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西北望,射天狼 上
章四西北望射天狼一踏上弱水彼岸,他即大步向酆都行去在他xiōng口,文王山河鼎透射出一片幽幽蓝焰,正越旋越快
一波波汹涌澎湃的真元自山河鼎中涌出,传遍他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他开始在苍黑的大地上留下足迹每个足印皆是深半尺,但黑岩踏裂的范围越来越大
倒提的巨戟戟尖在大地上划出深深沟壑,飞溅的火星在昏暗中点亮出一道耀眼轨迹,急速向酆都延伸
自后望去,他就似在闲庭信步,然而每一步跨越的距离不断加大,从一丈、十丈直到百丈扑面而来的罡风刺得玉瞳双眼酸痛不堪,不得不祭出瞳术,双瞳尽转紫sè,方才好过了些现下的速度早就过了玉童所能达到的极限,全是被一股无形大力拖着前行,才始终不离纪若尘三丈范围
就在速度越来越快,令玉童错觉似乎马上就要撞上酆都城墙时,他忽然停了下来由极动而至极静,这剧烈的转折使得玉童再也承受不住,拼命呕吐,虽然玉童只有一颗头颅,根本无物可吐
在纪若尘面前,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座石拱桥石桥不大,构成桥身的块块青石遍布青苔和裂纹,栏柱上雕刻的花纹业已磨平,看上去这座石桥已历经悠久岁月桥下没有水,只有一片蒙蒙雾气,完全看不到底桥上隐约可见支着一口大锅,锅口水气弥漫,不知正煮着什么,一个衣衫破烂的妇人正在锅边忙碌着
这座神秘石桥安静地拦在纪若尘面前,无论他向左还是向右,只要走向酆都,都不得不经过这座小桥
玉童自然知晓这座桥即是每个死魂前往酆都lún回的必经之路,奈何桥
算起来,在有如电光石火般短暂的数十年中,桥上的孟婆已因故换了两任了更替之频繁,仅次于巡城甲马的统领身为平等王心腹,他自然知道奈何桥其实与酆都一样,皆为上界仙人所建,与地府自行添建的建筑绝不相同对死魂而言,奈何桥具有绝大的威力,孟婆不过是将奈何桥本身威力发挥出来的引子而已
一旦落足奈何桥上,无论是谁,神智灵识皆会受到奈何桥控制,喝下一碗孟婆汤其实那口锅也是奈何桥的一部分
“他会不会喝孟婆汤呢?”玉童心念电转,将已到口边的提醒又咽了回去
纪若尘略一停留,就迈步上了奈何桥扑面而来的眩晕感似曾相识,耳边响起无数的呼唤,这些声音都很熟悉,有的他知道名字,也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所有的声音,都在叫他去喝一碗汤,去喝那妇人端过来的一碗浊汤
汤碗仍是脏兮兮的,味道也刺鼻难闻,只不过端汤的妇人变了,破烂的衣衫下是雪白细腻的肌肤,乱草似的头发也掩盖不住妩媚妖丽的笑容
他淡然一笑,走到孟婆面前,伸手接过汤碗,几口喝了个干净!
孟婆和玉童刹时呆了玉童明明见纪若尘似乎不受奈何桥控制,却喝下了孟婆汤孟婆则是惊于过往死魂皆是浑浑噩噩走来,要她亲手guàn一碗汤下去,哪有象这样安然伸手接汤、自行喝下的?孟婆只觉此刻桥上一切均是诡异无比,心底忽生恐惧!
他身体忽然透出了淡淡蓝光,玉童和孟婆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xiōng口处那尊古鼎正喷出蓝焰,将刚喝下的孟婆汤团团裹住,转眼间就炼化成一团惨绿浓雾纪若尘口一张,将碧雾悉数喷出,孟婆汤炼化后生成一滴清澈水珠,落入了山河鼎内
纪若尘向孟婆笑了一笑,笑容竟显得有些狰狞,道:“这碗汤的味道,比上次差了!”
孟婆一声尖叫,转身就逃!
可是她刚转过身子,就见xiōng口忽然透出一截戟尖戟尖上燃着一层淡淡蓝焰,顷刻间就布满了她的全身,一阵前所未有的巨痛旋即淹没了孟婆的意识
眼见这一任千娇百媚的孟婆就在自己面前被祭炼成灰,玉童直将嘴chún咬出血来,这才没叫出声来
他意犹未尽,倒转巨戟,戟身溟焰舞动,然后一戟向奈何桥桥面chā下!
在绝对的寂静中,奈何桥如同被刺破的泡影,碎裂成万千薄片,徐徐消散
“奈何桥!”宋帝王一声尖叫!
酆都城头,正观战的十殿阎王乱成一团,不知所措,内中只有一个平等王笑得欢畅,极是幸灾乐祸城府深如秦广王,也是面sè苍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一卷lún回薄自他袖中掉出,看封皮印鉴,正是平等王所属
平等王笑容可掬,几步抢上,拾起lún回薄,又塞回到秦广王手中,道:“蒋王爷,您的物事掉了”
秦广王面sè铁青,艰难无比地将lún回薄放回袖中,就如同塞的是一块滚烫的红炭
毁去奈何桥后,酆都已近在咫尺纪若尘巨戟又在地上拖出一片火星,向酆都奔去
在这个距离上放眼望去,酆都可谓接地连天,所见惟有绵绵不尽的巨墙站在如此巨城之前,会觉整个天地都堪堪向自己压下,那种有如实质的压力,不知何人能够承受
玉童忽然发现,他的速度正在变慢
纪若尘此刻只觉如在深海之下,每向前一步都要带起千钧海水,动作越来越是艰涩越是接近酆都,那重重压力就越是明显如此下去,恐怕他还未到酆都城下,就要被压力bī回他向酆都望去,微笑道:“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神通!”
他收拢影翼,放缓速度,一步步踏实无比地向酆都行去
距酆都只有千丈了,纪若尘步频始终如一
城头上秦广王额头浮出一层冷汗,再忍耐不住,右手高举,用力向下斩落旁边传令鬼卒忙吹起号角,苍凉的号角声传遍酆都,阎王十殿中逐渐浮起一层浓浓的怨气
喀喀声不断响起,阎王殿前广场忽然裂开,层层向下陷去,片刻功夫已形成千丈方圆的巨坑,坑缘是层层整齐的阶梯,一路延伸至坑底,共计九百阶阎王十殿殿门同时大开,无数死魂排成一列,分别从十殿中走出,队伍两侧遍布手执荆棘鞭的鬼卒,吆喝着将死魂们驱赶到坑底巨坑坑底是约有三十丈方圆的一片平地,转眼之间,近十万死魂就将这片平地挤满
又是一声号角传来,酆都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几百头大力鬼同时站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绞盘前,共同发力大力鬼吼叫连连,身上层层膘肉不住颤动,巨大的筋脉因过于用力而自肌肉中浮起,终于轰隆一声巨响,绞盘缓缓转动起来
阎王十殿前,巨坑底部忽然旋转起来,坑底中央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十字裂口,无数死魂竭力发出濒临消亡前的号叫,掉落进十字裂口中随后巨坑最下的十层阶梯也缓缓旋动,挤在这十层阶梯上的死魂措不及防,纷纷被相错旋转的阶梯带倒,而后被绞压成块块断肢残魂
巨坑坑底,赫然已变成以死魂为粮的血肉磨盘!
坑底的十字裂口生出无形吸力,不住将被磨碎的死魂吸入其中有些死魂动作灵活,奋力从坑底跳出,结果皆被守卫鬼卒用荆棘鞭抽回坑底,还是填了无底裂缝
一时间,巨坑坑底的咒怨戾气已浓得有如实质,无数死魂哭喊、号叫、拼命挣扎,显然被磨碎魂灵之后,他们仍在承受着无法担当的苦楚这些怨气,也都被十字裂口慢慢吸入
纪若尘忽然停步,抬首仰望只见酆都城墙上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九九八十一个洞口,一枝枝yīn气怨魂炼成的长矛纷纷飞出,在空中自行tiáo整方向,呼啸着向他刺来!
当的一声巨响,他掌中巨戟已挑飞了最先袭至的一枚长矛这柄由yīn魂凝裂的长矛坚硬无比,巨大的冲势使得巨戟也微微一沉
山河鼎旋转之间,透鼎而发的溟炎已补足他体内瞬间出现的匮乏他双目蓝芒一亮,巨戟如电点出,又挑飞了四枝长矛,而他依然在向酆都迈进
看着长矛接二连三被纪若尘挑飞,楚江王抚须笑道:“嘿嘿!这些魂炼之矛最是yīn损,一旦被它们盯上,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寻常刀兵法术根本伤不得分毫这纪若尘莫不是以为,挑飞就可了事?若是如此容易,哪需要十万死魂祭炼?”
十王之中,楚江王岁月最短,此前百年地府又是风平lang静,外墙十八禁法当中,他只见过八十一枝魂炼yīn矛,当时楚江王已被这禁法的无上大威力惊呆此番楚江王重温旧梦,又有些劫后余生之感,故而感慨格外多些
楚江王笑声未绝,忽见空中一枝被挑飞的yīn矛冒出幽幽蓝火,在长矛中禁锢着的残缺yīn魂徒劳地凄厉喊叫声中,yīn矛转眼间就被蓝火炼成飞灰!
楚江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那是什么火,竟……竟能炼化yīn矛!”
他惊叫未尽,又见一枝枝被挑飞的yīn矛不断喷出蓝焰,被炼化之后,连一缕青烟都未留下楚江王登时再也叫不出来
地府yīn司之中,死魂数量最多,最是柔弱,也最是坚忍死魂可油炸,可火炙,可切细,可磨粉,可化骨扬灰,但无论如何折磨,地府十八狱诸般手段加总,所能做的其实不过是将死魂无限细细分割,却无法彻底消磨其存在
这诸王皆不知来历的蓝sè火焰竟能将死魂炼化成虚无,远远望去虽然昏暗微弱,却令十位阎王皆是胆战心惊就连平等王心下也是直冒寒气,忘记了幸灾乐祸一番
于这等关键时刻,秦广王镇定功夫显然胜过其它诸王一筹他胡须颤动,面sè青白,右手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掌缘不小心划过酆都墙缘,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传令鬼卒不敢怠慢,立刻鼓足中气,吹出三长一短四声号角
阎王殿前轰鸣声大作,巨坑最下三百级阶段一齐旋动,研磨死魂的速度何止快了十倍?鬼役yīn兵拼命挥动手中荆棘鞭,驱赶着一队队死魂向坑中填去!又有些身qiáng力健的巡城甲马从殿中涌出,巡着坑沿不住驰骋,用掌中巨斧大枪将一个个死魂挑起,甩入巨坑中央
刹时间,凄厉哭叫、恶毒诅咒冲天而起,压倒了三百阶巨磨发出的震天轰鸣!
酆都城墙再度变幻,现出不计其数的小洞来,无数若隐若现的尺半yīn刀自洞中游出,铺天盖地向纪若尘扑来!
足足一万零八百柄的戮魂刀,不受实物阻挡,不为道法所伤,可切割魂魄yīn气,速度绝快,yīn狠毒辣处较魂炼yīn矛更胜一筹可是城头观战的阎王们却是笑不出来,万柄yīn刀一一在那湛蓝火罩上幻灭的结局,多少已在意料之中
灭消万柄戮魂刀后,纪若尘巨戟指天,轻轻吐出一口气xiōng中山河鼎口处溟焰已喷出七寸余高,行至此处,他首次感到有些后继乏力
但看到自酆都城墙上扑下的两头巨大风蛇时,他登时jīng神一振,巨戟发出嗡嗡轻吟,大步迎上前去!
秦广王面sè越来越青,染血的右手不断高高举起,再近乎歇斯底里地落下鲜血溅得城墙、地面到处都是,更将他一边袍袖染成皂sè,秦广王却全然顾不得这些
铺天盖地的吸血蝗群后,是一柄无比巨大的yīn风断岳斧,再后则是一头骸骨四翼龙
当他再灭一十三道幽冥火墙后,距离酆都已不过百丈酆都城头诸王面sè各异,有的掩面跌坐,有的呆望天空,有的喃喃自语,有的祭告上天仍能在城头观战的除了一个秦广王,就只有平等王了
秦广王此刻虽然气急败坏,但镇定功夫比起其它诸王仍是qiáng上太多,实不愧十殿阎王之首眼见城下纪若尘提巨戟,缓慢却坚定地向酆都行来,他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之力举起右手,再无力挥落
七声悠长的号角响彻酆都,巨坑中开始旋动的阶梯达到七百阶之多!在鬼役歇斯底里的驱赶下,从阎王十殿中涌出的死魂你推我挤,一路小跑着涌进巨坑,仍是难以填满坑底数以千计的巡城甲马围绕着巨坑来回奔驰,大声呼喝巡城甲马虽然若对上纪若尘的冥兵只有束手就戮的份,可在酆都城内却是近于无敌一众巡城甲马大枪巨斧一横,然后座下角兽发力,一下就可将数十死魂推入坑中,连带着将数名够倒霉的鬼役也推了下去在这些巡城甲马眼中,地府职司最低的鬼役与死魂地位相差无几,杀了也就杀了
整整一百五十万的死魂在巨坑中粉碎,无以伦比的怨气被吸入酆都地下深处,再透过玄奥的途径汇聚在设置酆都城墙内的重重机关法阵之中,而后一颗通体乌黑、足有百丈方圆的大印凭空生成,当头向纪若尘压下!
此印式样奇古,印身暗黑中隐隐有光泽流动,似是以质地无双的墨玉雕成,与方才那些禁法幻化的虚体大不相同印周刻九龙飞天,印顶雕着什么东西,纪若尘自下而上当然看不见,他只识得印面上那八个大篆: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他不及感慨这八个大篆中扑面而来的浩荡之气,xiōng中山河鼎飞旋如lún,九幽溟焰冲出鼎口一尺余高,早倾尽了全力
墨玉印玺临头之际,他一声大喝,巨戟带着熊熊蓝焰,毫无花巧向上刺出,硬生生地击在印玺上!
吱吱呀呀,一路行来毫发无伤的巨戟在印玺近乎无穷的压力下缓缓弯折,他的双脚也逐渐陷入地面虽是第一次见识这个禁法,但纪若尘隐约觉得若被印上八个大篆盖在身上,恐怕是难得善终但印玺上如山压力,又岂是人力可以轻言相抗?
山河鼎旋速已到了极致,鼎心溟焰熊熊而出,那颗玲珑心已不堪重负,被溟焰炙烧得有些模糊
他双目骤亮,文王山河鼎三明三暗,九幽溟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