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与有情人 下
来人抬臂,伸手,臂指如剑,嗤嗤破空,笔直向罗真人咽喉chā来!
罗真人见来人气剑一出,虽是上等的道法,毕竟是这世间所有的东西,心中惊骇疑惧稍去,怒气重生他双臂一张,坦然迎向来人能穿金裂石的一chā两相接近,隐隐可见那人指尖上泛着死灰光华,显与世间大多道法迥然有异罗真人不望这手,只向来人咽喉处淡淡看了一眼
在罗真人宽大道袍下还藏着一把三寸小剑,正自震动不休,随时可以破衣而出若在平时,不必出剑,只消这么一望,罗真人眼中剑意已足以令对手下意识地避开要害,变招自保,甚或退避三舍那时真人再酌情或出飞剑,或擎仙剑,破敌制胜,莫不从容自若、圜转如意
哪知来人根本不改来势,左手依旧直指罗真人的咽喉要害,无丝毫回避之意
“这人莫非疯了不成?”罗真人又惊又怒,此时若发飞剑,当可先一步破了对手咽喉,但已身也不免重伤这人是根本看不出他眼中剑意,还是一心就想寻死?罗真人望向对手,可自死人的眼睛中,又能看出什么?
仙剑仍在来人背后飞旋斩动,虽然分毫奈何不得那根铁棍,但来人也不是金刚之躯,剑气仍可伤到肌肤望着来人背后碎雨血珠飞溅如雨,却不能滞其来势分毫罗真人心中一阵阵发紧,寒意爬上脊背
罗真人猛一咬牙,此时已容不得他再有分毫犹豫,铮的一声轻响,飞剑剑尖已刺破道袍,跃跃将出!
就在此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噼啪声,只觉肌肤上如有千万枝极细的针轻刺,视野中的一切陡然亮了三分
直觉告诉他莫大危险来自身后罗真人心意指处飞剑破衣而出,奔袭来人,他再顾不得眼前的结果,骇然回头,满目qiáng光,一时间除了无边无际的白,什么都无法看到幸好罗真人真元浑厚,变生肘掖间仍不忘运功清目,动念间眼前幻象尽去,现出真实世界
然这真实并不比幻象平静
罗真人一双瞳孔瞬间收缩,又急速放大他充满了惊骇的眼中,映出百余颗汹涌而来的蓝白sè雷球!
雷球汹涌如cháo,刹那间已漫过罗真人头顶,周身,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透过滔滔雷光,罗真人隐约看到了一个女子踏雷而来
她青丝披垂如水,在雷cháo中轻轻拂动,遮挡住了面容,只能辨别出一个秀丽柔美的lún廓她并未如何举手投足作势,仅一双纤手捧于xiōng前,十指舒张如兰,双手食中无名指指尖上各伸出一道暗黑丝线,丝线延展向外,渐渐加粗,及至一丈开外,已化做根根jī蛋粗细的长鞭!长鞭如有生命般蜿蜒舞动,向四面八方狂野舒张,远远看去,直如六头张牙舞爪的暗黑雷龙,而一颗颗雷球源源不绝自雷龙鳞片下浮现,奔腾呼啸而来,一起汇入雷光大cháo
那女子抬眼,远远向罗真人看来,双手一拢,缓缓在xiōng前合什,说不出的端庄威严顿时,无数雷球争先恐后地合于一处,向罗真人直击而去
罗真人立时肌肤如灸,双眼若被针刺,眼前一片模糊,视野里除了无法抗拒的qiáng烈雷光再也看不到其他而那如水般的女子业已完全隐于雷光之后,她的一切细节都已模糊,然而不知为何,那双眼仍清清楚楚地映在罗真人神识之中
两泓清潭之下,涌动的是无以名状的哀婉,汇成无数道暗流,奔向最深处的黑暗,永不回头
“你与天为敌,终将万劫不复!”罗真人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狂叫着,也不知是否在这世间留下声音
纪若尘的手与寻常修道之士有些不同这只手五指纤长有力,骨肉均匀,肌肤如玉,远远望去肤下如有宝光流转,满是煌煌仙意,实是挑不出一点瑕疵来,纵是仙人之手,想也不外如是
在凡夫俗子眼中,当然如此但在有道之士看来,他这只手笼在一片灰光之下这灰光非同寻常,内中绝无半分生机,似是与一切天道相背无论是谁,下意识中都不愿意被这只手触到,虽然尚不清楚接触的后果将是什么
这只手毫发无伤地穿过滔滔雷光,在罗真人喉上轻轻一点,就收了回去在此之前,罗真人肤sè已变成黑灰sè,被这么轻轻一触,立时化成一蓬飞灰,随着山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纪若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晶莹如初,一点灰烬都未留下
当的一声,他背后飞旋的无主仙剑顿失灵性,掉落在地,随后啪的碎成了数十片
“青衣?”纪若尘叫得有些犹豫
空中六根飞舞的雷鞭正迅速回缩,化成根根青丝,重回那女孩秀发之中,一切归于平静
唯一留下痕迹的是夜空中尚有十余颗雷珠浮游不定,但也早没了刚才吞没天地的气势,倒象是放大了百千倍的萤火虫,蓝白光芒忽闪了数下,逐一破灭,难以想象刚才真武观罗真人就是被它们炼化成灰,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纪若尘早已认出那些雷鞭就是青衣用过的混沌鞭只是混沌鞭怎会有六根之多,且鞭上威力较初见时也要大过了数倍而能够驾驭得了六根混沌鞭,顷刻间把一个有道真人化做灰烬,青衣此刻道行又怎是高深浑厚之类的词句可以形容?
六鞭齐至,就连罗真人也惟有束手待毙之局,纪若尘又焉能例外?
这还是当日那身中一箭,晕倒在他面前的小妖青衣吗?
收了混沌鞭的青衣看上去与昔日无异,她似乎并不知道纪若尘心中的疑虑,款款行来,携起他的手,道:“入坛,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凶险呢”
望着这如水般的女孩,纪若尘心底暗叹,悄悄将一切疑惧放在了一旁,一如初见的那日
“轰”的一声巨响,两人旁边一座木楼忽然倾塌,着火的断梁带着烈焰如火龙般向二人扑来这种没有附加任何特殊效果的火焰当然对他们全无威胁纪若尘本能地一侧身已挡在青衣身前,也不见他作势,火焰冲到面前一尺时就直直落地,悉数自行熄灭纪若尘忽然想起,此时的青衣哪还需要他保护,不由苦笑一下
忽然一个极高大的身影挟风带火冲出,右臂下挟着一根巨大钢管,左手提一名不知生死的真武观道士,腰间还挂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再配上足以惊龙恐象的面容,可谓杀气腾腾,凶焰四溢他腋下挟着的钢管长一丈,径一尺,厚寸半,管口中闪耀着艳艳红光,一望可知必是件不简单的凶器
龙象天君一自火中钻出,来不及看清眼前情景,即张口咆哮道:“是哪个龟儿子杂毛如此卑鄙无耻,胆敢暗中飞剑扎你家爷爷的pì股?!快给俺站出来,让你家祖爷爷一炮轰成两截儿!”
看着龙象天君腋下钢管,腰间人头,手中道士,纪若尘不禁有些愕然以他的眼力,也看不出这根钢管能够有多大的威力但这晚出乎意料的事实在太多了,龙象手中的钢管有些看不出来的奥妙也很正常,若没有奥妙才不正常
看着龙象天君气急败坏的样子,青衣不禁扑嗤一笑这声轻笑听在龙象天君耳中,可比什么九天霹雳要厉害得太多他哇哇一声大叫,后跃数丈,这才张大双眼向前望去看清面前站的真是青衣,当即换上笑脸,必恭必敬叫了声:“小姐”挟着巨大钢管的右臂还于百忙中掸了下沾灰的前襟
他再向旁边一望,此时才看到了纪若尘旋即,青衣与纪若尘携在一起的手落入眼帘,龙象天君登时目光如被火灼了般闪向一旁,扔下句“俺再去抓些杂毛来”,就落荒而逃
纪若尘又是有气,又是好笑,更多的是无可奈何青衣倒是泰然处之,携着纪若尘向已被烈焰包围的玄坛走去
一入玄坛,立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布幔之外火焰熊熊,甚至波及布幔本身布幔内却彷佛不受丝毫干扰,火舌仅在布幔表面吞吐,杏黄的幔面上满是一滩滩布料炭化的黑sè,却诡异地没有任何焦卷,自然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破损
幔内则是一片yīn森森的惨碧,不知碧光是从何而来,四处充斥着诡异的厉气看坛内灵旛宝盖,黄布重坛,覆地的黄琉璃,围栏的白缦石,以及坛周sè灯,坛心长明本命灯,都说明这是一处道家法坛,且法度森严,布置周谨,显然出自高人之手远观这座山谷,也是充斥钟灵之气,何以此刻坛内却是如此异象?
重坛上传来沙沙声音,听上去如同春蚕食叶,坛中又多了三分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