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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俱往矣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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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俱往矣春尽夏来,北地亦是原野茵茵,万木葱郁高高垄上,青绿田中,随处可见劳碌农人春种,夏长,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对庄户人家来说,这个时节最是重要,一年忙碌到头能否温饱,泰半要看此时是否风tiáo雨顺

纪若尘信步而行,欣赏着如画河山玉童扶着济天下,追随在他身后主仆二人步履走得轻松自在,唯有济天下却苦着老脸,虽然有玉童扶携着,仍是走得气息粗重,汗透重衣原因无它,只因这主仆二人笔直向北地而行,根本不选路,哪管前头是高低沟壑,还是潺潺溪流遇到常人难以逾越的难行地势,玉童便拎着济天下一跃而过,如提小jī济天下尽管身体健壮,几日走下来,也是全身酸软,疲累不堪

行到一处险峰,纪若尘稍作休憩,极目四顾,天高云淡,神清气爽济天下寻了块山石坐了,取出水囊一阵牛饮,但觉平生快事,无过于此

纪若尘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向远方望去几乎在视线的尽头,同样是绝峰独立,峰顶上一个翩芊身影,正抱膝而坐

纪若尘双瞳深处幽幽燃烧的冥炎中,清晰地映出了那女孩的窈窕身影不知为何,这个女孩映入他眼里,坠进在他心里底,直如同投来一块铅石,沉甸甸的移不去、挪不走可是偏又想不起任何有关于她的往事

这个女孩,必定不会仅仅是一个途中的过客,可是,曾在哪里见过她呢?纪若尘无论怎样回想,也抓不到丝毫头绪想不起关于她的任何事,唯有心情心中却是越来越沉重或许,有关她的一切均已在遗失在那浩渺的苍野中遗失了?

玉童顺着纪若尘的目光望去,已看到了那个独坐险峰的女孩儿刚刚辨看清她的容貌,玉童脑中便是轰的一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此次转生后,玉童对自己的相貌极是自信,顾盼间时有时无的媚态,可说少有人能够抵挡但这个女孩儿她的媚不形于外,却是深深藏在一言一笑,一举一动之中是在明处,而那女孩则是媚骨天生,容姿清丽清丽,偏又带,又有三分憔悴,恰若冰菊染露,令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意,可内心深处又会有暗火烧起来

看到这个女孩儿,玉童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就是个庸脂俗粉这让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何况世间万物均不沾灵台的纪若尘明显对这女孩儿有些另眼相看

玉童心念一转,即柔声道:“主人可是看上了那女孩儿?她生得这般好,是配得上主人身份的要不要玉童去将她抓来,收入房中,主人今后也可多个侍奉枕席的人?”

玉童深知人性,知道来得越容易,便越是不会珍惜这女孩儿生得再好,久了也会玩厌与其让纪若尘心中记挂着,不若索性抓来收房,这种乱七八糟的开局,岂会结出天长地久的好果?

被玉童这么一打岔,纪若尘顿时没了回忆往事的心情,暗自叹息一声,便把一切抛诸脑后,也不再花费心思去想这女孩儿的事,道声“走”,便向北行去玉童心中一喜,忙抓起济天下,追着纪若尘去了

云雾之外,绝峰上的女孩儿早已看到了纪若尘三人,却分毫没有放在心上,江湖上一见自己便失魂落魄的人实是多如过江之鲫

她只是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张殷殷啊张殷殷,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为什么就是不敢向前呢,他明明就在前面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可是每次都没有答案,心中的恐惧却始终未有分毫消减她就是不敢向前,就是不敢去看看他的结局

张殷殷想着想着,忽然心头狂跳,大叫一声,猛然立起,向远处的山峰望去可是峰顶上人迹杳然,那三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张殷殷的心越跳越快,却不知为何会如此她有三清真诀打下的牢固基础,所修习的天狐不灭法又对她的性格路数,此时已有小成天狐不灭法一个厉害处便是可修成近乎于天狐的直觉,修至深处完全可凭本能趋利避害所以万千妖族中,妖狐最易修成正果,若是道行jīng深的天狐,真可称得上不灭毕竟对头道行不论多qiáng,敌意一起,天狐便可知机而避

张殷殷此时直觉已非同小可,已隐隐觉得方才看到的人似乎与自己有很大莫大的关联可是灵觉毕竟不是全知全能,那三个人显然是很有神通道法的,离去之后半点气息也不曾留下,让她想追也无从追起

就在心中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之际,峰侧山谷中忽然腥风大作,无数虎豹虫蝥蜂拥而出,随后一声震天阶的咆哮响起,一头庞大妖猪追着百兽从林中奔出,近丈的獠牙一挑,便将一头猛虎掀在半空,张开了血盆,欲将这头猛虎整只吞下

就在它想享受美食之时,血红的小眼睛中忽然映出了孤峰之巅上那婷婷女孩儿,登时大惊!妖猪四蹄驻地,奋力刹住,可是它身躯何等庞大,哪里是说停就能停得下来的?四只铁蹄在地面上犁出四道长长深沟,直弄得烟尘四起,乱木穿空,方才勉qiáng止住身形停住它更不敢有分毫迟疑停留,立时掉头,便欲逃命

只是今日的张殷殷已非当日初出道的女孩儿,她凭崖而立,衣袂飘飘,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淡淡威严,清喝一声:“给我站住!”

妖猪一个哆嗦,四蹄酥软,登时栽倒在地,只能瑟瑟发抖,半步都走不得这头妖猪修炼有成,颇有灵性,当下暗暗叫苦,红烧、白切、烧炙烤,种种结局瞬间自脑海中一一闪过,更是吓得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它的运气似乎向来不错,张殷殷已认出了这只当年曾被自己追了几百里的妖猪她黛眉舒张,浅笑道:“原来是你乱我心神你是那个什么无伤的座骑?放心,这次我不饿”

妖猪心中稍定

张殷殷挥了挥手,妖猪立时如蒙皇恩大赦,一跃而起,夺路而逃

经过这么一场变故,张殷殷的心意倒是坚定了她轻叹一声,暗道:“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总是……总是要去看看?”

心中几番挣扎,张殷殷终自绝崖上一跃而下,衣袂如云,冉冉向东而去

她刚刚离开,苏姀便自崖顶现身她望向纪若尘离去的方向,心中疑惑不已,以她的眼力,竟然也看不出纪若尘的来历,非人非妖,甚至连实体都不完全,勉qiáng说来,可说是行走于yīn阳交界处的,实在是古怪

苏姀有心追上去弄个清楚,却又放心不下张殷殷,略略沉吟,终还是跟着张殷殷去了

纪若尘茫然不知道左邂逅的女孩儿是何来历,只能放在心底深处三人行脚程十分快,数日后便到了范阳地界,前方不远,便是安禄山的辖境了本朝国力昌盛,在这边塞之地,也是人流熙攘,内中颇有些历炼的修道之士

纪若尘等三人悠然行在官道上,顺便看看北地的风土人情,山川地势

一路行来,玉童极是令引人瞩目,如此相貌人物,又是道基深厚,引得有许多青年修士心头炽热,寻着各种藉口接近三人,想要探询玉童与纪若尘、济天下关系者有之,借着问路表明自己身份,显示身家门派者有之,甚至还有些想埋伏在前方,打主意qiáng行抢人的所以三人一路行来,倒也不寂寞

三人本来走得不疾不徐,纪若尘忽然双眉一扬,身体一晃已在数十丈外,拦在一个青年修士之前他随随便便一伸手,已将青年腰间悬着的一柄古剑摘下,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那青年修士呆呆地看着纪若尘,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呛啷一声,古剑出鞘三寸,但见剑锋寒光耀眼,的确是一口好剑只可惜剑虽利了,却没什么灵气,在修道人手中无甚大用,不过是件装饰之物而已

纪若尘笑了笑,道了声好剑,看似随意地问起兄台师随何处,剑从何来?

青年修士虽然一肚子疑问,可见纪若尘态度和如春风,又是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身修为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倍去,因此不好也不敢发作见纪若尘问起,青年修士言道自己出身于自一个小门派,不过本家堂兄在方今正道之首青墟宫学艺听他说宫中谪仙有一位道侣,更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容貌气度实不应是人间所有,也只有谪仙那等身份,才配得上她青墟中无数年青弟子心中暗自仰慕,又无从模仿她的气度风仪,有一名女弟子便觅得能工巧匠仿制了她曾经佩带的古剑,时时常带在身上自此有这开端,年青弟子炼制自己所用仙剑时,便几乎都选了这个式样这青年修士心中羡慕,便也向堂兄求了一口剑来以他身份,当然不会给他附有jīng妙法术的仙剑,那堂兄随便给了他一口炼废的古剑,挂在身上是那个意思就行

又是呛啷的一声,纪若尘还剑入鞘,将古剑放在青年修士手上,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兄台资质上佳,只消勇猛jīng进,将来必可得入青墟门墙”

说罢,纪若尘悠闲举步,一步十丈,转眼间已去得远了

青年修士心神犹自激荡不已,手捧古剑,遥想青墟宫中神仙风范,再念自己得列门墙后光宗耀祖的风光,不由得痴了

一旁玉童盯着这青年修士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却是有些想不通为何纪若尘会放过了这人她清晰记得,这柄剑的式样,与孤峰绝顶上那沉眠似的人xiōng膛上chā着的那口古剑一模一样

纪若尘一行三人越过范阳,继续北进之时,青墟宫中正张灯结彩,贺客如云今天正是今日乃是青墟宫掌教虚玄真人七十寿诞,以青墟宫当今今日之威势,自然是四方来朝的格局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门派都遣人来贺,且大半大多是门主亲自登山拜见那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更是也不辞辛劳,兼程而来平日里他们哪有巴结青墟宫的机会?都盼着能借着这个机会攀上青墟宫这棵大树,抱一抱谪仙的粗腿,好咸鱼翻身,飞黄腾达就是那些对青墟宫作为不以为然的,或是过去有宿怨的,也都硬着头皮上门,一来赔罪,二来释示好,想来在这大喜之日,应该不会被青墟宫扫地出门,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不好好抓住

前次道德宗西玄山大战,虽然是以天下诸派联盟的惨败告终,但那次前期乃是真武观指挥,打得实在是乱七八糟,道德宗是手下留了情,才没大开杀戒而且道德宗也没将一盘散沙似的天下诸派放在眼里然而后期青墟宫甫一出手,气象立时不同青墟只派出来一个不成气候的虚天,就以仙阵将道德宗牢牢封在西玄山中,并且险些将千年不破的西玄无崖大阵也给破了虽然道德宗突然祭出厉害法宝,毁了仙阵阵眼,但若阵眼是在虚玄或虚罔手中,相信结局必会不同其实今日道德宗虽已能在天下行走,可谁不知道这是青墟宫手下留情?若青墟有意,怕早打破西玄山,灭了道德宗三千年道统了

谪仙一出,天下谁能争锋?

天下修士十有**忘记了道德宗还有一个闭关未出的紫微,极少数记起了的,心中也并不看好道德宗的前景

以道德宗之能,尚且都挡不住青墟锋锐,其它与青墟有隙的各派,掂一掂自己的份量,便都忍辱负重的上了青城毕竟面子事小,道统事大青墟宫有谪仙坐镇,那即是天下无敌,想灭谁就灭谁,半点商量余地都欠奉的

是以今日虚玄寿诞规模盛大,实是立派千年之最,青城峰上容纳装不了下这么多的宾客,后来的只能安置到方圆数十里的山峰上去都安置了不少宾客贺客人数之众,身份之高,均远过当日纪若尘与顾清订亲、道德宗与云中居两派联姻之时

今日来宾中也有不少是曾经参加过道德宗那场盛会的,两相比较之下,哪一派势力更为深厚雄qiáng,自然分明少数贵为一派之主的,更是曾在道德宗内堂见过盛装的顾清,那云淡风清、与天地同在的风采,称为天人也不为过可是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短短数年时光,昔日道德宗座上新人就变成了青墟宫谪仙仙侣,虽说顾清人品容姿世上无双,绝对可当上起谪仙仙侣的身份,但这变化之快之奇,还是令知情人暗自称奇之余,又有些不以为然

此时月上树梢,从飞来石畔望去,可见青城山上灯火点点,灿若九天星河,好一个座人间仙山,好一派盛世繁华!

青墟宫景sè清奇,占地却不广,更无法与太上道德宫的恢宏壮丽相比但今夜灯火灿烂,人cháo涌动,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宫门外虚天率领一众弟子恭立着,迎接人cháo攒动的登山贺客八盏高高挑起挂于宫檐着下、足有丈许高、双人合抱粗细的七宝琉璃灯大放光华,给虚天面上镀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这热闹繁华的青城山上,惟有飞来石附近灯火全无,成了喧嚣中一块净土这青墟宫禁区只属于一人一仙,此际仙在俯府瞰群山,人在练剑修心嗡嗡嗡,古剑声若龙吟,带起淡淡光华,矫矫似如龙游,回转如意然而听在吟风耳中,剑音中里分明有的一丝再清晰不过的狂乱却再也清晰不过

望着灯火通明的青墟宫,吟风问道:“今晚不知云中居会不会遣人过来”

顾清缓缓收了古剑,依旧淡漠地道:“师兄向来是宁折勿弯的性子,定然不会遣人来青墟的”

吟风叹了口气,道:“在我转生青墟之前,据说云中居与青墟宫素来交好,要比同道德宗的关系亲密得多然而如今为了道德宗,清闲真人宁可疏远青墟,甚至不惜一战我实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何以如此,难道我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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