子里,用绳子倒背着双手捆了,让我nǎinǎi跪在高凳上,那高凳的面儿,也就勉qiáng能跪下一个人。
问:“白守枝,你认不认罪。”
你要是认罪,那就没事,你要是反问,“我犯了啥罪?”直接一脚把你从高凳上踢下去,因为双手被捆着,从身后一脚蹬过去,人落地以后头先着地。
我nǎinǎi秉性耿直,死不认罪,一次次被这些人从凳子上蹬下来,摔的头破血流。最后,给摔迷糊了。
又问:“白守枝,你认不认罪。”
我nǎinǎi这时候头已经摔迷乎了,啥也不说。
啥也不说也不行,有个市青办的,拿过一个保温壶,拉开我nǎinǎi的后脖领子,一壶热水全倒进了我nǎinǎi脖子里,我nǎinǎi歇斯底里的一声惨叫!
直到我nǎinǎi去世那天,脖子里,后背上,这些烫伤,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了,全他妈是畜生!
那一次,我nǎinǎi是被几个村民抬回家的,我父亲当时已经不上学了,一看我nǎinǎi被打成这样儿,拎了把劈柴刀就要出门,试想,我父亲当时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惹是生非的年纪,自己亲娘被人打成这样儿,谁他妈能咽下这口气,砍死一个是一个,砍死两个赚一个。
我姑姑抱着我父亲的后腰,不让他去惹事。我nǎinǎi这时候清醒了过来,看见我父亲拎刀要去拼命,我nǎinǎi也不着急,对我父亲说了句,“震龙呀,给娘倒碗水,娘渴了。”
我父亲是个大孝子,相对而言,要比我爷爷跟我太爷孝顺的多,从来没有忤逆过我nǎinǎi的话。
我父亲压着火气给nǎinǎi倒了一碗水,我nǎinǎi朝碗里看了一眼,笑着跟我父亲说:“震龙呀,你看这碗里有个啥?”
我父亲朝碗里看了看,除了碗里的水稍微冒点儿热气儿以外,啥都没有。
我nǎinǎi说:“这碗水里还有别的东西,你仔细瞧瞧。”
我父亲又朝碗里看了看,对我nǎinǎi说:“妈,这水里啥都没有。”
我nǎinǎi十分肯定地说:“有,你再仔细瞧瞧。”
我父亲放下手里的柴刀,仔细看了起来。那一天,我父亲没出去砍人。
不过,这个仇他是记上了,把打我nǎinǎi的那几个人的脸和名字,记得是清清楚楚!
当时的王小顺,因为是地主,也在批斗之列,我父亲就跟王小顺的儿子王思河商量着,找机会报复那几个市青办的人一下。
不久后,还真给他们狠狠报复了一下,并且引起了一场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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