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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刑罚在他们身上过一遍,就叫你在一旁端坐观赏。过样你会不会招呢?或者,把他们一片片的切成肉片,放在炉火上烤熟了,喂你吃下去,你受不受的了呢?”
苏幸脸上一白,明湛笑,“这些都是轻的。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苏幸,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当然,你嘴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要胁我。你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我愿意与你交流,你应该觉得荣幸,这个机会不是谁都有的。相对的,你要哄我高兴才是,我高兴了,让你免受皮肉之苦,不株连你的父母妻儿,或者让你速死,这都是你的造化。”
“你应该庆幸,你还有些许用处。不过,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种不理智的试图激怒我的做法。”明湛无法否认,凤景南对他的影响如此之大,他现学现卖,全都用在了苏幸身上。他款款起身,端足了姿态,安静的看着苏幸苍白的脸色道,“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处境了,苏幸。不是所有人都有我的好性情,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与你计较你的无礼。”抱着瓜子匣子,转而走了。
凤明澜自然不会留下,随着明湛离开大牢。并且,他决定,要送给明湛一个大大的好处。
93、忐忑
时光总会在不经意间改变许多。
例如凤明澜。
他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位骄傲任性浅显易怒的皇子,他以往或许是轻视凤明湛的,不过,今非昔比。
多少挫折过去,如今,对他而言,低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他一直缺少时机。而今,却有一个最好不过的时机。
当魏宁看到明湛与凤明澜这两个素来不对盘的家伙,竟然有说有笑,言笑晏晏时,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明湛看到魏宁,笑着打招呼,“魏大人,你回来了。午饭吃了没有,二皇兄已经在对面的流云阁订了包厢,我们一道过去喝一杯吧。反正是吃大户。”都称兄道弟了。
凤明澜笑的熟稔,道,“明湛你可忒不厚道了,我们三个,你才是大户,倒是捏紧了钱袋子来哭穷。王叔素来大方爽气,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吝啬家伙的。”
魏宁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很疼,看来不是他发梦或者进入了幻境空间。不过此二人的道行,相对于魏宁还是差了些,魏宁迅速的进入角色,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不动声色的笑,“那我今天有口福了。对了,苏幸你们审的如何了?”
明湛笑,“你这堂堂大理寺卿不来,我们如何敢审?不过是见识一二罢了。我替你唬了他一番,他应该会学乖一点儿。”
说了几句闲话儿,三人一道去用午饭不提。
用罢午膳,得知今日不会提审苏幸,凤明澜先告辞而去,明湛则磨磨唧唧的跟着魏宁回了衙门。
身后跟了条小尾巴,魏宁不得不提醒他,“世子可是有何吩咐?”
明湛厚着脸皮笑,“世子无甚吩咐,只是想多看子敏几眼。”
这点儿水平还不至于难为到魏宁,魏宁瞟明湛一眼,“衙门是办公理事之地,世子不如去外间儿花厅稍座,待臣理事毕,定出来给世子瞧个够。”举步到明湛眼前,俯身浅笑,一挑长眉,逼视明湛,轻声问,“不知世子的痔疮好了没?”
明湛嘿嘿一笑,抛出地雷,“我把咱俩的事儿跟父王和母亲说过了。”
魏宁虽然被这消息炸的瞬间失色,却远未到失态的地步,卫王妃那女人他吃不透,不过对凤景南,他的了解要比明湛深的多。凤景南为人,愈是亲近则愈苛严,这事给凤景南知道,第一个要发作的人不是魏宁,而是明湛。
当然,凤景南对明湛实在谈不上一个“好”字,不过,凤景南却是信任并且在培养明湛,平日里明湛说错句话,凤景南都是一顿好骂,若是明湛搞龙阳断袖,第一个先揭的就是明湛的皮。
不过,如今明湛的皮还好好的挂在身上,魏宁打量了明湛几眼,遂安下心来。明湛这小子说话,向来是三分真七分假,如今愈发炉火纯青了。
看来凤景南的确是知道了,那么为何没动静呢?这其间定有什么事,如果凤景南知道他怎么着明湛,以他的高傲与地位,绝不可能隐忍按兵不动的。那么……
魏宁迅速的恢复以往的自若,曲指敲了敲明湛手边儿的矮几,沉吟一笑道,“既如此,一会儿落衙我随世子亲往镇南王府,向王爷讨教一二。”
明湛没料到魏宁不但有惊无惧,还要更进一步,到家里去说理。俄的神哪。如果魏宁找上凤景南说,你儿子死活要跟我断袖啥啥啥的,凤景南的脸不用要了,他小命也得玩儿完。
明湛强撑着一口气,笑着去牵魏宁的手,摸了两摸,愉悦的点头,“好啊,阿宁先去忙,我在这儿等你,待你落衙,便与我一道家去。“
魏宁笑了笑,明湛的确历练的可以了,只是这强撑的一口气如何能瞒的过魏宁的眼睛,魏宁并不点破,反手捏了捏明湛的软乎乎的掌心,眼睛弯成月牙儿,欣然同意,“甚好。世子先在这儿喝茶吧。要不,我留下长风伺候世子。“
“不必不必,长风是阿宁的左膀右臂,我身边儿有范维几个也够了。阿宁,你先去忙吧,别耽搁了正事。”明湛一头虚汗的送走魏宁,坐了片刻,招呼都没打一声便带着人尿遁而去。
魏宁听到长风来回禀,淡淡一笑,这小混球儿,果然在弄鬼。吩咐长风,“给镇南王府送张帖子,就说我得了一坛五十年的女儿红,落衙后给二表哥请安,与二表哥共饮美酒。”
长风应声离去。
明湛前脚回家,后脚魏宁就打发人送来帖子,明湛的脸顿时侉了下来,神哪,阿宁有意致他于死地了。
凤景南接到帖子便是心情不错,笑对明湛道,“子敏善饮,又好美酒,她说是好酒,自然不错,到时你也尝尝。”
“你酒量稍差,如今年纪渐大,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失了酒量。以后都跟着我用膳,你也好生磨练一二。”
凤景南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明湛想找个理由逃了,又怕魏宁来了胡乱说话编排于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终归要回来的。想跟凤景南坦白从宽,又担心皮肉受苦,没胆子说,只得暂且硬着头皮应了,忙道,“那我去吩咐厨下,做几样父王爱吃的小菜。”
听了这话,凤景南无不熨帖,笑了笑,温声道,“哪里还用你单去吩咐,厨下若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就不必再让他们伺候了。”想着明湛的确是有些长进了,如今说的话也颇能入耳。哪里知晓明湛在外捅了篓子,如今做贼心虚,心里有鬼,恨不能再巴结凤景南些,以期改变以往自己留给凤景南的印象。
凤景南见明湛颇有些手足无措,思及明湛对魏宁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开口道,“男人之间,纵使倾慕,也要自有风骨,切莫缩手缩脚做小家子态,叫人小瞧。”
“父王,你不怕我给您丢人么?”明湛搓了搓手指,看向凤景南,忐忑不安。
凤景南淡淡一笑,“凡事需有度。明湛,做任何事都是如此。子敏性情偏冷,你也热不到哪儿去,你们两个能不能在一处儿都要另外说。我何必为尚未发生的事动怒呢?”
“阿宁都不大理会我。”凤景南如此开明,大出明湛意料,一脸黯然,趁机自首,“我今天去调戏了他几句,他肯定是来跟你告状的。”
怪不得你小子今天格外乖巧呢,原来事出有因,凤景南稍稍思量,前因后果自然明白了,见明湛时不时偷瞧自己脸色,不觉好笑的问,“你还会调戏人了?”
“说笑而已。”
“那你缘何如此心虚?”
“怕你生气呗。”
“蠢货。”
94、秘史
明湛终于明白了,凤景南为何骂自己蠢。
魏宁的确来了,不过并没有明湛想像中的告黑状行为,甚至魏宁什么都没提,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礼数周全。
直到夜幕降临,酒半羹残,魏宁微醺的告辞,人家都没说什么。
反倒是明湛白担了半夜的心,还露出了小人嘴脸,十分丢人。
明湛扶着凤景南去房里休息,心里有些懊恼,该死的魏狐狸,成心叫他丢大丑。
侍从捧来温水手巾,凤景南懒懒的坐在榻间,只淡淡的扫了明湛一眼,并不起身动弹。明湛知其意,亲自取了牙刷牙粉,请凤景南刷牙。
当然,牙刷是明菲的“发明”。
待凤景南刷牙漱口后,又在铜盆的温水里拧了巾帕伺候凤景南净面。
凤景南头一次享受了明湛的服侍,说起来,明礼以前也这样伺候过他,硬是觉得没明湛伺候的舒坦。当然,这里头也有人类的劣根性,犯贱的原因。
强硬多时都不肯低头的人,忽然间自己做了蠢事,栽了个大跟头,不得不低头了。呵呵,这种类似于中了超级大奖的快感,让凤景南从头发丝儿一直舒坦到脚后跟儿。
明湛这样乖巧的讨好凤景南,自然是憋着坏水儿,另有所谋,伺候着凤景南脱了衣裳去了鞋子上了床,明湛也梳洗了,换上睡衣跟着上床歇息。
时间尚早,凤景南并无睡意,只是今日酒美醇香,加上魏宁奉承劝酒,他喝了不少,当时并无察觉,如今酒意上头,微微飘忽眩晕,十分舒服。
明湛死皮赖脸的上了床,凤景南也未赶他,只笑道,“你倒是自觉。”
“看父王你晚上喝了不少,夜里万一有什么不舒坦,儿子也好留下伺候您呢。”明湛拉开被子搭肚子上,又将枕头竖起来靠着,侧身对凤景南道,“父王,听阿宁说是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养大,你说说看,他对我到底有没有那意思啊?”
凤景南眼睛半阖,淡淡地,“有意思没意思,他也不可能跟你在一块儿的,你死了心吧。你要是喜欢男的,什么样的侍童没有,子敏年纪偏大,又无国色,脾气亦不温顺,你这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明湛细瞧凤景南的神色,见并无异样,他当然不是要跟凤景南讨论自己断袖的事,他只是想确定,看来凤景南对自己断袖果然是毫无芥蒂的。
实在是诡异哪。
谁家老子能这么敞开心胸的支持儿子搞断袖呢?哪怕凤景南另有所图,不安好心眼儿,母亲对他可一直是极关爱的,连母亲也未表现出多大的震动与反对。
明湛早觉的不对劲,此时趁着凤景南酒醉,防备心放到最低时正好要试探一番,抽冷子发问道,“父王也不想让我留下子嗣吗?”
凤景南眼皮忽地撩起,利敛般的目光直射明湛双眸,似乎要探查到他的内心深处,薄唇抿成一条线。这一眼望过去,即便凤景南什么都不说,明湛也已心有分数,薄皮丹凤眼微微眯起。
凤景南心知明湛必是猜到了些什么,冷静的直视明湛的眼睛,“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明湛。”
明湛微怒,问凤景南,“请问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子?还是从什么地方捡来充数玩儿的吗?”
凤景南顿时恼了,不悦道,“这是什么狗屁话!”如果不是有些心虚,早一脚将明湛踹下床去。
明湛冷笑,“那你什么都不对我讲!我还说呢,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样好心了,看我搞断袖也不生气,还以为你开明呢?不想是别有深意。不管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何历代镇南王无嗣的原因?”终于说出早埋入心中的疑惑,明湛趁着自己气势正足,且占了理,一勾唇畔,讽刺道,“别跟我说一帮子老祖宗都去搞断袖了!”
凤景南早便知明湛得理不饶人的,这混帐小子主动留下,果然没安好心。此时,明湛一脸委屈,眉毛斜竖,正是要苦主讨要说法儿的架式。
凤景南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我本想以后再与你说起的。”
“既然早晚要说,现在就说吧。我又不是心里承受能力差的,听了也不会怎么样。”
明湛已打定主意要问知里头的密辛。
“历代镇南王继位前都会喝下一种密药。”凤景南轻描淡写的将密辛说出,“这种药,会绝子嗣。”
明湛心中已作过如此猜测,并不算太过震惊,反问道,“镇南王也算权霸一方,就是哪代帝王也不敢强逼服药吧?”
“你也知道自第一代镇南王无嗣过继皇子为嗣的事吧。这药,并非出自镇南王府之手,而是在皇子过继前,由皇上所赐。”凤景南见明湛唇角冷峻,叹一口气道,“知道了吧。是要子嗣还是要王权?并非不可选择。”
未待明湛相问,凤景南便道,“当年我的药被人换了。”
“被,被谁?”谁如此胆大包天,能换了先帝手里的药,明湛想及当年风起云涌,便不自觉喉咙发干,吞了口唾液咕咚咽了下去。
“皇兄使人换掉的。”凤景南幽声道,“当时先帝已立戾太子为储君,镇南王叔虽然看中我,可废后方氏太过歹毒,她生怕将来我会过继皇兄所出之子为嗣,更担心我会用镇南王府之势动摇太子储位,便愈对皇兄用药。”
“废后方氏素来以慈悲脸孔示人,当年她得知子敏在我府上念书,便让子敏到宫里为太子长子做伴读,子敏偶然听到她的心腹宫人提了一句,便设法告诉了太后。”凤景南道,“我们就这样逃过一劫。”
“那药呢?”
“被废后方氏差人送到了太子宫里。”凤景南唇际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连眼神都冷淡了许多。他一直不喜欢卫王妃,的确与卫王妃的出身有关,卫王妃在幼时常进宫陪方皇后说话儿,甚至会在宫内小住。而且卫王妃那种冷淡而理智的性子,凤景南对她一直防范颇深。
明湛初闻这等秘事,小小声道,“原来太子不能生育啊。”这,这兄弟二人可真是绝了,给戾太子绝了种,就是先帝也没办法立一个不能生育的儿子为继承者吧。
当然,戾太子曾有一子。
可,那也架不住古代小孩儿夭折率高啊。
“这谁知道呢?反正太子到死也只有一位长子。是与不是只有废后方氏清楚了。”凤景南冷笑。
明湛忙去给凤景南摸胸顺气,劝他道,“反正也是咱们胜了,快别为这些死人生气了。”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方皇后真不知道该如何咬牙切齿的恨这兄弟二人呢。
凤景南一笑,对明湛道,“你不必担心,皇兄没有给你用过什么药。”抓住明湛的手道,低声对他言道,“凡服用禁药,下面会出现一颗朱砂痔,你那里我早看过了。”
“皇兄也看过了,是不是?”凤景南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戏谑之意。
明湛想到那事儿,原来凤景乾另打了主意,索性厚着脸皮一笑,“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让皇上服侍一回的,说起来,我运道还不错。”明湛凤眼半眯,凑近凤景南问,“皇上看我那里做什么?他既没给我用药,就不怕鬼叫门。莫非,父王手里也有这种药不成?”
凤景南敲明湛的脑袋,“若非如此,我如何能保得住你。”
凤景南的意思很简单,大家都是有儿子的人,你给我儿子用药,我也对你儿子不客气。
明湛翘了翘唇角,凤景南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几分本事是真的,他死咬着不松口的问道,“既如此,可你看着我玩儿断袖,是不是真不想我留下子嗣?”
凤景南斜眼冷笑的看着明湛,“你这话当真可笑至极,跟男人拉扯不清,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还不知感恩,倒来问我?你素来视我为冤大头,有好事绝不能找我的。倒是你跟王妃母子情深,怎么她也没拦你一二呢?”
明湛被凤景南一顿话尽数将脸皮扒落,好不丢脸,强撑着道,“母亲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知道什么。有了大事,我不与父王商议,莫非要求助于母亲一个女人不成?如此,咱家男人还有何用处?”
凤景南讽刺道,“你少给我强词夺理,既然话已说开,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子嗣的事儿吧。”
明湛问,“那大婚……”
“大婚与子嗣是两码事,”凤景南凝眉,似有无数未尽之意,道,“你现在还小,再等几年也不迟。”
明湛素来大方,“我还当什么事儿,直接说就是了,生不生也无所谓的。何必兜这样的圈子。”
凤景南是真的惊讶了,他绕来绕去想说服明湛的事儿,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怎不让人郁闷到想吐血。
“我知道父王有许多事不想告诉我,不过呢,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明湛睚眦必报的还了一句曾经凤景南用来讽刺他的话,放下枕头,拉起被子,倒头睡了。
95、提示
明湛睡觉如同做人,极不安份。一会儿踢腿、一会儿磨牙、一会儿说梦话,一会儿咂吧嘴,烦的凤景南只想将他扔出去。
一会儿明湛挤了过去,咣当一条腿砸凤景南身上。
凤景南大恨,扳开明湛的腿撂一旁,决定下半辈子都不能让明湛再跟他一个房间休息。
凤景南几番在即将入眠时被砸醒,纵使泥人儿也要火了,伸手狠狠给了明湛几巴掌,明湛迷迷糊糊的咕囔了几句,翻身继续睡。
第二日,明湛半边屁股都是肿的,气吼吼的问精神倦怠的凤景南,“你半夜里打我了是不是?”
凤景南脑袋一个激凌,醒了盹儿,死不承认,“没有的事儿,你昨儿夜里睡觉不老实,摔到床下好几回,我时时要警觉抱你上床,不知感恩,还念叨什么,定是自己摔的。一大早的发颠,赶紧梳洗。一会儿用过早膳,你去瞧瞧给太后预备的寿礼,跟你母亲商量商量,可有什么要添减的没?”
明湛能信他的话才有鬼,披头散发的对凤景南撂狠话,“以后别想我在跟你同榻而眠了。”
凤景南闻言笑两声,瞅一眼明湛眼角糊的眼屎,奚落道,“哟,我可真稀罕你。”老子求之不得呢。
明湛冷哼一声。
凤景南不理会明湛,唤人进来服侍。
别看明湛跟着卫王妃长大,口味儿却与母亲南辕北辙,卫王妃喜素食,明湛却偏爱酸甜肉类,无肉不欢。
这一点,与凤景南相似。
父子俩都已收拾停当,一个雍容霸气,一个机伶俊俏,明湛于凤景南下首儿,安静的享用美食。
他觊觎凤景南的厨子很久了,搅了搅碗里的粥道,“以后叫他们多做一份儿,给我送去,父王这里的厨子比我那儿的好。我院里的厨子做点心比较拿手。”
凤景南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湛,一口吃的,偏这小子真就好意思开口要。你不给吧,显得小气;给了吧,怕助长这小子的气焰。
凤景南索性换了个话题,“虽说暂且不必去江淮,你也警醒些,大理寺盐贩子的事儿多用些心。”
明湛一手捏着个芝麻花卷儿,一手挠了挠脸,又端起碗来喝粥,“知道。苏幸很有些有恃无恐。”
凤景南并未放在心上,与明湛道,“那只是个贩盐的苦力,匹夫而已。不过,两淮的人既然敢把他交上来,想必是有些自信的,你得先撬开他的嘴。”
凤景南竟然提了两次,明湛看向凤景南,一挑长眉,打听道,“父王好像很关心两淮盐课?”差老子干活儿,是不是该先交底啊?
凤景南搅了搅面前的鸡丝香葺粥,给明湛提个醒儿,“你可以去问问子敏,这件事,还是他察觉到的。”
凤景南实在没好打击明湛,屁都不知道,就这两下子,还想着勾搭魏宁,简直是自不量力。
“你就直接跟我说了呗,怎么还叫我去问别人。”明湛恬着脸问。
“那不是别人,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在打子敏的主意么?”凤景南笑了笑,“男人,要拿出些手段来。子敏可不是你死皮赖脸的说几句好话就能到手的,昨儿竟被人找到家里来,连我,”沉吟一顿,凤景南取了块绢帕沾了沾唇角,方继续道,“连我,都跟着脸上无光。若你就这两下子,还是趁早死心吧。”
瞟一眼明湛手里捏着的小花卷儿,叹道,“成日吃这些饭,竟是一丝用处都没有。”
说完,起身离去,那种兴灾乐祸的鄙视,简直把明湛气个好歹,一口气多吃了半碗饭。
用过早膳,明湛叫了范维来吩咐,“去找你爹把帝都盐课这几年每个盐场的盐课要来瞧瞧。”
范维跟在明湛身边儿多年,应一声便去了。
范维早不是那个闷头念书的呆子,如今青衣玉带,眼神湿润,颇有几分灵秀。当初范文周很担心儿子念书念的世事两不知,只盼着儿子在经济仕途上开些窍儿,待范维真的开了窍儿,范文周觉得他儿子还是念书时最讨人喜欢。
帝都盐课数据已涉机密,非有凤景南的手谕不能外借,范文周素来无私铁面。
范维正在劝他爹道,“世子跟王爷那关系,不就跟儿子跟您一样么?父亲素来放达,怎么如今倒刻板了?您想想,您如今公正了,不把帐本子给我,我落个无能不说。世子转身去找王爷,王爷能不给他瞧么?只是这样一来,父亲也得落个泥古不化的名儿。咱们父子俩,这图的什么哟。”
范文周不为所动,合上手中的册子道,“盐课上的册子,岂是说看就能看到的。我还是那句话,没王爷的口谕,我不能给。”
“父亲,您这不是在为难儿子么?”范维亲自捧茶孝顺了一回,笑道,“不过,儿子也知您素来铁面无私的。世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要不这样,儿子伺候着,跟您一道去见王爷。成不成的,好歹尽了力,也不让父亲您为难。”
范文周受用了一番,做足了姿态,方取出钥匙,打开匣子,将一本册子取出递给儿子,“王爷早有吩咐叫预备着呢。”
合着您老是故意为难我呢。
范维心里抱怨,嘴上还得赔笑道谢,揣着帐本子回去复命。
明湛有些诧异,“这么快?”
“王爷早吩咐过的,要不是……”范维怎么着也不能告自己老爹的状,改口道,“要不是父亲忧我年少,多叮嘱几句,早就回来了,倒耽搁了世子的事。”
明湛了然一笑,“我那里有方古砚,你知道我对这个不大懂。一会儿,你拿去用吧。”
范文周最爱古砚,不少人知道他这一癖好,明湛给范维,自然是要范维支孝顺他老爹的。
范维也不与明湛客气,眉眼一弯,笑道,“多谢世子。”
冯秩上前为明湛准备笔墨,明湛笑问,“冯秩,你父亲喜欢什么?”
冯秩倒也落落大方,“家父偏爱古字画。”
明湛取了笔,掀开帐目,写下一组组数据。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去问魏宁,魏宁也没义务告诉他这等朝廷秘辛。不过明湛总能猜出三分,盐课上所涉,无非就是银钱罢了。
明湛直接将十五年间各盐场的盐课以年份产量画了坐标曲线图来比较。
明湛渐渐地抿起唇,眉毛微蹙,“怎么会这样?”
范维与冯秩也都有些震惊,明湛已经合上帐册道,“这件事,谁都不准出去乱说。”
“是。”
明湛靠在太师椅上,轻声道,“盐课上油水重,只要脑子没问题,皇上定是派心腹前往。两淮总督巡抚,盐课上的官员换都换了好几茬,谁能在这上头把持十几年呢?”转眸看向范维冯秩两人道,“十几年前,几位皇子都还小呢,也涉及不到帝位之争哪。”
“世子,这不是太巧了么?去了零头儿,每年递减百八十万两,到如今正好十五年,盐课上比最初少了近千万两的银子。”范维道,“哪怕有人做手脚,这手脚做的了太简单的些,倒像是……”
范维冯秩相视一眼方道,“倒像是刻意做出来似的。”
明湛垂眸,温水煮青蛙,十五年前,盐课上能有上交约摸两千万,第二年少了八十来万,这个数字相对于基数几乎可以忽略;第三年与第二年持平,接下来十几年,盐课上的银钱一直在以几十万的数字递减,直到今日,盐课只得千万银两,朝廷难以维继。
谁会花十几年的时间做这样显而尽见的局出来呢?谁又有这样大的本事使唤的动盐课呢?
明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景乾,不,不是,凤景乾是苦主,没有银子,朝廷寸步难行。没有哪个皇帝会神经到拿盐课开玩笑。
凤景南?当然也不可能,这兄弟二人关系算是不错,可是互相防范甚深,凤景乾不可能让凤景南的手伸到两淮盐课上去。凤景南自己也知忌讳,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朝中的世家名门?
明湛浅笑,盐课里的水,他还没趟进去呢,倒又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96、二婚
明湛着人去问,得知魏宁尚未有提审苏幸的意思,便也没去大理寺。他想的不仅仅是盐课的事,还有他与魏宁的事。
凤景南说的对,魏宁是不会喜欢一个只会卖弄口舌之人的。魏宁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要理智有理智,要前程有前程,除非脑袋被门板夹了,否则是绝不能接受跟明湛断袖的。
明湛也不会自信到能让魏宁神魂颠倒,事实上明湛对魏宁也到不了神魂颠倒的份儿。
因为圆滑,魏宁的性子并不算突出,此人理智冷静已经深入骨髓,鲜有出错。这种男人看似柔和,其实总会偏于强大,从容优雅的仿似隐入丛林中的猎豹。
明湛欣赏一切强大的生灵。
他的确是用错了法子,用猫草去收服猎豹,显然是不符合生物法则的。
明湛托着下巴作高深莫测的胡思乱想状,就听一声熟悉的轻笑,“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朕唤你两声都没反应。”肩膀一沉,明湛回头,是凤景乾。
明湛眼睛里绽放着惊讶又愉悦的笑意,连忙起身,让出椅子扶凤景乾坐下,一面笑问,“伯父,您怎么来了?”
若是别人这样说,凤景乾定是不高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哪里来不得?不过明湛脸上的惊喜不是假的,让他瞧着格外舒服,笑着坐了,接过明湛奉上的茶,呷一口方道,“怎么,不欢迎啊?”
“哪儿能呢,伯父一来,我才知道一个词叫做蓬荜生辉呢。您要晚上来,我这屋子都不用点蜡了。”明湛笑着行了一礼道,“您先来我这儿,一会儿我父王定要吃醋的。”
凤景南听他把“吃醋”两字用在弟弟身上,思及这一典故,忍不住放声大笑,险些将一盏茶抖到大腿上去,笑骂道,“真是个促狭的,怪不得总是挨罚。”
明湛嘻嘻一笑,没半点儿要认错的意思。
凤景南消息灵通,后脚儿跟着也到了,在门外就听到哥哥的笑声,心道,这又是听了那小子什么阿谀逢迎了,高兴成这样。
明湛又让了回椅子,凤景乾笑对凤景南道,“其实是朕在宫里呆的烦了,想出来转转,也没什么去处,就来你这里找明湛说说话儿。”
凤景南笑,“瞧皇兄说的,您有事儿直接叫他进宫去就是了。”
“天天在宫里,要是我早闷疯了,亏得伯父耐性好才受得了,”明湛嘴快,径自截了凤景南的话,拍拍胸脯说,“伯父,下午咱们出去逛逛。要不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知道有家馆子南菜做的地道……”
“皇兄不能在外头用膳。”凤景南直接想一巴掌将明湛抽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养了这么个聒臊没眼力的家伙。皇上能在外头吃东西吗?中毒有个闪失算谁的?
这点儿打击对明湛来说算个毛啊,明湛完全当过耳旁风般笑笑,“那也无妨,我父王的厨子做饭也好吃,我今儿早上才说要跟他用一个厨子,心疼的他没敢开口应我,还找由子削了我好几顿。”
听着凤景乾的笑声,凤景南是真想削明湛了,不说话能憋死你啊!大嘴巴,什么都往外漏!这臭小子,知不知道丢人俩字儿咋写啊!
明湛显然是不知道的,跟凤景乾有说有笑,腻歪的不行,让凤景南心里时不时的犯上一二恶心。
凤景南便借此机会提起明湛的婚事,凤景乾看明湛一眼,明湛脸上是绝没有那种少年将要被指婚时又羞又喜的神态的,说起来,明湛算是二婚了。
二婚的人,自然不比初婚少年了。
“明日朕便指婚,也借一借太后的喜气。”凤景乾笑,“听说北威侯府两位姑娘,明湛,你见过没有?一个是北威侯的幺女,一个是北威侯长子的遗腹女,你喜欢哪个,朕指给你。”
明湛摸摸没毛儿的下巴,嘿嘿坏笑两声,极猥琐的小声道,“多多益善,伯父一次把她们姑侄二人都指给我,我也不嫌多呐。”
凤景乾哈哈大笑,他就喜欢明湛性子中的痞气。
凤景南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抽了明湛脑袋一巴掌,怒道,“闭嘴!没规矩的东西!”
原本,凤景南想着,明湛年纪渐大,又有了些身份,人前当给他留些脸面。所以,凤景南忍的好不辛苦。
凤景南何等光鲜要脸面之人,偏生出明湛这等无赖种子,啥炮都敢放,一时忍无可忍,赏了明湛一巴掌。
若是别人挨这一记巴掌一声呵斥,估计早跪下战战兢兢了,偏明湛只摸了摸脑袋,嘻嘻一笑,对凤景乾道,“伯父,您看,这年头儿说句老实话都要挨揍,简直不让人活了。”
凤景乾笑的直哆嗦,见凤景南眼睛一瞪要发作,忙伸手拦了,“就咱们几个说笑而已,明湛已到了慕艾的年纪,又素来实诚,一句笑言,何必当真呢?”
凤景南不好再训明湛,只恶狠狠的瞪了两眼。
明湛赔笑,抬屁股将椅子凑着凤景乾挪了挪,贼兮兮的对着凤景乾挤股眼。
凤景乾更是欢喜,对凤景南道,“明湛这样懂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若是朕有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凤景南无奈道,“皇兄,算我求你,你可千万别这样夸他。”眼风一扫,见明湛已笑的见牙不见眼,心叹,你还真够实诚的,人家那是客气话儿,傻子才当真呢。凤景南道,“您瞅瞅,这小子可不是个禁夸的。”傻不唧的当真了呢。
“朕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凤景乾天生与明湛投缘,尤其明湛如今嗓子好了,人也抽条儿拔高,愈发俊俏,更加喜爱于他,赞道,“明湛通明放达,真正难得。”
明湛马上弯着眼睛奉承凤景乾道,“侄儿这都是随了伯父您哪。”
凤景乾大笑。
凤景南午饭都不想吃了,老子这做亲爹的摆这儿,你他妈的硬说像你伯父……真是谄媚的没天理了。
凤景乾笑呷一口茶道,“朕若能得明湛时时伴在身边,添寿十年。”
“那敢情好,我将他送给皇兄吧,反正天天看着他没不来火儿的时候。”凤景南笑,似真似假的说道。
明湛皮皮道,“我就是父王的专用出气筒。伯父您不知道,父王如今每日三件事,吃饭睡觉打儿子,少了哪个都不成。”
凤景南跳起来,明湛嗖的跟着躲凤景乾身后去了,身法行为之俐落,堪比武林高手。
凤景乾拉着明湛的胳膊拍了拍,笑斥,“你这张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你父王可不像朕这样好性子,罢了,是该给你娶个媳妇儿管管你了。你到底喜欢哪个,不说的话,朕随便给你指一个?”
“阮探花儿那样年轻,我要是娶了他侄女,不是要叫他一声叔叔了。就北威侯的女儿吧。”明湛随口说道。
凤景南不着痕迹的扫了明湛一眼,见他眼睛亮亮的含着笑,倒也没多说。
凤景乾倒也没想过辈份的事儿,反正皇家的辈份向来是乱七八糟,再者,阮贵妃又不是皇后,算不得凤景乾的嫡妻。如今明湛明言指出来了,今日明湛又逗的凤景乾开怀,凤景乾自然笑允。
阮家的亲事,还是凤景乾先跟凤景南提的,人家凤景南父子没二话,应的痛快,凤景乾笑着赞几句,“阮家的家教是极好的,那两位阮姑娘,朕托太后瞧过了,都极不错。”
凤景乾的确待明湛格外优容,这俩人天生透脾气,凤景乾喜欢明湛活络讨喜的性子,知情识趣有分寸。人嘛,都愿意把好东西给自己喜欢的人,帝王也不例外。
要不怎么有得圣心一说呢。
只看凤景乾两次为明湛指婚便知一二,头一遭,那会儿明湛无才无貌还是个哑巴,硬是指了公主之女。
第二遭,也是侯府嫡出。
不少人羡慕明湛的好运气,头一个老婆,明湛得了名声,第二个老婆,明湛又得实惠。
其实对这门婚事,卫王妃并不如何满意,虽然退而求其次的选了阮家嫡女,不过阮晨思的性情实在不对卫王妃的脾胃。
只是,此事是皇上牵头儿,不好回绝,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卫王妃轻笑,或者根本不必她去回绝,唤了侍女来吩咐一声,“上次太后赏的凤凰金的缎子挑两匹好的出来,还有那株八宝玉树、珍珠瓶、青白玉雕龙凤纹瓶、白玉马,一并收拾了,给阮家二姑娘送去赏玩。”略沉吟道,“就说,那缎子是太后赏的,想着二姑娘青春可人,裁了衣裳穿,最鲜亮合适不过。”
青玉俯身应了。
卫王妃特意将此事知会了凤景南一声,凤景南微讶意,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如今倒是与以往不一样了,我以为阮家嫡长孙女更合你的意呢。”
“到底是明湛娶亲,他是个闷不住的。阮家孙女也不错,只是端庄太过了,明湛怕不会喜欢。”卫王妃眼神柔亮,与以往大不同,亲自递了盏茶予凤景南,笑道,“先头小郡君,只白担个名儿罢了。如今办了明廉的婚事,便该是明湛了。我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少年,起码要在帝都喝了媳妇茶才行呢。”
“说的是,明湛也到了年纪。指了婚,便去着钦天监算个时日,待他今年完婚,咱们再回云南。”嫡子到底是不同的,不论凤景南对明湛是喜是厌,明湛的确是不一样的。
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在古人的思想里,男人一生中两大要事:传宗接代、光耀门楣,而且前者更重于后者。凤景南道,“我去瞧瞧明湛。”拔腿走了。
明湛陪凤景乾用了午膳,下晌午俩人带着随从出去逛了一圈儿,直到傍晚,方在宫门前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刚刚梳洗过,明湛正倚在榻上继续看盐课的帐目,凤景南来了。
明湛看的入神,头发半潮,鸦翅般披在肩头背上,眉毛轻拧,薄唇紧抿,时不时拿铅笔勾勾画画,认真的侧脸还真有几分味道,凤景南想道,若一直这样,也不枉老子为他操的心了。放重脚步走过去。
明湛抬头,侧眼瞧见凤景南,唇角一勾,眼中浮出几抹星光似的笑意,原本端重的脸孔就多出几抹狡黠来,明湛跳到地上,手里握着册子作揖,“哟,父王,您来了。儿子给您请安。”
明湛眉开眼笑的行礼,口舌间颇有几分玩味油滑。凤景南也纳闷儿,我怎么一听他开口就窝火呢。
凤景南屁股刚挨着榻边儿,明湛跟着开口,“父王,我刚好有事想向您请教呢。”您老来的真是时候,及时雨啊。
“什么事?”凤景南的眼睛自然而然的落在明湛手中卷握的帐目上。
明湛随之坐在凤景南身畔,举起帐册敲击着手掌心,一笑道,“我想要这些年盐课转运司官员的名细,还有两淮总督巡抚的名单。”
凤景南靠着榻,眼睛眯了眯,“你口气不小哪。”
明湛面不改色的笑,“口气小了,岂不是给父王丢人么。”递上一盏茶道,“就是为了不堕父王的威风,我这口气也不能小啊。”
凤景南轻抽他一记,骂道,“你这贫嘴贱舌的毛病该改改了。你是我镇南王府的世子,行事要记得体统分寸,别总跟个奸佞谄媚似的,没的丢脸。”
明湛皮皮的笑应,“是,以后再不会了。与人说话前,先端起三分架子,保证不给父王丢人。”
眼珠儿一转,笑道,“父王,这世上值得我去谄媚的也没几个。除了您,就是皇伯父了,偏父王您不爱听,我只好说给皇伯父听了。”
凤景南心道,你啥时谄媚过我,我怎么不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的混帐东西。
“明湛,你母亲难得来帝都一次,我与她商量着,趁着我们都在帝都,便为你大婚了。”凤景南道,“日子可能会稍微有些赶。”
“倒可以先订婚,我现在还小呢,那阮家丫头比我还小一岁,待过个三年五载的大婚也不迟。”明湛道。
凤景南皱眉,“过个三年五载,你都什么岁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儿子娶上不媳妇呢?且如今你已通人事,偏还有个怪脾气,侍童侍妾一个没有,也不知道装哪门子圣人?不早些娶妻,你房中事要如何解决?”
明湛头一遭给凤景南臊的脸都红了,吱唔着,“我看书上说太早跟女人接触对子嗣有碍的,你不也说叫我晚几年再生么。”
“你是打哪儿看来的异端邪说!”凤景南训道,“大家子弟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大婚,哪个妨碍到子嗣了?你拖到十八九,知道的说你性子怪癖,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有隐疾呢。”
天哪,不过是晚些成婚,便有了怪癖隐疾之嫌。明湛心里不大信,觉得凤景南危言耸听,不过此事他无所谓,便道,“那就听父王的。”
早该如此。凤景南心里舒服了些,对明湛道,“既然大婚,你这院子还该收拾一二才是。”
“不用了,前年才修整过,都是簇新的,劳民伤财的。”
明湛有一样好,他是真的不讲究排场,也没什么奢侈的爱好,行止只要求舒适两字。与好人情往来的明义和好名鸟儿名花儿的明廉相比,明湛这院子里的花销要少的多。
凤景南道,“这怎么成?新房怎么着也要重新装潢过,且这些家俱也要换新的了。”
明湛想了想说,“这院子我住的挺舒坦,先不要动。我看旁边儿的兰香院不错,把那院子收拾出来做新房吧。我也省的搬了,阮家有什么嫁妆都放在那院子里去。这院子我依旧住着。”
“兰香院是不是太偏了?”
“偏什么,挺好的。在云南,父王也有自己的院子呢。”明湛道。
“行,你看着办吧。”
97、夺权
阮夫人接到卫王妃的礼,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再三谢过王妃的赏赐,给镇南王府来送东西的媳妇子一人一个头等封的赏银,双方各自欢喜。
阮夫人对女儿道,“大事已定了。”
阮晨思垂头,只笑不语,脸慢慢的羞红了。
“还是我儿争气。”阮夫人欣慰至极,大女儿为贵妃,小女儿为王妃,亲生儿子是探花儿,老公是侯爷出身的一品尚书,一个女人到了阮夫人这份儿,已经颇有成就感了。
与此同时,内务府来了工匠装修兰香院。
卫王妃这几日心情大好,对两个庶女更加和悦,平日也不必她们姐妹立规矩,只在屋里念念书、做做女红、或是去园中赏花玩笑,并不拘束。
明雅亲自端了茶给明菲,笑悠悠的,“三姐姐,喝茶吧。”
明菲接过茶水,轻声道谢,问道,“四妹妹成日在屋子里做什么呢?也不见你出来。”
明雅笑,“也没什么事儿,帝都与云南气候大不同,总瞧着外面日头大,懒的出门。”
“我也是。”明菲笑道,“昨儿我去花园子消食,听到兰香院那边儿叮叮咚咚的,外头全都用帐子围了,也不知道里头在忙什么呢。”
明雅思量着,这并不是什么秘事,便对明菲道,“听说是在打扫装潢,给四哥娶亲做新房呢。”
明菲眸光一闪,低头喝了口茶,温声道,“倒没听说有赐婚的圣旨。”
“八九不离十了,就是阮家三姑娘,晨思姐姐。三姐姐与她最是交好的。”明雅歪头浅笑,“我听说母亲是想待四哥哥大婚后再回云南呢。”
明菲一颗心都凉透了,双手紧紧握着茶盏,挤出一抹笑,“真是大喜事啊。”
明菲心不在焉的回房,遥水煮了酸梅汤,用冰镇了,盛了一小碗,呈上去。
薄瓷碗里一汪绯红,明菲接来并不喝,只是轻轻的握在掌心,轻声问道,“四哥要娶阮家三姑娘了。”
遥水浅笑,“可不是么?奴婢听说王妃给了阮三姑娘好些东西呢。以往阮三姑娘来咱们府上,王妃也都是另眼相待的。姑娘与阮三姑娘交好,日后阮三姑娘成了世子妃,更可以天天在一块儿弹琴论赋了。”
明菲并未多问,只是捧起杨梅汤细细的喝起来。
阮鸿雁,她记得那人。
初次是她们初到帝都,正遇到天街夸官,阮鸿雁一身红袍、鸦鬓簪花,骑在马上琼枝玉树一般。她在车里,匆匆揭帘一瞥。
第二次是阮鸿雁来府上请安,她与明雅躲在屏风后,悄声打量。
第三次便是在比武场前,阮鸿雁从容败退。
那是为明淇准备的选夫比武,那个野心家男人婆,明菲柳眉微蹙,露出一抹深深的厌恶。除了出身比她好,明淇又哪一点强于她?
这不是个讲究礼法的年代吗?怎么就容明淇亲选郡马了?不是男尊女卑么?怎么就容明淇大掌兵权了?
落梅院一年的幽禁,在明菲心中埋下一股深深的怨怼,不是她不守规矩,是她还不够强大,所以才任人鱼肉!如同今时今日,可有谁为她想过!
因为兄长未能册立世子,所以,她作为战败者的妹妹,只得俯身低头、匍匐于地,求得敌人一点点的怜悯。
明菲的唇角逸出一缕讽刺的笑,怜悯?
明湛手里握一卷地理志,斜倚在榻上,眼睛却未停留在书卷上,茫茫的不知看向哪里。
“世子,虽说郡主是您的同胞姐姐,不过公事不论私情,王爷若为郡主开府,只在咱们昆明就是了。缘何要建在临沧呢?”郡主不外嫁,王爷心疼爱女,为郡主开府倒也勉强可以接受,可您老还把房子造在屯兵处,打的什么主意啊?
如今凤景南为明淇选址建府的消息已经露了出去,范维跟随明湛日久,自然一心为明湛打算,直言不讳道,“世子还是该陈书王爷,您就这么一个亲姐姐,近了也方便照顾不是?”
冯秩道,“郡主早便在军中历练,看来王爷有意让郡主掌兵。世子也该早做打算。”
这俩人都不傻,明淇是个什么出身,但凡也不好离间人家姐弟。只是他们既然被派来辅佐明湛,而且明湛出身端贵,颖悟聪敏,有明主之资,将来明湛继位,他们便是股肱之臣。如今有人窃取明湛的利益,便如同他们的敌人一般,何况军权一事非同小可,故此二人对明淇此举颇是忿忿。
“你们想到了,父王身边儿的人都能想到。”明湛手一撑榻,坐起身来。凤景南的动作真快,这是要板上钉钉了。
明湛看向二人,笑了笑,“别担心,我自有章程,天还塌不下来。”
范维皱了皱眉,“依属下说,如今世子虽占了大义名分,却不比郡主手后军权来的实在。且世子多在帝都,与王爷一南一北,鲜少相处。”感情也不比明淇与凤景南的深厚,说起来,明湛吃亏就亏在此处。
冯秩肌肤略黑,不比范维白嫩,话也直接,“世子从未涉足军事,如今被郡主得了先机,再想插手,难上加难。”冯秩此人生性传统,对于这种母鸡司晨的事儿很是看不惯。
“父王不会让我插手军事的,起码现在不会。”明湛道,“军政不分家,既然军事上插不进,就从政事入手。”
二人率先想到的就是各家的爹,世子不……不会是让他们去当细作吧。
明湛哈哈一笑,“想多了不是?明淇去军中的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我若是听之任之,有一再有二,时日久了,谁还把我当回事?”
“世子有办法拦下郡主?”二人齐声问。
明湛摇头,“父王不会听我的。再者,父王在一日,云南便在父王之手一日,军队上的事不必急。只是如今大好机会在眼前,浪费了实在可惜。”
“你们也知道云南的事,云南的盐矿盐井,有没有你们各家的干股儿?”明湛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范维、冯秩。
范维干笑,“不敢相瞒世子,干股儿是没有,不过,几个大盐商每年的年敬也有一些。”
冯秩跟着点头,“基本上咱们云南数得上号儿的几家,他们都孝敬到了。”
明湛一愣,问道,“怎么不见他们孝敬孝敬我呢?”疑惑的看向二人,“莫非他们觉得我身份不够?”
二人皆一头冷汗,范维低声道,“那倒不是,说来世子您在云南的时日浅,倒有人求到我跟前儿,那会儿世子刚以得封爵,属下就没跟世子提这事儿。”那时明湛和凤景南关系正紧张,总不能再扎出现成的小辫子来。
“世子是要拿盐课开刀?”范维倒不是给明湛泼冷水,缓声道,“据属下所知,王爷对盐课向来精细,盐课上官员三年一换,皆是王爷的心腹之人。世子就算安进人去,也容易被架空。”
“我哪里有那么多人可安。”明湛摆摆手,“让你去还是让冯秩去?你们都不必去。我要让盐课重新洗牌。”
范维忍不住打听,“世子但有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明湛笑着扫了二人一眼,“你们先把信儿放出去,盐课,我要动一动。各家收的孝敬银子得暂且停几年了。”
冯秩有些担心,他是个直性子人,便道,“世子,您这口气比王爷还大三分。叫王爷知道,哪能有您的好儿呢?”不说王爷听了生气,关键是海口夸下去,万一做不成,就丢人丢大发了。
“虽然得以封爵,不过我手里,一无兵,二无权,大半时间都在帝都,”明湛冷笑,“所有人都以为我如今不过是尊被高高供起的菩萨,说的话不如放的屁响,更别提云南如今明淇已掌兵权,明礼打理庶物。父王正当盛年,少着还有三十年的春秋,三十年之后,会是什么光景?难道到那时候我带着你们去捡别人吃剩的。”
“我虽然在帝都,可他们得明白,云南是属于我的。”
明湛的话是放出去了,凤景南琢磨着,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云南十几个盐厂盐井,那里打头儿的都是凤景南倚重之人。
明湛现在想动他们,那真是得掂量掂量。
明湛啥都没干呢,不少人就打听信儿,是不是啊,世子要有啥动作?王爷知不知道?王爷是啥意思哪?
殊不知王爷也在等世子出招儿呢,凤景南已经下了决心,甭管明湛放什么天花乱坠的屁,一律骂回去。老子还健在呢,你就打老子家业的主意了?
凤景南只装做不知明湛的动作,等了十天半月,连他老娘的寿日都等过了,明湛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以至于范文周等人都以为,明湛已经败了兴,把盐课的事儿搁下了,虚惊一场。
倒是范冯齐展四人,成了香饽饽,不少人跟他们打听小道儿消息,几人统一口径,“世子智深如海,焉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猜的透的。不过呢……”
不过礼没少收,夜里数银子能笑出声来。
明湛已经交待下去了,别人送,你们不要客气,这不过是个开头儿,别一惊一乍的丢我的脸。
连冯秩、齐竞、展骏这几个新来的,都跟着发了笔小财。
三人围了范维打听,“世子到底有什么主意?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是不是……”
“世子向来言出必行的。”范维自认对明湛有所了解,断然道,“再说盐课非同小可,总要找准了时机,才好有所行动。”
展骏笑嘻嘻打听,“小范,你说世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瞅着王爷不一定能应?听说那些盐贩子闻了风信儿,都要来帝都给世子送礼了。”
“不开眼的东西,莫不是以为世子瞧上了他们那几个小钱儿?”范维冷笑。
齐竞道,“盐课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咱们几家,因在王爷面前有些脸面,他们每年都有孝敬。更不必提其他几位公子,大公子那里每年的数目,诸位有数儿。二公子三公子也拿,独世子先前因身有不全,年纪也小,露面儿的时候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可是从未孝敬过的。如今听世子要动盐课,难免心虚。”
盐商们想把生意做的顺利,自然要找不同的靠山。范维几个能被挑出来给明湛做伴读,其父祖皆是凤景南身边的股肱之臣,就他们自身论,也是经凤景南百般调查过的,对一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不过,明湛已经先跟他们打了招呼,这几人自然不会不知好歹,都写信通知了家人。他们在明湛身边,俱有一番雄心壮志,自然不会将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
只是苦了盐课与那些盐商,心里七上八下还打听不出个准信儿,两个月吃不下饭,整整瘦了一圈儿。
明湛还是没动静,当所有人都认为虚惊一场时,一个晴天霹雳自天而降:世子回云南,主持云南盐课。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就地一个哆嗦:他,他是玩儿真的!
话还要往前说。
明湛知道明菲对阮探花儿的觊觎,还以为明菲会弄点儿什么花样出来娱众,结果人家硬是按兵不动。
明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接了赐婚的圣旨,欢欢喜喜的进宫去给皇上请安谢恩,正好偶遇魏宁。
魏宁笑,“人逢喜事精神爽,世子神清气爽,看来大喜将至。”
“同喜同喜。”明湛穿了件绛色衣袍,上头绣了金丝银缕的莲花,喜庆极了。
魏宁怀疑明湛大婚时会打扮成什么样。
凤景乾掩去眼中的情绪,直接笑着打趣,“哟,这是把大婚时的喜服穿来了。”
“不是。大婚那件是正红,这件是绛红,不一样的。”明湛笑嘻嘻的解释,他有爵位,大婚时的礼服由内务府包办。其实连聘礼都有内务府准备,完全花不着家里钱。
明湛笑的亲热,“臣侄一是谢恩,二是想着,大婚时皇伯父可得给侄儿包个大红包儿。”
“这么快就瞧好日子了?”真是神速啊。
“还没呢。”明湛笑眯眯道,“我如今住在外头,不比在宫内可以常给皇祖母请安,今日既来了,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凤景乾一愣,你跟太后那点儿事儿,谁不知道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再一寻思,方笑了,是啊,按规矩,昨日颁旨赐婚,今儿个阮夫人定要携女儿进宫谢恩的。
凤景乾纵然今日有几分心烦不悦,也给明湛的小心眼儿逗的开怀,笑道,“腿脚俐落些,还能赶上瞅一眼。去吧。”
明湛干笑着行了礼,转身去了。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阮家丫头呢。
明湛没赶上,到慈宁宫的时候阮家人已经谢完恩离去了。关键是魏太后不戴见明湛,连同即将与明湛成亲的阮三姑娘也就没了啥好感。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便将人打发了。
虽只是做一场戏,明湛未见到佳人,还是有些失落。不咸不淡的请了安,便告退了。
凤景乾一见明湛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便乐了,“怎么,没瞧见?”
明湛嘀咕,“三条腿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女人到处是,我至于这么不开眼么?”
“你还真老实,”凤景乾敲明湛额头一个暴栗,笑道,“朕听说你母亲几次宴请阮家,你就没偷着瞧上一二?”却也觉得明湛于女色上并不上心。
明湛笑,很实诚的说,“跟姐妹们打听了打听,女人都在内院儿,我知道有宴,贸然过去,就显得唐突了。”
凤景乾点头道,“如今指了婚,你再寻个法子见上一见,也并不为过。”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磊落之人呢。
“我跟皇伯父想到一处儿去了。”
凤景乾不理明湛这话,指了指炕桌儿的另一畔,明湛过去坐下,见凤景乾手边儿摊着折子,瞟两眼。
凤景乾笑,“盐运司给朕上折子哭穷请罪,江南又大旱,开年至今未下一滴雨,人人都以为做皇帝如何舒坦,这个位子,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明湛机伶的问,“伯父,您是不是库里吃紧,要不要我跟父王说说,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凤景乾笑睨明湛一眼,“如果现在给朕千万白银,烦忧尽去。”
明湛鼓了鼓嘴,到底没吹出大牛来,只道,“您就是把我切了论斤卖,我父王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凤景乾大笑,挤兑明湛一句,“那你跟朕这儿放大话呢。对了,听说你要动一动云南盐课,朕还等着瞧你第一把火呢。信儿挺早放出去,现在倒蔫儿了。没的给朕丢人。”
明湛一笑,“我已经在筹备了,只是尚欠东风。”
凤景乾明了一笑,“看来东风是在朕这儿了。”
“伯父英明。”明湛正色道,“我父王是没千万白银,不过我有个主意,倒是值千万白银,献出来给伯父您救急。”
凤景乾听明湛这样要吹破天的口气,倒也有几分兴致,停了笔,听明湛细细道来。
“这还要从盐课上说,”明湛想了想,“比如云南地方小,盐课上没有多大规模,只五六道手续就能拿到盐引。不过贪的还是有,我听说父王每年都要宰上几个,怕死的也就不大敢伸手了。”
凤景乾问,“你觉得私盐泛滥的原因在于盐课贪鄙?”
“我这外行话,您可别发笑。”明湛一手按着炕桌,身子微向前倾,正色道,“其实我觉得盐,说到底就是一种商品。由国家垄断,然后出售。盐产自盐厂盐井,算起成本只是盐厂里的工人,以及盐课上大小官员的俸禄而已。天下亿兆百姓都是要吃盐的,打个比方,每人每年食用3斤盐,每斤盐30个铜板,那么每人吃盐90个铜板,相当设若全国一亿百姓,那么盐课900万。实际上现在官盐便宜时50个铜板,贵的时候六七十铜板也是有的。而且,国家也不止一亿人口,那么盐课最后应有多少,伯父心中是有数的。实际上又收回多少呢?”
“银子不会不翼而飞,中间缺少的银两,一部分进了盐商的口袋,一部分是盐课上层层盘剥,一部分是私盐贩子窃取。”明湛侃侃而谈,“前两项是历年陈弊,且不说。从奏章上看,两淮说如今私盐成风。那么我们要找为何私盐如此盛行,律法规定,贩私盐百斤以上都斩立决。这样严酷的令法仍无法禁私盐,只有一个解释,利润。”
“万事离不开一个利字。私盐之利,已足够让人铤而走险,可见其利之重。有买则有卖。若无人捧场,这私盐也是卖不出去的。百姓是最简单的,只要能过的下去,他们是不会贸着风险买这种偷偷摸摸的私货的。可见官盐之贵,已让百姓难以承受。”明湛淡定的说,“才使得私盐风行。”
凤景乾叹,“这些事,朕如何不知?只是盐商也有难处,总得给他们留口饭吃。”
明湛道,“当初国家收盐铁为私利,为的是给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可不是给盐商饭吃,如今本末倒置,肥了盐商,倒让国家艰难起来。莫非盐课倒成了他们的盐课?”
“我听说在两淮,那些盐商,个个家资巨富,在家乡修桥铺路,资助学院,兴建寺庙,做尽善事。”明湛有条不紊的说,“这些银子从哪儿来,窃国家之利以肥己,窃国家之财以盗名。他们可不像没饭吃的人。”
“那你的意思呢?”
明湛道,“只要官盐降价,使私盐无利可寻,百姓可以买得起盐,吃的起盐,再厉行禁盐,私盐自然而止。”
凤景乾摇头道,“盐价飙高的原因有许多,也不是无故升到这个份儿上,直接下旨让他们降价,赔本儿的买卖,盐商们是吃不消的。”
“吃不消就不要请他们吃这碗饭了。”明湛道,“要我说,盐运衙门也不必这样十几道部门,直接一道部门用来卖盐引就是了。盐引呢,全部改为小额盐引,从两百斤、三百斤、四百斤、五百斤,一直到大额不超千斤,小额不超两百斤,由朝廷订了价,谁都可以买,谁都可以贩盐。我想朝廷的盐会卖的更快,几个盐厂,盐课银子每季一结,收入了不会比现在少。”
凤景乾头一遭听这样新奇的说法,不由问道,“这样盐价便能降了吗?”
“盐引的价钱是朝廷订的。因为贩盐的人多了,为了销售,盐价必然会在一个适度的范围的。这价格,最好由市场自己调节,如若不成,也可以由朝廷干预。”
“若是有大商人龚断食盐呢?”
“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斩之即可。”明湛的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说,给我上碟子酸角糕吧。
凤景乾却知道这并不是玩笑话,此事,若让明湛来做,就是这种结果。
凤景乾倒是颇为心动,问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跟你父王说了没?”
“没呢,只是一个想头儿。盐政关系国本,最好是先找一个盐厂试验着来。”明湛道,“国富则民强,我本来想再周全些跟父王讲,先跟伯父说,若有什么要改进的,伯父您指点我一二。”
明湛坦荡诚恳,眼睛柔亮有神,让他的面孔有一种恬淡而坚定的光华,凤景乾知道明湛是真的用了心。
明湛对他并无半分欺瞒,凤景乾想了想,竟迫不及待的唤了冯诚进来,吩咐道,“去镇南王府,传朕口谕,召镇南王火速进宫,有事商议。还有,去御膳房说一声,做几道明湛喜欢的菜来。”
冯诚恭谨的应了,心道,这位世子真是个能耐人,圣眷不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