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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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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哥说,迁入并州也只能得暂且之计,未几又要离乡别井,还不如一次辛苦迁入冀州,与他们得一个长久的安身之计。”张耿道。

沈度倒是不问为何并州只是暂且之计,只道:“贵兄弟真是大仁大义,舍己之财而为民,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比?只因国法难违,先才之事还请莫要怪罪。”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张耿当然不怪沈度,又觉得以他的身份,能如此礼贤下士,反而叫自己受宠若惊,心中颇觉得有些对不住沈度,觊觎了他夫人。

探慰过张耿之后,刘询在沈度旁边问道:“主公是对张耿有所怀疑?”

沈度“嗯”了一声,“多事之秋,不得不防。我怀疑是有人存心挑拨中州和冀州的关系,引流民入境一是可以令中州防备我们,还可趁隙安chā探子。”

刘询闻言连连点头。

沈度低声道:“找个机会套套张耿的话。”沈度可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一路吸纳流民将他们带至冀州境内,而且如此熟悉巨鹿这一方的地形必然是早有筹谋探过路的。

暂且不提张耿之事,却说姬央见那流民中有妇人正给孩子哺乳,也不避众人,只略略侧侧身子而已,露出黑黝黝的口袋般干瘪的nǎi0子,她自己有一个孩子嗷嗷待哺,旁边却还有个老人手里抱着个婴孩等着她喂。

可哪怕姬央没生过孩子,也知道那妇人应是没什么nǎi水的。

姬央叫玉髓儿上去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那老人的孙子父母双亡,只能讨nǎi喝。那妇人虽然有nǎi水,可也不太多,能把自己孩子喂个半饱都不错了,但她心善,每日总是喂那失怙的孩子两口nǎi。

姬央先是难受地叹息一声,忽然眼睛一亮,让玉髓儿叫来一个侍卫,对他吩咐了几句。

过不得多久,就听见了不远处有“咩咩”的叫声,那是姬央先前叫侍卫快马加鞭去后面村子里买的母羊。

沈度看到姬央的时候,她正跪在地上挤羊nǎi,羊nǎi飚了她一脸,那羊还怒得踢后腿,险些踢中姬央。

“你在做什么?”沈度扶额,他感觉这些时日他问姬央最多的话就是“你在做什么”。

姬央的手还放在母羊的腹部,听见沈度的声音抬头冲他笑道:“我在挤羊nǎi呢。”

“你倒是真会玩儿。”沈度不无讽刺地道,“你挤羊nǎi浪费这么多,都够一个孩子口粮了。”

姬央嘟了嘟嘴,她也知道自己是太贪玩儿了,所以也不敢回嘴,只讪讪道:“我就想学一学。”她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试试的。

“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挤羊nǎi,现在快别糟蹋了,赶紧给那几个婴孩儿送去。”沈度道。

“你怎么知道?”姬央瞪大眼睛,她也不想想,若非有沈度首肯,她这个公主又哪里指挥得动那些侍卫,那可都是沈度的亲卫。

见沈度不再说话,姬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道:“你用过晚膳了吗?”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姬央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沈度的背影。

月上中梢的时候姬央也没能等到沈度回营帐,她自己睡不着,干脆起身往外走。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也没有,姬央正觉没趣,却突然听见旁边有个极细微的声音在问,“公主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生得这般好看,衣服也那般漂亮。

姬央在黑暗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到那黑碳似的小姑娘,除了眼白还有点儿颜sè之外,其他地方都黑不溜秋的。

“你怎么还没睡呢?”姬央弯腰笑着看向那小姑娘。

而那小姑娘只是贪婪而羡艳地看着姬央,并不说话。

“你是不是饿了?”姬央轻声问道。

那小姑娘突然咳嗽了两声,之后咳嗽声不断,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下辈子我也想当公主,穿得像你那么干净漂亮。”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连羡艳的话都说得有些冷静而麻木。

“你生病了,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好吗?”姬央听她咳得那么难受,蹲下去看着她道。

那小姑娘好像笑了笑,然后头突然一歪,就再没了声息。

姬央僵硬得不敢动,因为眼前的小姑娘好像没了生气。半晌后她才颤抖着手往小姑娘的鼻下探去。

“她已经死了。”沈度的声音在姬央背后响起。

姬央吓得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沈度伸手将她拉起来道:“我送你回营帐。”

姬央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路上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沈度进了营帐转身要走时,姬央才急急地抬起头追出去,“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吗?”

沈度回过头道:“你先睡吧。”

姬央可没那么听话,沈度往前走,她就在后面跟着。夜里秋风寒凉,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架了。

沈度不得不再次回过头,看着姬央瑟缩的样子,只觉既滑稽又可笑。

姬央被沈度深幽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颤,她嗫嚅道:“今晚能不能处理公务了?我一个人害怕。”

“让你的侍女陪你吧。”沈度似乎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他看过的生死太多,对姬央此刻的心理并不理解。

姬央是个没脸没皮的,上前两步抱住沈度的手臂道:“你陪我我才不害怕。”她澄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祈求,她的手有些抖,显然先才的事情把她给吓得不轻。

沈度用另一只手挪开姬央的手,将手臂抽了出来。

这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吃这一套,姬央的肩膀瞬间就塌了下去,那眼睛委屈得仿佛下一眨眼就会有泪珠滚落。

只是还是对沈度无效。

姬央的眼泪这下是扑簌簌真的落了下来,看着沈度决绝的背影心里又凉又苦,她转过身粗鲁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下chúnqiáng忍着不哭出声,可还是憋不住,只好原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哭泣。

有人拎着她的领口将她提起,是姬央熟悉之极的气息,她脸上的泪花瞬间就绽放出了笑颜,这变脸的速度也够快的,沈度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姬央还是笑自己。

“你怎么又回来了?”姬央脸颊上还挂着泪滴。

得,这就是典型的得寸进尺,心知肚明的事儿还非得掰开了来说。

沈度沉默不语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姬央赶紧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那我们回去吧。”仿佛生怕沈度反悔一般,姬央又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呢喃道:“好困啊。”

可真到两人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姬央却又不肯老实睡觉了,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刚死去的小姑娘,她的可怜和她临死之前的那些话都叫姬央难受,仿佛蜘蛛织成的网将她缠得喘不过气来,却又不知如何才能挣扎出去。

被苏后一直养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安乐公主qiáng行被沈度bī着睁开了眼睛面对现实,她的这些不适应都是在所难免的。

姬央在被子里扭得跟蚕虫似的,沈度一把推开姬央往他腰上搭来的腿,“安生点儿,你到底睡不睡了?”

姬央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度,“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

这个她不用明说沈度也知道是谁,少不得叹了口气,将姬央搂入怀里,“睡吧,有我守着你呢。”

姬央伸出手去摸了摸沈度的下巴,此时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青茬,摸起来微微刺手,姬央摸着好玩儿,又反复地摩挲了两下。

“你还想不想睡了?”沈度握住姬央的手腕不许她乱摸。

姬央看着沈度低声道: “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做的事情就多着了,沈度松开姬央的手腕,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摸了下去。

姬央赶紧地并拢双腿,沈度眉毛一挑,似乎在问她怎么又反悔了。

显然沈度是误会了姬央。

“我就是想跟你亲近亲近,可是我还疼着呢。”而且也没太多那样的心情。

不疼那亲近还有什么意思?沈度收回手转过身闭目睡觉。姬央心里有些难受,怎么不做那档子事儿夫妻之间就不能亲近了么?她不甘心地将下巴搁在沈度肩上,xiōng口紧紧地贴在沈度的背上蹭了蹭,“你能不能抱着我睡,我冷。”

“就你事儿多。”沈度转过身搂住姬央道。

姬央chún角上扬地闭上眼睛在沈度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临睡前还不忘道:“明天我应该就不疼了。”

沈度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姬央却是个作死地,沈度往后退,她就将那娇臀往后贴,非要贴得严丝合缝地才能安心睡觉,嘴里还嘟囔,“我冷。”

若非怜惜她今日受了惊,沈度会理姬央才怪。此时也算是自食恶果,对安乐公主其人果然要不假辞sè才好。

自张耿落入了沈度手里之后,姬央沿路再没看到大批流民入境。他们一行在巨鹿修整了一日之后,折而向西北往常山郡去。

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就在常山郡内,过此陉之后就能进到并州境内。

刘询套张耿的话得知,他们三兄弟是见天下民不聊生,就有心投奔明主,闯荡一番事业,只是天下群雄并起,不知该择何主而从。

正巧大哥卢铁山有一个表兄在并州刺史手下做主簿,三兄弟拟往投靠,却见并州祸起萧墙,正是兄弟叔侄争权夺利的时候,弄得乌烟瘴气便无心投靠,又拟往关中去。

但是关中没有熟人,也不知从何处着手。他们兄弟是有大志向的,可不想随意投个无名小辈。

于是卢铁山那表哥就给他们三兄弟出了个主意,叫他们纠集流民,尤其是中州之民往冀州去,一来给那些流民找条生路,二来也可挑拨冀州和中州的关系,如此一来再去投靠关中英豪,就可算是投名状了。

至于为何卢氏三兄弟不考虑投靠冀州却是因为沈度刚娶安乐公主,虽然沈家人另有盘算,但在天下人眼里这就是冀州亲近中州的意思,何况沈度在和安乐公主定亲之后,就借中州之道伐凉,阵斩凉州石尊,为中州除了一大逆臣。

卢氏兄弟素恨昏君妖后,怎么肯去投靠沈度,是以当即决定就这么干了,如此去关中投奔也算有功绩了。

至于刘询为何能从张耿嘴里套出话来,却是因为张耿心里已经暗存了投靠沈度的心,他是个粗人,只知道能让百姓过好日子的官就是好官,显然目今的情况下,日子过得最好的就是冀州人,所以天下商旅尽来冀州,比那中州洛阳似乎还更繁华。

“主公,看来并州似乎有异动。”刘询道。

沈度点头“嗯”了一声,“我打算往并州去看看。”

“不可。既然并州已有异心,主公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刘询劝道,“属下愿代主公走一趟。”

“先生自然是要跟去的。”沈度道。

刘询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公极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情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既然决定去并州,安乐公主自然就成了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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