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章 可以清心也
青的瓦与青白的墙翠绿sè的竹枝与白衣俊美的青年切仿佛与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宁静得只听见水沸的声音。
咕嘟咕嘟一声声的不断绝。
红泥小火炉上虽然没有绿蚁新酒但紫砂壶中的水翻滚着不住的有白sè蒸气冒出来然而很快便散在了一片青绿之sè中。
照看火炉的青年和尚身穿旧白的衣裳仿佛披着一大片陈年的月sè动作不疾不徐的执扇轻扇低垂的眉眼柔化了面部英俊的线条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嫣红清寂端丽。
这和尚跪坐在案几锦垫之外竹林下的青石板上安静悠闲的煮着水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好像壶中的水一直如此翻滚着也将一直这样翻滚下去滚水喧嚣中是极致的安静沉寂众人的到来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毫不关心。
此情此景之中炉中跳动的火焰也如同不曾沾染烟尘之气明净宛如琉璃。
眼前一切好像只在梦中才能瞧见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脚步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唯恐稍微大气些便会吹散眼前的幻象。
桓远轻咳一声打破寂静温文尔雅的笑着:“诸位地方已经到了请入座。”
众人如梦初醒才各自的走入席间座旁皆有竹荫遮蔽挡住阳光的照射。王意之落后两步之前他虽然也愣了一下但吃惊的方向却与别人大不相同只因那白衣和尚是他再相熟不过的人——寂然。
他却又不知道。楚玉什么时候竟与寂然如此相熟了寂然性子随和但是不太喜欢离开寺庙就连他。也难得请寂然离寺一遭然而眼前情形寂然分明是听了楚玉的安排才在此煮水。
虽然并不知道煮地这些水有何用途。王意之也不慎关心此事他只好奇楚玉究竟是如何请动寂然的?寂然虽然性子随和可是若他不愿意的事便是以权势威bī也未必可成?
眼下寂然的模样安然悠哉也不像是遭人用qiáng劫来。
疑问如云般盘踞在王意之心间:楚玉是怎么打动寂然地?
虽然心里疑惑着王意之面上却并无异状。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从容自如眼中闪动着兴味盎然的光彩。他原以为除了竹林之外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却不料竹林之后更让他惊奇他很想知道这几手外楚玉还有什么筹谋。
王襄就坐在王意之身旁的案几后待他们坐定。便立即有司命身穿白衣的少年仆从流水而出端上来藤条编织地碗藤碗之中盛放着清洗干净并在冰凉泉水中镇了一夜的瓜果。光滑的表皮五颜六sè鲜亮可人。拿起来便可闻到一股清甜的泉水香味。大热天里冰冽清凉咬一口便是满口的清脆。
王意之家中也是富贵惯了的。自然知道这冰凉瓜果是如何来的每到冬日富贵人家都会凿冰或凝冰储藏在家中的地窖里留待夏日享受之用但是用大量冰块来冰镇瓜果而不是直接碎冰取食这手笔也算是奢侈了。
客人很快地便差不多齐全了虽然有之前不耐等待忿而离开的然而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又补上了名额的空缺因此席间桌案并没有如何空下待众人差不多都入座时只听见一声悠远的琴声渺渺的响起听声音似是来源于先前他们所经过的竹林。
而琴声在竹林一侧响起之后竹林的另一侧随即跟随着唱了起来低柔如云烟清雅如林风。
那琴声和歌声都不甚分明一东一西却仿佛遥相应和琴声稍高时那歌声便低缓下来而歌声清远之际琴声便微不可闻。
不论琴声还是歌声其中地清幽之意都令人沉迷仿佛又再度身临无边无际的竹林之中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致去处。
“瞻彼淇奥绿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意之听着这歌声有些耳熟细细想起来才想起声音的主人竟是与他有一面之缘地容止他此时合琴唱来声tiáo漫然却又仿佛随时要破空而去。
“……瞻彼淇奥绿竹如。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反复咏唱了几遍琴声忽然降低便几乎成了容止一人地清唱他地声音在竹林中越飘越高仿佛顺风乘云叠叠而上又在达到最高处时声音哑然而止而琴声却又在此时渺渺然的响起渐渐地低弱直至再无声响好像一位尘世外的仙人闲暇于竹林休息长啸作声之后复又飘然远去。
琴声方停歇众人渐渐回过神来然而才回过神却又现周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那并不是花香
是惯用的熏香香料那香气有些清有些浅浅的涩的沁人心脾与竹叶的芬芳融在一起竟无半丝不协tiáo。
王襄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什么香气?”
桓远此时正施施然的朝寂然走去听见问话依旧缓步而行边行边道:“此乃茶香。”
“茶?”众人俱是惊诧不已就连王意之也不由得感到吃惊:“茶怎地会如此芬芳?”
此时人们喝茶几乎都是煮叶而饮还要在茶中加入芝麻、食盐、瓜仁、桃仁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楚玉头一次喝到这里的茶时几乎喷了出来后来才弄明白此时与后世的茶大大不同又经由一些契机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有桓远这个作诗机固然不错可是想要更多的搏名莫过于推行一种文化真正树立起自己无人可取代的地位。此时的茶酒都还在原始初级的阶段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不管是真正的清茶还是蒸馏的烈酒都可以尝试拿出手但是楚玉并不好酒加上增添一群醉鬼对她没好处便选择了茶作为自己的武器借着这一席宣扬她所知的茶文化。
不论是清幽的竹林领路的文士煮茶的僧人还是琴歌合唱以出十多个世纪的审美积累结合时下的流行观念楚玉将风雅玩到了极点也把做秀做到了极点。
最后的为众人沏茶是由桓远与寂然两人一并进行细白瓷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水清澈莹然与时下混浊的茶汤大不相同茶水之中沉沉浮浮的漂着几片细小的茶叶很是巧致可人。
王意之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口茶水味淡还带着些许涩意可在chún齿间转了半圈却又化作了缭绕回旋的余香明明是热的茶水可是入喉之后便感觉到一片清透悠远之意缓缓的荡开来暑气尽消。
王意之半合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才转向桓远道:“这是子楚兄的安排吧?王意之自以为喝了二十多年茶可如今才觉得算是第一次喝了茶。”
一旁的王襄惊诧不已:得王意之这么一赞那还未露面的“喻子楚”明日便将名满建康怀着好奇心他也忍不住学王意之饮了一口茶方入口时他起初不以为然随后没过一会儿便跟着愣住了。
茶盏的盖子放在一旁王意之似是别有心事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沉浸于茶香之中随手掀起盖子要盖上茶杯可才掀起来却瞧见盖子反面绕着轴心转圈写着五个字字迹圆润温雅相邻两个字之间的距离几乎完全相同这五个字分别是:可以清心也。
王意之轻声念道:“可以清心也?”可以清心这五字写在茶杯盖上真是不能再妥当。
而此时旁侧也有人注意到了盖上的字随口念出:“清心也可以。”
又有一人接着道:“也可以清心。”
三种不一样的读法引了众人兴趣反复看了一遍才觉顺着某个固定方向不管以哪个字为开头都是一句完整且意思相近的话。
纵然王意之眼中尚有忧sè也不由得为这巧思莞尔一笑。
接下来楚玉一直没有出场而是由王意之与寂然二人与众位来客相谈这两人风姿翩翩意态不俗一人文采斐然熟读经史一人深谙佛学对儒家学说亦有涉猎几番深谈下来更是令席上众人佩服不已。
一直到日光西斜众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虽然楚玉甚至完全没有露面可是喻子楚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便在所有人心里生了根。
王襄很想瞧瞧那喻子楚生得什么模样忍不住在临走前问桓远:“请问此间主人喻子楚究竟身在何处?”
还未等桓远回答旁边便有个名士笑道:“王襄你俗了不是?我等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见与不见子楚兄又有什么关系?”接着便是几人一番大笑笑得王襄面上微红也不敢再提见楚玉一事。
所有客人几乎都走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人是王意之他走在最后看所有人都离开了站在门边转身问桓远:“容止在哪里?”
先前琴歌合唱之际也许别人听不出来可他却能听出容止最后的一段歌声最后的一个音并不是人为中止而是好像被什么qiáng行打断气力不足而不得不中断而琴声也并非早已安排好乃是觉不对见机而行。
容止怎么了?王意之一直到现在才相问已经是十分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