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双喜回家
初三的日子,过得又叛逆又放纵,这或许是很多孩子成长过程中都经历过的,同时,这也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wū点。
喝酒、抽烟、逃学、溜铁路、跟老师作对、回家还跟家里人撒谎,反正不是人干的我都干了。对了,当时他们西村还开着一个游戏厅,里面有两台游戏机,现在叫街机,我被他们三个带着也去玩过两次。
那时候,唯一保留下来的,可能就只剩下我对胡慧慧的那颗心了,这个倒是至始至终都没变过。不过,我当时感觉,好像我变成坏学生以后,胡慧慧就更不待见我了,而且我们再没坐过同桌。当然了,也有我值得欣慰的地方,胡慧慧经常跟别的女生说,我跟刘黄河是老同桌。当时,好像挺流行《同桌的你》这首歌吧,我就把《同桌的你》跟她说的话联系在一块儿,来安慰自己的心灵。
日子,又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了。
初三前半学期,刚刚入冬的某一天,这天放学刚回到家,弟弟悄悄跟我说:“哥,明军他爸死了。”
前文提到过,恨天高跟着明军他爸双喜一起卖缸,后来双喜生了病,啥病呢,食道癌,住进了医院。
当时明军他爸已经开过刀动过手术,那肿瘤好像是良性的,而且已经出院回到了家,连医生都说没事儿了,等刀口长好了就能下地干活了,不过,没事儿了他咋还会死呢?
我就问我弟弟,“他爸咋死的?”
弟弟说:“上吊死的,咱爸跟咱nǎinǎi这时候都在他家里呢。”
我听了也想到明军家里看看,跟我妈说了一声,我妈听了却不让我去,可能是嫌晦气吧,我也只好作罢了。
晚上,我爸跟我nǎinǎi都回来了,我爸没啥,nǎinǎi却一直在叹气,嘴里还一直说着:“这是何苦呢,病都治好了,这是何苦呢……”
吃晚饭的时候,听我爸说,明军他爸双喜之所以上吊,是因为心疼钱,虽说开过刀动过手术了,那病还得用药养着,后面还得很多钱花呢,不过他们家里现在呢,三个儿子就一座破房子,老大都到了结婚的年龄,要是再加上他这么一个病号,老大娶媳妇都成问题,明军他爸就一时想不开,给房梁上拴了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明军他爸吊死的第二天,我们附近这些邻居都过去帮忙了,我爸跟王思河也去了。
明军他们家这时候呢,因为之前给双喜看病,已经欠了一pì股外债,家里现在连给双喜买棺材、办丧事的钱都没有了。街坊邻居们见他们可怜,就给他们凑了点钱,这家一百、这家几十,最后,总算是买了口薄皮棺材,众人一起把双喜草草地给葬了。
双喜的丧事儿过去以后呢,明军就不再上学了,当时他跟我弟弟已经上到了小学六年级,明军等于是小学都没毕业就辍了学。之后,明军跟着他二哥明群一起卖起了水缸。这时候呢,小庆他大爷家的老大恨天高,已经卖缸卖的顺风顺水了,兄弟俩一开始想跟着恨天高一起干,谁知道恨天高这家伙忘恩负义,不同意他们兄弟俩跟着,兄弟俩只好赶着骡子车拉着水缸,到南边去开辟新客户,不过,生意不是太好,因为当时几乎村村都通了自来水,水缸这东西渐渐地淡出了寻常人家,只有东边跟北边山里还有人在用,水缸在那边还算吃香,不过,那里的生意几乎都被恨天高给揽住了,没这兄弟俩啥事儿,兄弟俩的日子不算好过。
又一转眼,来到了初三下半学期,这天晚上,都快要的关灯睡觉的时候,我们家的院门给人敲响了,我去开的门,门开开一看,是明军的二哥明群,一脸慌慌张张的,明群问我,“黄河,你nǎinǎi在家不?”
我回道:“我nǎinǎi已经睡下了,你有啥回事儿吗?”
明群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俺……俺爸回来咧。”
“啥?你爸?”一听明群这话我就是一愣,他爸双喜这时候都死了快半年了,说他爸回来了,这大半夜的,要是搁着别人听见了,指定认为明群睡癔症了。
我当然不会认为明群睡癔症了,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面肯定有啥事儿,搞不好双喜的鬼魂回家了,赶忙把明群领进了堂屋。
nǎinǎi这时候真的已经睡下了,我让明群在外屋等着,我自己走到里屋门口喊了几声,老人们觉都浅,喊几声nǎinǎi就醒了。
等nǎinǎi从里屋出来,看见外屋一脸惶恐的明群,就问明群出了啥事儿。
明群就跟我nǎinǎi说道:“今儿个吃晚饭的时候,俺弟弟明军刚端上饭碗儿就栽地上不动了,等我跟俺妈把他喊醒以后,他、他、他就不对劲儿咧,一直说胡话,就现在还在家里说呢。”
“都说了些啥?”nǎinǎi问道。
明群说道:“明军说他是俺爸,说他回来了,回家看看,还说可想俺们咧,俺妈吓坏咧,俺就过来喊您咧。”
nǎinǎi点了点头,啥也没说,转身进了里屋,没一会儿,nǎinǎi拿着她的随身包袱出来了,对明群说道:“走,上你家看看去。”
当然了,这种事儿也少不了我,我和nǎinǎi一起跟着明群去了他们家。
双喜他们家这时候跟过去没啥两样,他们大哥到外地打工了,不在家,家里只有明军、明群,跟他们母亲。
一进屋,就见明军在他们家中堂方桌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他们母亲在门口地上坐着,浑身都在哆嗦,明军这时候正在问他母亲:“老二刚跑哪儿去了,赶紧叫他回来,咋喂的骡子,我离开家这么几天,把骡子给我饿瘦了一圈儿……”明军这时候还翘着二郎腿,说话那神态、那架势,跟他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咋一看,挺唬人的。
这时候,我跟nǎinǎi迈脚进了屋,明军抬头一看,见我跟nǎinǎi进门,立马儿像给火烧了pì股似的,放下二郎腿,腾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先看了看我nǎinǎi,又看了看我,然后不算客气地对我nǎinǎi说道:“赶紧叫你身边那妖怪给我滚出去!”
nǎinǎi扭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对明军说道:“我身边这个不是妖怪,你不认识他了么,他是黄河呀。”
明军一摆手,说道:“啥黄河黑河嘞,不认识不认识,赶紧叫他滚,看见他就难受。”
nǎinǎi又看了我一眼,用下巴朝屋外一指,示意我先到外面去,我立马儿砸了一下嘴,我知道,我身上的阳气叫明军他爹觉得不舒服了,不过每次都是这样儿,我早就习惯了。
一转身,我走出房子来到了外面,就听nǎinǎi随后说了一句,“明群呀,扶上你妈,你们俩也先出去吧。”
我回头一瞧,明群扶着他母亲也从屋里出来了,我跟他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他们家的院子没院墙,院子里也没灯,天上也没月亮,挺黑的,不过我的耳朵没闲着,竖起来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儿。
屋里,就听我nǎinǎi问道:“你是双喜不?”
明军回答道:“是,我是双喜。”
这说话的口气跟双喜真的一模一样。
“那你还认得我是谁不?”nǎinǎi又问。
“认得,你不就是白大娘嘛。”
“认得就好。”nǎinǎi又说道:“那我问你啊,你现在回来干啥呢?”
明军回道:“不干啥,就是回来看看老婆孩子。”
“看完了吗?”
“没有。”
“那你准备啥时候走呢?”
nǎinǎi这话刚说出来,明军立马儿反问道:“我为啥要走?”
顿时,屋里传来了nǎinǎi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nǎinǎi说道:“你不走可不行,你看完了就赶紧走吧。”
“凭啥呀?”明军的口气听上去挺不乐意,“这是我家,这房子都是我盖的,为啥叫我走!”
nǎinǎi说道:“你已经死了,现在这些都不是你的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懂不,看完就走吧,别把你老婆孩子给吓着了。”
“我不走,这是我的家!”明军的口气qiáng硬起来。
“真不走?”
“不走!”
nǎinǎi顿时叹了口气,口气也变得qiáng硬起来,nǎinǎi说道:“周双喜,你要是留下,可对你们家里人没啥好处,人是人鬼是鬼,你要是真不走,可别怪大娘动手赶你走了。”
“你敢!”明军大吼了一声。
“没有大娘我不敢的,你来看看,你看我手里这是个啥……”
nǎinǎi说完,紧跟着,就听屋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我心里顿时大急,该不会是明军跟我nǎinǎi打起来了吧,明军这时候身体也发育了,个头儿跟我差不多,nǎinǎi这都快八十了,肯定打不过他。
这时候,我可不管那么多了,撒腿冲回了屋里。
进了屋里一看,明军在地上躺着,双眼紧闭,他身边的椅子凳子全翻在了地上,刚才噼里啪啦的就是椅子凳子翻地上发出的,nǎinǎi呢,这时候一脸平静地在明军旁边站着,在她手里还拿着一张黄纸,我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吃亏的是明军,nǎinǎi没事儿。
nǎinǎi见我进门,把黄纸递给了我,说道:“到外面找个地方把它烧了吧。”
我接过黄纸看了看,黄纸对折了好几折,里面似乎夹着个啥东西,刚要打开看看,nǎinǎi说道:“你可别打开,双喜的鬼魂在里面困着呢,到外面直接烧了就行了。”
拿着黄纸,我来到明军他们家南边的一片野地里,掏出身上点烟用的打火机,把黄纸点着了,不过没着急回去,趁机在原地抽了根烟。
等我回到明军家里的时候,明军已经醒了,nǎinǎi吩咐明军的母亲跟明群,弄点艾草叶泡水,给明军洒洒身子,赶明儿呢,再到双喜坟头烧些元宝黄纸啥的,告诉他老老实实在哪边过日子,别总是往家里跑,要是不听话再回来,可没这次这么便宜了。明军的母亲跟明群听了连连点头。
随后,nǎinǎi带着我回家了。
其实像双喜鬼魂回家这种事儿,在我跟nǎinǎi看来,算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儿,要说起来,谁家去世的老人不回家看看呢,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双喜鬼魂回家这件事儿,居然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恐怖到了叫人后脊梁骨冰冷的地步。
双喜鬼魂这件事过去大概能有半个月,明军的二哥明群又上我们家来了,这一次是一大清早来的,说是家里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儿。
这天好像是星期天,我刚好也在家,nǎinǎi就问他啥怪事儿,明群就坐下来长篇大论给我nǎinǎi说上了。
要说起来,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深夜,明群这天夜里呢,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母亲不吭不响半夜爬起来出了门,他还记得那梦里月亮明晃晃的,月光从窗户照进屋里,清冷清冷的,他母亲披头散发从里屋出来,身体很僵硬地“吱扭扭”拉开房门就出去了。
等他们母亲一出去,明群一个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他以为是个梦,从床上坐起来往门口一看,房门居然开着,月光打门外射了进来,他母亲好像真的开门出去了,紧跟着,就见门口地面上悠悠忽忽出现一颗人影脑袋,就好像有人正从外面朝屋里过来,越过门槛,从外面进到屋里,先是人影脑袋、后是身子、跟着是双腿,等人影全部投进屋里以后,明群扭头朝门口一看,就见门口站着个血淋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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