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江城外 老人谈
秦淮关这两天离江城愈来愈近，王昭君本不想出行，一路上却不时询问少年还差多远，如今终是距江城只有十里路。
他先让马儿在河边饮水歇脚，这荒郊野岭处有面饭摊子，小河叶依依，面铺烟郁郁，旅人不少，生意也不少，有一位路过的老头子背着背篓，躬着瘦背，用小锤子敲打着铁板子，发出叮当响的声音。
绛紫长衫少年赶忙纵下马，拂起车帘，轻声问道：“你们两个想吃麻花糖么？”
简陋的车厢，花青衣裳的美人怏怏不乐，两眼望向窗外，冷气道：“不想。”
她本也不想踏足这江城，无奈拗不过这偏执少年，一路上半推半就，终是来到这地界。
另一旁，玄衣女童使劲点头，欢快道：“好呀好呀！”
秦淮关捏住鬼奵稚嫩的脸蛋，右手更反常地想去捏王昭君高俊的鼻梁，果然，瞬间被美人反咬一口，他一脸吃疼，女童则满脸心疼，秦淮关摇头示意无碍，转身向老头子吆喝道：“老爷爷，给我来二两！”
那背着背篓的老人健步跑到马车前，二话不说，从背篓里取出一大块白色硬糖，叮当一敲，取出其中一块糖，拿在手上掂量道：“正好二两！客官，四枚铜子儿。”
原来不是背篓太沉，老人家真是个驼背。
“我不信！”绛紫少年倔强道。车帘中，王昭君突然扶住额头，她这样的弱女子，一路坐在狭窄的马车里头，难觅有些颠簸与闷热，但最主要的是，这四枚铜子对你秦少爷来说算个……算了，勿要念起粗鄙之语。
老头也是个倔脾气，抬手拿出秤砣，将秤杆凑近少年的眼睛，指说道：“你看看，将将好二两！”
秦淮关伸出大拇指头，赞叹道：“厉害！”随后从怀中取出钱囊，掂量一下，为难道：“我碎银子路上花光完了……这个，这一整银你看行吗？”
“这……没法子给你换啊。”老人同样为难道，一手提起背篓，宁愿不做这生意。
“你好歹告诉我点江城的事迹，这一整两银子我就给你了。”秦淮关将银子拾在手上比划道。
老人两眼一亮，来劲了，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哪能不知江城事？况且这一两银子够管一家五口半个月稻梁了，不得给他讲个够！
“小兄弟，咱江城有糍粑，香得很嘞！俗话说猫爪糍粑，脱不了爪爪！”
“还有豌杂小面碗，多放葱；蛋煎饼，要薄脆，热烘烘；自古能吃者，活着最轻松！”老人眉飞色舞，那几缕稀松的白胡子摇来摇去，好不快哉。
绛紫长衫少年抬起手，打断道：“哦，这些我们南宣城也有，老人家，你能不能说些罕见的？譬如奇观。”
“有有有！丰都乾竺殿，在丰都天子山上，坐西向南，据说是阴曹地府第五殿的阎罗王居所，天子山也是大江南北有名的鬼山！山顶的大致建筑就是乾竺殿牌坊，山门、正殿、二仙楼。”
“不是小老儿骇人听闻啊，那地方阴气重，整座山林都阴森森的，山脚下溜达的人都少得可怜，不说遇上啥魑魅魍魉，别让那贼人有机可乘对不？”
“要去就去仙都观，景德观，白鹤观，高人数不胜数啊，要不咱去那面摊里接着细聊？”
秦淮关身体后仰，默默退后一步，摇头道：“老人家，你再讲些奇人异事可好？”经过“担山饭面”客栈那次波折，他对江湖已有戒心，尽管这个老人不比他高，估摸只是个打小便穷苦的农人。
“嘿，小老儿还算计你不成？那家面摊子是二十多年的老字号啊，连广威将军许白绕都尝过他家味道，不过如今人都死了好几年了，四万许家军似乎由他弟弟许血将军接管，不过广威将军这个名号仍在空缺，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费这些口舌的目的，主要是想让小兄弟你信得过。”老人乐呵道，将麻花糖拿布包好，递给少年。
秦淮关提起兴致，将银两塞进老人手里，追问道：“哦？许白绕？他是怎样一个人啊？”
老人驮着背，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能人！二十年前出了名的傻子将军，不过傻子一说自然不是诋毁，他那是胆大心细，有勇有谋！”
花青衣裳美人在车内高声道：“铁心铁面铁头颅，千古第一铁汉子。”
秦淮关听王昭君催促的语气，有些急不可耐，挥手道：“老人家，我先走了。”
老人家背上背篓，挥手豁达道：“没事的，小兄弟，城里有一伙流氓，自称江城十八骑，碰上他们以后，别让你车里的姑娘露脸，言尽于此，多多珍重。”
秦淮关目送老人离去，转身拉开帘子，将麻花糖递给二人：“入城后我会给你们找家客栈，老实呆着，别惹是生非！”
鬼奵嘟囔道：“老大要抛下我么？”
秦淮关摸摸鬼奵的头，劝慰道：“你也要学会独处了，没了我便不能活命么？江城随时可能生起祸乱，很凶险的。”
玄衣女童喜笑颜开，乖巧道：“我就是为老大而生的！”
绛紫长衫少年摇摇头，和煦着目光注视着女童，欣慰道：“你要学会为自己活着哦，其实鬼奵这个称谓我一直不太喜欢，因为它把你显得一点生气都没有，明明你是好生乖巧的姑娘……”
王昭君本就困顿不已，没心思听二人腻歪，小嘴轻咬一口麻花糖，含糊道：“这糖太粘牙了，你们蜀州人口味真怪。”
鬼奵噗嗤一笑，大概是在笑身旁这位妹妹好过于矫情。
少年则假意怨怼道：“我们蜀州也没有你这么任性的女人！不懂自力更生。”
美人没有动怒，一脸无赖道：“我一介弱女子，会被春风吹折杨柳腰，会被飞絮划破俏朱颜，如何自力更生？”
他一脚踏上车板，桀黠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你想干嘛！？”王昭君赶忙缩在马车一角，她脸色慌张。
秦淮关窜入车厢，坐在美人与女童之间，本想伸手去捏美人脸颊，见她状貌，竟不忍心。
美人竭尽所能地推开少年，无力道：“我会怕！”
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襟，竟已湿红了眼。
他自以为自己和她的距离万万没有这般遥不可及。
“对不起。”少年阒然下车，背影悄然。
鬼奵椅靠在车阑上，两只碧眼幽幽望向窗外，此处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她心底暗自忖度：老大也到了馋念女色的年纪了，那我以后到底会和多少妹妹争宠啊！
但她却没想过，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嫁给这位仍有些稚拙的少年。
王昭君在车帘内怏然道：“这座城有一曲民间舞，名曰－踏娘摇，我想体会她们说如何挥舞顿蹴的，因此打算去歌舞坊观赏一番，也就是说，我并不会如你所愿。”
少年没有回头，轻声道：“虽然我没有瞧不起女子的意思，但歌舞坊那种地方……”
美人负气道：“你要是不让我去，就别和我说话了！”
“飞扬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