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出气筒
贺六有些奇怪,张鲸如今是司礼监的秉笔。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冯保。他怎么可能有闲工夫逛什么花鸟鱼虫市?
贺六吩咐兵马司的指挥:“你带我去找张公公。”
转头,贺六又对吕敬、孙泰说道:“走,咱们一块儿进去。看有没有好蛐蛐儿。”
指挥领着贺六,进得花鸟鱼虫市。
南街的一家蛐蛐店中,张鲸正在拿着几个蛐蛐罐儿赏玩。
见到贺六,张鲸连忙放下手中的蛐蛐罐儿,拱手道:“六爷,您老怎么来了?”
贺六笑道:“我不是辞了北镇抚使的职位了么?现在是无官儿一身轻。想到这边来弄几只蛐蛐、好鸟玩玩。赶巧就碰上张公公你了。”
张鲸道:“原来六爷也jīng通此道啊。快帮我看看,这只青背虎牙虫,值不值二百两银子。”
贺六看了看虫子,问:“张公公你现在重任在肩,怎么有功夫玩这东西?”
张鲸答道:“六爷,奴婢哪有这么闲在?是皇上要这东西。”
贺六轻轻皱了皱眉。张居正跟李太后,一向不准万历帝玩物丧志的。他们绝对不会准许皇上在永寿宫里养什么蛐蛐。
贺六问道:“张先生跟李太后知道这事儿么?”
张鲸yīn阳怪气的反问贺六:“呵,皇上如今已经是十六岁。难道养几只蛐蛐还先要去问张先生跟李太后同不同意?”
贺六猛然发现,张鲸跟自己说话,不似以前那般毕恭毕敬了。
要放在五六年前,张鲸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太监的时候,见到贺六,倒头就要三拜九扣,怎么敢这么yīn阳怪气的跟锦衣卫六爷说话?
转头,张鲸对蛐蛐店的掌柜说道:“这只青背虎牙虫,二百两银子,我要了!”
贺六拱手道:“得了,张公公,我还要去鸟店那边看看画眉鸟。就不耗费你的功夫了。”
说完,贺六跟吕敬、孙泰转身去了鸟店。
张鲸心中暗骂:老不死的玩意儿。都卸了职了,还跟我摆谱。也不想想,今后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张居正和你那干兄弟冯保的。
张鲸回了宫,直奔永寿宫。他装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苦瓜脸,双手将蛐蛐罐儿递给了万历帝。
万历帝正是玩心极大的年纪。他接过蛐蛐罐儿如获至宝。
张鲸愁眉不展的说道:“皇上,今儿我去买这只青背虎牙虫,遇上了贺六。”
万历帝抬起头:“哦?他说什么了?”
张鲸跪倒,带着哭腔道:“他把奴婢教训了一顿。说奴婢这是在撺掇皇上您玩物丧志。他还说了,说皇上要是醉心于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会辜负张先生、冯公公的期望!会成为。。。”
张鲸说到这儿,话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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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帝龙目圆瞪:“他说朕会成为什么?”
张鲸叩首:“皇上要先赦奴婢无罪,奴婢才敢说。”
万历帝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张鲸吞吞吐吐的说:“贺六说,说,皇上会成为周幽王、商纣王那样的昏君。”
万历帝凝视着张鲸,冷冷的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张鲸道:“他还说,这事儿要让李太后知道了,李太后定会狠狠的惩治皇上您!”
“啪嚓”!万历帝将手中的蛐蛐罐儿摔到了地上。
他勃然大怒:“贺六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朕的家奴而已!竟敢对朕说三道四!”
张鲸道:“皇上,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惩治贺六。奴婢以为,还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好。不然,真要让太后、张先生、冯公公知道了这件事。。。皇上您不好收场啊。”
万历帝怒道:“朝政他们不让朕管。朕现在不过是养一只蛐蛐,他们就忙不迭的要来管朕了?惹火了朕,朕要。。。”
张鲸连忙跪伏到万历帝脚下:“皇上您万万不可冲动!如今张先生跟冯公公总揽朝政。朝廷上下,净是他们的人。贺六虽然已经辞掉了北镇抚使的差事,可他在锦衣卫内的余威尚在。再加上他们有李太后做靠山。奴婢说句掉脑袋的话,您现在跟他们斗,也斗不过他们啊!”
万历帝道:“那朕该如何办?”
张鲸答道:“还是那句话。忍耐!等到皇上成了年,收回了朝廷大权。到那时,谁跟您作对,您便可以让他好看。”
万历帝的脸sè,由怒变忧。他瘫坐在龙椅上:“忍!忍!忍!朕倒地要忍到什么时候?”
张鲸劝慰万历帝:“皇上,张居正已然五十三岁了。奴婢听说,他的身子骨不怎么好。”
万历帝道:“万一他跟前朝的jiān相严嵩一样,活到八十多呢?难道朕要跟他再耗三十年?”
张鲸沉默不语。他已成功的挑起了万历帝的怒火,他乐得看到万历帝恨李太后、张局正、冯保、贺六恨的牙根痒痒。
万历帝怒不可遏,却又拿贺六无可奈何。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张鲸说道:“朕管不了朝政,也tiáo动不了锦衣卫。可朕总能使唤使唤宫廷禁军吧?贺世忠今日不是在东华门当职么?你让他站到永寿宫门外的日头地里去。”
万历帝跟贺世忠自小一起长大。他心中对贺世忠存着八分的君臣之谊。可他恨贺六,又无处发泄,只好把贺世忠当成了出气筒。
张鲸出得永寿宫大殿,来到东华门外,找到了贺世忠。
张鲸道:“贺百户,皇上说了,让你去永寿宫外值哨。”
贺世忠连忙道:“是,张公公。”
张鲸领着贺世忠来到永寿宫大殿外,指了指一块日头地儿:“皇上说了,就让你站那儿值哨。皇上不下旨,你不得离开。”
正值九月,秋老虎热起来吓死人。贺世忠穿着禁军盔甲,不多时便汗流浃背。
整整一个下晌,万历帝都没下旨让贺世忠挪窝。
直到日落西山,张鲸才慢吞吞的走出了永寿宫大殿,对贺世忠说道:“皇上有旨,让你下差。”
贺世忠一下晌在烈日下bào晒,又没喝一口水。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他,怎么受得了这个苦?
他干裂的嘴chún动了动:“臣接旨。”
说完,贺世忠艰难的挪动步子,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噗通”一声,他猝然倒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