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第607章 痛与恨
“瑞雪兆丰年,但愿明年是个好年头,百姓们也少受些苦了。”四阿哥揽着自家福晋,到了外面后,看着纷飞的大雪,低声说道。
“今年的大旱本就前所未见,明年肯定能风tiáo雨顺,只看这场大雪就知道了。”靳水月靠在他肩上,柔声说道。
在这个时代,但凡遇到天灾人祸,首当其冲的都是老百姓,若是避之不及,便是灭顶之灾。
“嗯,风tiáo雨顺。”四阿哥闻言心里也高兴,轻轻捏了捏自家福晋的鼻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如今已是深夜,两人也没有什么jīng神闹腾,便往屋里去了。
此后一连半个多月,四阿哥和京中留守的官员们,包括隆科多,都保持了该有的距离,只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并不以镇守京师的名义,号令众人做什么,事实上,旱灾已经过去,有这些官员在,整个京城和直隶也有条不紊,也用不着他多费心什么。
因没有什么压力,他们夫妻两人倒是过的比较舒心自在,成日窝在王府里,待在一块,一个看书,另一个便给孩子做衣裳,累了就依偎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会腻味一般。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十一月里,因天气寒冷的缘故,靳水月更不愿意出门了,她给女儿做的小鞋子和棉衣,总算弄好了,正如她家四爷所说,上面绣着的小兔子有些不像,不过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福晋都盯着这衣裳看了好久了。”巧穗进来后,见自家福晋还看着衣裳,摸着上面绣的花纹,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安安都离开三个月了,这么久不见,也不知这孩子长了多少,这衣裳我虽然放了一些做,比起从前她的衣裳宽松了许多,不过到底能不能穿,还不知道呢。”靳水月有些不敢肯定道。
巧穗知道自家福晋是想小格格了,连忙宽慰了一番。
“小家伙和我一样,怕冷,不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挨冻,御驾从南边回来,这越靠近北方,天气就越冷。”靳水月说到此叹息了一声。
“福晋放心,有老夫人照看着呢。”巧穗柔声说道。
“嗯。”靳水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正好苏培盛过来了,说她家四爷请她去一趟书房。
靳水月去了才发现书房外头放着一个笼子,有块布遮住了笼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来了。”四阿哥看着自家福晋,放下了手里的笔,拉着她到了门口,将那遮住笼子的布给扯了下来。
铁笼子里,一头小老虎正靠在软软的垫子上睡的正香,看着体型,应该是出生后不久的。
“你弄一头小老虎回来做什么?”靳水月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四爷。
“今儿个收到奏报,皇阿玛的御驾离京城不远了,大概五六天就到了。”四阿哥说到此,见自家福晋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说实在的,他哪里看不出自家福晋想念孩子了,他也想得很呢。
“去年,弘昀和弘时就和我说,看到三哥家的两个孩子有头小老虎,就养在了诚亲王府,兄弟两个爱的不得了,正好我的手下不久前得到了两头刚出生的小老虎,只是送来途中,有一头太虚弱,没能保住。”四阿哥笑着说道。
“你要给孩子们养老虎。”靳水月闻言瞪大了眼睛,不过,一下子也释然了,这个时代,不是未来,达官贵胄家里头养有猛兽,也是常见的,可也大多数是恶犬,虎豹豺狼也只有皇家的人敢养,而且还十分少见。
“嗯,虽然长大了是猛兽,不过小时候也没有多大危险,看着小东西,连眼睛走不怎么睁得开呢,咱们小安安估计也喜欢。”四阿哥说到此,就忍不住想起自家女儿那张肉呼呼的小脸来了,心里愈发想念。
“她当然喜欢了,那孩子就是个熊孩子,胆大的很,什么都不怕。”靳水月说起女儿,那是爱的不得了的,不过她家女儿真是个胆大的丫头,虽然因为年yòu,不懂什么叫害怕,可同龄的孩子也不像她那样。
记得那丫头才一岁半不到的时候,额娘带着去二姐姐府上玩,她竟然去抱府里的大狗,可把人吓得够呛,还把十二爷养的鸟儿从笼子里揪了出来,毛都给人家拔掉了好几根呢。
“胆大好,胆大以后才不会吃亏。”四阿哥却觉得好得很。
靳水月闻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胆大就意味着那丫头长大了可能无法无天,让人头疼,也不知道是谁平日里教导弘昀和弘时,要低tiáo再低tiáo,万万不可与人争一时长短呢。
小老虎正式在雍亲王府住了下来,四阿哥专门让人开辟出了一间四面没有围墙的屋子,定制了一个jīng铁的大笼子,把小家伙放到了里头养着,就等着他家三个宝贝孩子回来看新鲜呢。
因为天冷的缘故,小家伙每次都蜷缩成一小团,窝在角落里,只有肚子饿了的时候,才会睁开眼睛,吃着大盆里的东西,其余时间都在睡,就像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样,睡个没完。
“福晋,好消息,御驾已经离京只有几十里地了,明儿个便进京。”巧穗得了消息后,兴冲冲跑进了屋子,对自家福晋笑道。
“太好了。”靳水月闻言激动不已,看着巧穗道:“再让人把各处的屋子收拾一番,包括那几个院子,叫他们把地龙也烧起来,这样大伙回来时,就不用受冻了,今天就烧起来。”
“是。”巧穗连忙应道。
东院自是不必说,那是宋氏带着两位小阿哥住的地方,肯定要收拾妥当,北院是钱氏和四格格的住处,也是一般无二的,不过西院嘛……那可是乌拉那拉氏的住处。
“福晋,西院呢?”巧穗回过头轻声问道。
这次,乌拉那拉氏也是跟着去了的,并没有留下来。
“一样。”靳水月淡淡的说道。
“是。”巧穗点了点头,马上去安排了。
……
第二天一大早,王府里的众人就更加忙碌了,因为不断有消息传回来,主子们离京越来越近了,还能赶着回来用午膳呢。
靳水月打算今儿个众人回来时吃顿团圆饭,食材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不过却打算晚上再吃,因为大伙差不多午时能到,风尘仆仆的,自然得让人休息休息,各院的热水也准备好了。
今年过冬的衣裳,也早就让人添置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人回来了。
至于她家四爷,一早就带着官员们去城门口迎接了,毕竟御驾回銮可是大事儿,是要去跪接的。
靳水月倒是没去,一来因为她毕竟是女人,这个时候是不必去的,二来天气太冷,与其在外面冻得跟死狗一样,连抱女儿的力气都没有,还不如在府里等着。
“福晋,銮驾已经进京了,皇上他们正往宫里去呢,奴婢估摸着咱们王爷已经带着格格他们在回府的路上了,很快就到了。”巧穗进了厨房,找到了自家福晋,恭声禀道。
“你们好好看着火候,这汤一直炖着。”靳水月交代了一声后,带着巧穗和府里闲暇的奴才,全部迎了出去,站在府门口等着了。
今儿个依旧下着雪,不过并不是很大,但是积雪还是很厚的,虽然王府外头的巷子已经清扫过了,但还是有些滑的,靳水月有些迫不及待,出了府门,到了巷子里站着等。
巧穗连忙撑着伞跟了过去,主仆两人一直眼巴巴的往巷子口望去。
渐渐的,人影越来越多了,不过并不是他们王府的人,是别的府上的,只是往这儿路过而已。
又过了一刻钟,当靳水月觉得自己脖子都有些僵了时,终于看见自家四爷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口。
“回来了。”靳水月忍不住握住了巧穗的手,她家四爷骑在马上,在最前头,身后跟了不少人和马车,可见已经把大家接回来了。
就在她拉着巧穗的手,正要走出去迎接时,却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那……那是什么……。”靳水月看着自家四爷身后,十来个奴才身着雪白的衣裳,似乎还抬着什么时,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那是……。”巧穗也愣住了。
主仆二人就那么看着,看着众人越来越近,看着那些身着孝衣的奴才抬着一口黑sè的小棺木缓缓而来。
黑sè的棺木,在四周白雪的映衬下,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刺目,那样的让人觉得心惊胆颤。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小棺木,是谁……里面是谁?
靳水月只觉得自己心都要飞出去了,一下子就往前跑去,因地面湿滑的缘故,脚踩高底鞋的她几次差点滑倒。
巧穗吓得丢掉了手里的伞,紧紧扶住了自家主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靳水月上前,一下子扶住了棺木,浑身都在颤抖。
四阿哥轻轻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他也从马上下来了,此刻的他,神情哀伤,心里难受极了。
靳水月抬头看着自家四爷,眼中含着泪水,她不敢问,不敢问这小小的棺木里面是谁,这棺木的大小和规格,是皇孙们才有的,皇孙……不仅仅包括孙儿们,也包括皇帝的孙女。
只有未成年的孩子夭折了,用的才是这样大小的棺木。
他们家有三个孩子都尚未长成,不……加上四格格,一共有四个,到底是谁在里头?
无论是谁,都是一件让人哀痛不已的事儿,可是……处于做母亲的私心,靳水月真的希望里面不要是她的小安安,哪怕老天爷会觉得她自私,觉得她可恶,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躺在里头,那会要了她的命的。
四阿哥和自家福晋心有灵犀,知道她望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轻轻握住了靳水月的手。
“不会的。”靳水月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差点儿就要崩溃了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母亲胡氏的呼唤,她回过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母亲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怀里抱着的不正是她家的小安安吗?
母亲身边是钱氏和四格格,还有宋氏和弘时。
那么,这里头的人是弘昀?
可是弘昀已经虚岁十一了,孩子越大,身子越好,夭折的可能性也不大啊。
“来人,先把棺木抬回府,设灵堂。”四阿哥qiáng忍住心里的悲伤,对身后的奴才们吩咐道,但是,靳水月却感觉到自家四爷的手在颤抖。
此刻的他,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心里面还有冷汗。
众人回京,原本是一场大喜事,可是如今喜事儿却变成了丧事。
他们家的弘昀,没了,虚岁才十一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靳水月陪着自家四爷,在灵堂里守了整整一夜,看着他坐在蒲团上,一直摸着孩子的棺木,暗自神伤,她这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直到天亮的时候,沉默一整夜的他,才站起身来,转过头看着她。
他并不是第一次失去孩子,可是却一次比一次更加觉得难受。
从前的他,虽然也看重自己的孩子,但是那时候始终还是年轻气盛了一些,并不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世间始终是亲人最珍贵,更懂得珍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憋了一整夜,他把自己心中的痛苦都告诉了她。
痛的同时,又何尝没有恨呢?
弘昀,原本是身子康健的孩子,在他记忆里,这很少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
但上次却被弘皙打的半死,差点儿没有活过来,那次伤的太重,却孩子的身子影响很大,虽然后面养的差不多了,但是就在回京的路上,因为染上了风寒,导致旧伤复发,才短短几日的功夫,竟然就bào毙了,虽然太医们都说是染了风寒的缘故,但是……他不是傻子,府里的人也不是傻子,宋氏已经向他哭诉了,孩子还是因为上次伤的太重,始终没有完全养好,才会病来如山倒,没有坚持下来的。
“水月,咱们在京中苦苦煎熬,可孩子,却这样没有了,我不甘心。”四阿哥紧握自家福晋的手,沉声说道,因为激动的缘故,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