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破绽(一更)
贺六信步进得永寿宫大殿,给隆庆帝叩了首。他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刘大。他知道,刘大一定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刁状。
隆庆帝口气和缓的问道:“贺六,朕听说你纵容手下,放铳伤了东厂的人?”
贺六竟然在隆庆帝和刘大面前耍起了无赖:“启禀皇上,兵部造办处给南镇抚司火铳队打造的鸟嘴铳,火门有问题。今天臣的下属,只是走火误伤了东厂的人。”
纵观嘉靖、隆庆两朝。皇帝jīng通于耍无赖,臣子们亦是耍无赖的行家里手。贺六耳闻目染,自然也学会了耍无赖的本事。
刘大在一旁闻言大怒:“贺六,你欺君!走火误伤?你手下的人走火走的也太准了吧?直接废了那番役的一条腿!”
贺六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让走火的人去东厂,你们卸他一条腿不就扯平了么?哦对了,上晌我去东厂的时候,刘督公正在郭阁老府上。你应该还不知道,走火的人是锦衣卫百户李如柏。”
锦衣卫耳目遍及京城。刘大万万没想到,自己私会郭朴,暗定攻守同盟。如此隐秘之事,已被贺六知晓。最重要的是,贺六竟当着皇上的面说出了这件事。
隆庆帝皱了皱眉头。大明历代皇帝,都是用太监牵制朝臣。皇帝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太监跟朝臣走的太近。
贺六此话一出,刘大哑口无言!李如柏是什么人?辽东大将李成梁的次子!李贵妃的义女、大明县主朱香未来的宾食!锦衣卫贺疯狗的乘龙快婿!东厂要是真敢卸了李如柏一条腿,李成梁放不过他,李贵妃放不过他,皇上更放不过他!
隆庆帝摆摆手:“罢了!既是误伤,贺六,罚李如柏两个月的俸禄也就是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这件事。”
刘大和贺六齐齐叩首:“臣(奴婢)遵旨。”
隆庆帝又道:“贺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刘大在南昌找到了传国玉玺。现在东厂那边正在辨别真伪。朕早就听说,你出身查检百户,jīng通鉴别古玩珍宝。这几日,你就会同刘大,一起验明传国玉玺的真伪吧!”
刘大的脸都绿了:传国玉玺是我找到的,皇上竟让贺六chā手这件事?
他虽心中不满,嘴上还是说:“臣遵旨。”
贺六跟刘大出得永寿宫。贺六道:“刘督公,请带我去看传国玉玺吧。”
刘大瞪了贺六一眼:“有件事,你心里应该清楚。皇上希望传国玉玺是真的。”
贺六意味深长的说道:“传国玉玺始终是个死物。人的嘴却是活的。有人认它,它便是国之重器。不认它,它充其量不过是一块笨玉而已。”
刘大领着贺六来到东厂督公值房。
刘大道:“贺镇抚使稍等片刻。我去取传国玉玺。”
两柱香功夫后,十名东厂番役护着刘大回到了值房。刘大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印盒。
刘大打开印盒,贺六定睛一看:只见盒中有一古玉雕刻而成的印玺。七个玺角亭亭翼然。有一个角则镶嵌着一块金补子。
贺六伸手,将玉玺拿起。只见玉玺下刻着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贺六问道:“你是在哪儿找到这宝贝的?”
刘大笑道:“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带人到了南昌,就命令各级官府协助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一个多月前,南昌府衙有个衙役,到一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亲戚家搬咸菜。他竟发现,这传国玉玺压在了咸菜缸盖上!”
贺六道:“都说宁王叛乱时曾找到了传国玉玺。这玉玺如何压到了咸菜缸上?”
刘大道:“宁王兵败时,将传国玉玺沉入了玉带河。南昌府衙役的那个傻亲戚在玉带河打渔,稀里糊涂将他捞了上来。那渔民的脑子不太灵光,还以为这镇国重器是块颜sè好看的破石头呢!”
贺六听出了端倪:“不对吧!你说的傻渔民,即便不识美玉,起码他也应该认得金银!这传国玉玺上有一个金补角。他为何不扣下来,换成银钱?”
刘大一愣。他的这套说辞,糊弄的过张居正,却糊弄不过贺六!
刘大敷衍道:“都说了那渔民脑子不灵光。傻不拉几的,在他眼里,世上最值钱的东西不过是玉带河里的臭鱼烂虾!”
贺六又问:“哦。那好,你说这传国玉玺压在咸菜缸上,敢问压了多少年?”
刘大急忙编造道:“总有十几年吧!”
贺六闻了闻传国玉玺,又用手指蹭了蹭玉玺,放进自己的嘴里尝了尝:“玉乃通灵之物。可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压了十几年咸菜缸,玉玺之上应该留存有咸臭味道。敢问刘督公,咸臭味在哪儿?”
贺六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刘大慌了神。
刘大面露怒sè:“我知道,你是怕这传国玉玺是真的,我会因功受赏,升为司礼监掌印!故而横加质疑!你不要忘了,大明历代先皇都想得到这传国玉玺!当今皇上亦希望这玉玺是真的!”
贺六道:“行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四个字,古玩行里的人却讲究望、闻、问、切、尝五个字!问,就是要仔细问清珍玩的来历!你连来历都说不清楚,我还怎么鉴别它的真伪?”
刘大道:“好!你不是问这玉玺为何没有咸臭味么?我告诉你,我怕咸臭味玷wū了传国玉玺这镇国重器,专门派玉匠清洗过!”
贺六摆摆手:“刘督公,你快别扯淡了行么?民间有汞洗玉的说法。玉匠们清晰美玉,用的都是加了砒霜的汞!故而,美玉清洗之后,最少四个月不能佩戴。据你所说,你找到玉玺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玉匠清洗玉玺,亦在一个半月之内。玉上的剧毒尚未散尽。此刻,我应该舌头麻痹,老泪横流才对!”
刘大道:“我哪知道。说不定你守着一房娇妻,又年老无力,于是乎练就了一双百毒不侵的好舌头!”
贺六冷笑道:“呵。年老无力也比根本什么都没长的qiáng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