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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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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突然裂开!脚下陡然一空,梁焓与燕重锦瞬间掉了下去。

☆、19地道

在突然失重的情况下,人会下意识抓住什么,所以梁焓不假思索地抱住了某人。

燕重锦:“......”

这货八爪鱼一样地黏在身上,四肢都被抱得死死的,他还怎么运轻功啊混蛋!

好在地洞不深,两人只坠了一瞬,便齐齐砸进一堆软塌塌的干草里。

头顶的石板迅速阖闭,将宫人的惊呼声彻底隔断。周身的空间也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梁焓被燕重锦压在草堆上,且非常不幸地是双脸紧贴......

“你好沉,快起来!”梁焓无比庆幸有一层面具挡着,否则自己绝对会呕出来。

燕重锦剥掉头上的草梗碎屑,摸着黑爬起来,手却一不小心触到什么温热的部位。

“靠,你摸哪儿呢?!”梁焓条件反射地挥出了一拳。

“嗙!”他居然在黑暗里精准地击中了对方的脸!

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被打的某人不痛不痒,梁焓却抖着手狂摇:“妈的,好疼......tt”这破面具怎么这么硬?!

燕重锦心里骂了句活该,站起来摸索过四周沁凉的石壁,没发现重新开启地道的机关。

梁焓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上面的人似乎听不到,他便闭上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有风。”有空气流通,就意味着有出口。

燕重锦从干草垛上跃下来,刚往外迈出一步,袖子便被人扯住。

梁焓从背后拍了拍某只大型导盲犬:“乖,带路。”

燕重锦做了个深呼吸,忍着弑君的冲动道:“里面情况不明,皇上还是先在这儿等着吧,微臣去探探路。”

“别想丢下朕一个人。”鬼知道你还回不回来。

燕重锦无奈,只好带着这条甩不掉的尾巴,摸索着往前走。

这是一条甬长昏暗的地道。因年代古老,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

梁焓从不知道宫中还有这么一条隐秘的通道,父皇驾崩前也没提过这事。现在想来,上元宫变之夜,庆王能在御林军层层围宫时插翅而飞,和这皇宫里的诸多秘密不无干系。

“那两个丫头跑哪去了?”沉默地行路太过无聊,梁焓没话找话。

“可能已经出去了吧,我们尽快追,应该能找到她们。”燕重锦道,“陛下,方才你开启地道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奇怪?”

“是有点怪。”他从没听过要扎人一下才能开启的密道,而且上面的人如果不是蠢到家的话,应该也能把机关扎开吧?

事实证明,不能。

袁儿方苦哈哈地站在假山下,看着自己惨兮兮的五个手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皇上扎个指头就掉下去了,自己都快把手扎烂了也不奏效,难道这破机关还认人不成?他召来几名宫卫,吩咐道:“拿锤来,给我把这石板砸开!”

地道中的二人却想明白了。

“是血。”燕重锦道,“倘若随便一个人被扎中都会掀开石板,那条密道早就被发现了。所以那根石刺是认血的,只有特殊的血才能开启机关。”

想起先前掉下来的两人,梁焓也反应了过来:“难道......只有皇族的血脉才能开启?”

“很有可能。”燕重锦点头道,“皇宫里的地道,本来就是在危急时期,给皇族逃生用的。”

梁焓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冲击:“有这么神奇的机关吗?”这比指纹虹膜识别还牛逼啊。

“若那根石刺是上古灵物,有这种异能也不奇怪。”

“上古灵物是什么鬼?”

“就是很久以前,修真时代流传下来的宝物。灵物留存至今的数量极其稀少,但皇室手里有那么一两件还是说得通的。”

梁焓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燕重锦也有些意外:“陛下不知道么?文宣阁的古籍上都有记载。至于微臣,臣家里也有一件,不过已经废了。”

梁焓自然翻过那些书。但他一个从小接受科学唯物主义教育的好青年,还以为是古人封建迷信,用鬼神志怪给皇族中人镀金。他拼命地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一二。

淳国梁氏的宗族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也就是修士满地走,灵物多如狗的修真时代。

梁氏祖先是炼器师出身,一双妙手锻造过无数灵器法宝,在乌烟瘴气的修真界是少有的技术流。原本,梁氏的金字招牌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直到圣族人的出现,炼器师们的噩梦也开始了。

传说圣族是上古魔族的后裔,他们的血生来克制灵物。任你再专业的炼器师,再牛逼的仙灵法宝,人家吐口血你就得跪。在那段黑暗时期,除了肉身强大耐操的妖修,几乎所有人类修士都选择了闭关。没办法,这圣族人就像gm的亲儿子,纯属开挂职业,普通玩家根本没活路。

梁氏先祖自然不是普通玩家,他是顶级rmb玩家,早年靠卖装备捣材料圈地产成了修真界首富。为了不让圣族人砸了自己的饭碗,梁家人决定先砸了他们的脑壳。于是招兵买马,云集大陆内外的人类修士和妖修,对圣族人进行了种族清洗。

那场圣战是怎么打的,基本可以用暗无天日惨绝人寰八个字形容,撰写梁史的那位史学家也洋洋洒洒了几千字的篇幅。梁焓觉得这哥们有水文倾向,所以没细看,直接跳到了淳朝建国那章。

一千年前,人间灵气枯竭,修真家族人丁稀零,各大山门也纷纷衰落,只有少数宗派笑着活了下去,演变成如今的武林门派。

梁家原本占据着南江富庶的地盘,由于炼器业不景气,转而用灵物与凡铁结合,研发优质军火。在手里的棍子比别人粗后,便开始对周边几大家族挑衅宣战,慢慢向北、西、南三面侵噬。经过几代人的开拓,最终由太祖梁覃统治了幅员辽阔的版图,建国称帝。

根据记载,梁覃手里就有好几件灵物,都作为皇室珍宝遗留下来,只是如今多已灵气稀薄,仅能用于观赏。

梁焓依稀记得文中提到过两样东西,一个叫嗜血锥,一个叫万金石,但具体功用和下落记载不详。......他琢磨着,这条密道的机关很可能就是这两样灵物的组合。

袁儿方擦了把汗,扔掉第三支作废的铁锤,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娘的,什么破石头这么结实?!”他望着那块灰不溜秋的石板叹道,“陛下啊,你们可千万撑住......”

一个侍卫抱着包火药跑了过来,禀道:“大统领,炸药取来了。”

“好!”袁儿方站起身,眼神坚决得如同奔向南墙的驴,“马上准备,老子就不信摆不平一块破石头了!”

在黑暗中走了一阵,手上触碰到一片硬邦邦的湿凉。燕重锦咦了一声:“到头了?”

梁焓也伸出手摸了摸:“不会吧?怎么会是死路...啊!”指尖一痛,又戳到了什么尖锐的硬物。

“喀拉。”两人面前的石门应声开启,明亮的强光照射进来,脚下出现了一条向上延伸的斜坡。

梁焓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甩甩手走了出去。

接近出口,便听到一阵喧沸的吆喝声,显然已经在皇宫之外了。

两人从地道里走出来,发现身处一条偏僻的巷子,两侧都是高墙深院。出了巷子口,便是一条人流攒动的热闹商衢。

燕重锦张望一番,看到街对面的酒肆有些眼熟。再一转脸,竟还有一家医馆,门楹上方挂着一面陈旧的匾额:子午堂。

这里,居然就是自己六年前追击刺客的地方。当时庆王的马车便是从这条巷子冲出来的。

梁笙果然是从密道逃走的!

两人的打扮过于惹眼,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燕重锦将梁焓拉回巷子里:“陛下身上的龙袍太醒目了。”

梁焓依言褪掉朝服,结果发现没什么卵用。

他这皇帝是由内到外的黄,穿在里面的中衣也是明黄色,这走出去不照样惹人瞩目?

燕重锦只好脱下自己的深衣罩在他身上,勉强做个遮挡。而他自己只剩一身白色亵服,可谓斯文扫地。如果他有斯文的话。

“穆兰公主和陈鸢应该进这条街了。微臣先送皇上回宫,然后带禁军来搜一搜,应是找得着的。”

“可这一来一回耽搁得太久,只怕她们出什么事。”梁焓指着一间青灰檐顶的客栈道,“朕在那里等你,快去快回。”

“陛下怎能独身一人留在宫外?”

“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能有什么事?你先去离这儿最近的衙门调兵,把这条街封了。”穆兰要是找不回来,胡姬八成会撞馕自尽,那后宫可就热闹了。梁焓不再多言,夺过对方的荷包就冲进了客栈。

皇帝任性,神也没辙。燕重锦只好运起轻功,抓紧时间向北奔去。街上的百姓眼前一花,便瞧见一个穿亵衣戴面具的男人在屋舍间飞窜跳跃,纷纷感叹道:“唉,疯人署又逃出来一个......”

刑部尚书祝珩刚下朝回来,正在衙门里安闲自在地晒太阳,手里还捧着本艳书,看得津津有味。

猝不及防之间,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吓得他险些从太师椅上滚下来。

“祝大人!”燕重锦急声道,“劳烦尽快带兵到四平街,皇上此刻正在长乐客栈里。”

“燕大人?客栈?”祝珩愕然打量着他,“你这是...把皇上怎么了?!”

☆、20客栈

长乐客栈。天字号房。

南江的天气已经转暖,房中的两扇朱窗却仍紧闭着。厚重的绒布帘将阳光阻隔在外,屋子里显得昏沉阴暗。

“为什么...要抓穆兰?”瘦弱的身子伏在床沿,止不住地一阵重咳。乌缎裂锦般的青丝柔顺地披落下来,遮住了那张苍白秀丽的容颜。

“密道不能泄露。既然被那两个丫头发现了,就不能再让她们回去。”书生打扮的男人端起药碗,吹了吹热气,递过去道,“你放心,我已经将她们送到了隐秘的地方。”

“也要像我一样,永远掩藏身份,不见天日么?”梁笙苦笑地抚了抚头上的发簪。

上元之夜,他为了躲避官兵搜查,用四辆马车分别出城引开追兵的视线。自己扮作女人掩人耳目,始终呆在皇城这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对方目光一滞,弯唇轻笑:“殿下如今的模样,我瞧着倒是挺好。”

梁笙长相阴柔,却无焱妃的妖魅之感。一双黛眉笼烟含雾,意寡而又愁浓;两只秋眸惊鸿剪水,无情也似多情。这珠钗玉带一打扮,妥妥一个病弱西子。若非庆王不良于行,多年来甚少现世,这张绝色的脸早就不知道惹上多少桃花了。

“不用殿下殿下的,我如今是庶人、逃犯。”梁笙仰头灌下药。

“可我叫阿笙你又生气。”对方伸过一只手,帮他拭着唇角的药汁。

梁笙瞳孔针刺般地一缩,侧头躲开了。

“叫夫人你又打人...诶,别动手......”男人捉住他软绵的拳头,坏笑道,“可你就是以我夫人的名义住进来的,没错吧?”

梁笙只觉胸口一阵郁滞:“澹台烨,你究竟想要什么?”这人不但提供了那条皇宫密道,还一次次地掩护自己躲过官兵的搜索,要说没目的他是不会信的。

“我想要你......”对方勾魂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做皇帝。”

梁笙颓然一笑:“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如今这样子还有翻身的机会不成?”何况他对帝位本来就不热衷,反正母仇已报,自己一个病残的废人,左右不过拖日子罢了。

“不单单是你的问题。”澹台烨刷地一展折扇,露出绘着各色美人的描金扇面,“澹台家隐忍多年,再不翻身就真变咸鱼了。”

原来是想江山易姓,舆图换稿。

梁笙摇首叹道:“东江澹台,的确有几分底蕴,但单凭这点想撼动帝位,你未免太自负了。”他那三弟年纪虽小,可绝不是池中物。

“那位刚刚登基,万事小心谨慎,自然不易扳倒。等日子一长,让他觉得龙椅稳了,方是我收网之时。”澹台烨狭长眼道,“钓大鱼,要有耐心。”

“那何必拽上我一个废人?”榻上的人语气倦怠,“愿意做皇帝自己去做好了,我没兴趣当傀儡。”

“怎么会是傀儡?你应该知道澹台家要的只是原来的地位。”澹台烨握住他的手,只觉那腕子清瘦得可怜。

澹台一族的衰落并非何钧案那么简单。早在上一代,太子梁胥与宸王梁瑱相斗多年,在梁瑱夺嫡登基后,澹台家作为太子的护扈就注定没好日子过了。好不容易熬到宣帝驾崩,澹台烨又怎会放过这种咸鱼翻身的机会?

但梁笙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有三个皇子可以下注,为何偏要选他一个废人?

对方露出一个狡黠如狐的笑容:“因为你好看。”

梁笙:“......”

从前他对澹台家的风流少爷只是略有耳闻,如今才算开了眼界。只是澹台烨心机诡谲、城府深沉,绝不会单凭相貌就选择自己。退一步讲,就算这货是色迷了魂窍,梁焓也是皇室里出挑的漂亮人,怎么就没看上眼呢?

然而澹台烨并未见过梁焓。即便见过,他也不会选择被先帝宠着,百官捧着的太子。

“比起锦上添花,我更喜欢雪中送炭。”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个不受待见的失意皇子对他感恩戴德。

梁笙问道:“那梁昱呢?”

“廉王年纪快赶上我爹了,你想什么呢?”

“你又想什么呢!”这是择主君还是找面首啊!

澹台烨收起扇子,龇出一口亮白的牙:“反正我就选你了,夫人。”

梁笙血气上涌,感觉再和某人相处一阵,自己不用登基就先登天了。

“哒哒哒...”客房外忽然有人急嚓嚓地敲门:“公子、夫人,有官兵来客栈搜查了。”

“知道了。”澹台烨敛起轻佻的神色,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迅速脱起衣裳。

梁笙瞠目:“你做什么?”

“做夫妻该做的事。”他撩起被子钻进床,拉下了床帏。

隔壁人字号房。

梁焓将长出半截的深衣袖子捋了捋,提裾走出门外。

叮叮咣咣。一群持枪跨刀的禁军涌上了楼梯。为首的二人分别是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的祝珩,和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的燕重锦。

“臣...”二人刚要行礼便被梁焓抬手止住。

“不要声张,穆兰找到了么?”

“陛下恕罪,尚未寻得公主与陈家小姐的下落。”

“那快搜吧。整条街全部封锁,挨家挨户地找!”

“是!”

国丧期间,东都城内的妓馆乐坊全数停业,耐不住寂寞的人都扎堆到客栈暗寮开房。

在祝珩的招呼下,客栈的房门纷纷被官兵踹开。惊呼怒骂之声此起彼伏,楼上楼下一阵狗跳鸭子叫,很快跑出不少辣眼的男女女女,让梁焓有种扫黄队抓嫖的既视感。

隔壁房间也冲进了几人,一拉开床帐,便看到了香艳的一幕。

凌乱的锦衾里,男人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后,身上勉强挂着一件衣领大敞的鸦青儒衫,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和脊背。整个人如同一头发情的公兽,旁若无人地压在一个绝色身上,埋头凶狠地吻着。

他手中正攥着一双纤瘦白皙的腕子。那双手细嫩柔弱,就像一只折翼的雏鸟,被牢牢抵在床头,无力地挣扎着。

几个御林军都是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一见这场面皆有些面红耳赤,全像榆木桩子一样尴尬地钉在床前。

便宜占够了,澹台烨将自己的美人护在身后,舔着唇角悠然抬头,不满地道:“你们哪个衙门的?就这么愣头愣脑地闯进来,吓坏了我夫人你们赔得起么?!”

皇城脚下,龙得盘着,虎得卧着。敢和官兵正面呛声的,必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领头的也看出这位主儿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解释道:“我等听令寻人,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这房里没别人,不信你们搜。”

按照上头的命令,要找的是十二岁和六岁的女孩。这屋子不大,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他们翻了一遍什么也没寻到,很快被对方轰了出来。

“夫人,他们滚了。”某人贼兮兮地俯下头,“不如我们继续吧...”

“啪!”

燕重锦站在廊道中,见隔壁走出一个衣衫不整却从容不迫的年轻男子,面如朗月,眼若桃花,白净的面皮上还挂着五根红通通的指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细辨一番后,试探地喊道:“澹台烨?”

澹台烨扭过头,显然不知这个戴面具的是什么鬼:“阁下是......?”

“果然是澹台家的公子。在下礼部侍郎,燕重锦。”

澹台烨自然听过这位天子红人的大名,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识得自己。心惊之际,脸上已换了标准的谄笑。他整了整装,一本正经地揖道:“原来是侍郎大人,久仰久仰。燕大人也是来这儿玩的?”说完扫了眼燕重锦身上的亵服,又意味深长地瞅了瞅旁边衣不合身的梁焓。

“放肆!”梁焓狠狠瞪他一眼,“再看爷把你眼珠子抠下来!”这燕重锦举荐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国丧期间还在客栈里白日宣淫,私生活混乱成这样,能做得了狗屁好官!

澹台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新月:“啧,真是棵水嫩青葱,根甜叶辣,燕大人眼光不错......”

燕重锦连忙拽住要脱缰暴走的皇帝,转移话题道:“明日便是会试,看来澹台公子备考得很辛苦嘛。”

澹台烨似是才想起科考的事儿,颇为自信地一笑:“学生这是大登科前小登科,试前放松一番。可惜刚同美人温存片刻,便被官爷们搅了兴致。”

“对不住,是本官搅人清梦了。”燕重锦看向身后的官兵,吩咐道,“既然没找着,就去别的地方搜。”

“是!”

澹台烨问道:“这么兴师动众的,可是丢了什么重要人物?”

“此事与公子无关,公子还是尽快回去陪夫人吧。本官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了。”

澹台烨拱拱手,客气道:“学生仪容不整,就不送了。大人走好。”

燕重锦略一颔首,扯了扯梁焓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劝道:“澹台烨一向风流,陛下不必同他一般见识,在这种地方闹起来也不好看。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先去寻公主吧。”

梁焓自知和澹台烨计较有*份,便强压下火气,冷哼一声,甩袖走向楼梯。却听身后有人偷笑着念叨:“现在当官的福利真好,嫖小倌儿都算公务,难不成还有公费报销?”

梁焓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21后宫

“朕要斩了那个混账王八!”穹阊殿里回荡着天子愤怒的吼声。

燕重锦终于不再裸奔,穿上了礼部侍郎的官袍,站得比衣补上的锦鸡还淡定,机械地重复着四个字:“陛下息怒。”

“你当朕是二手车啊说熄火就熄火?!”

燕重锦愣了一瞬,继续劝道:“澹台烨是东江第一风流才子,生性不羁、行事轻佻。此人作风虽不太检点,但经国治世之能绝非浪得虚名。”

“风流才子?他就是个下流坯子!”梁焓气哼哼地摘掉额上的湿巾,露出一片明显的淤青,“反正那小子别想通过会试。”

“澹台烨必须通过会试。”燕重锦语气淡淡,“不通过会试,皇上如何在殿试整他呢?”

梁焓佩服地干咳一声:“你腹黑成这样,你爹知道么?”

“微臣的爹比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朕看燕盟主还是很忠耿正直的......”

“另一个。”另一个能把你黑得直接去见先皇。

梁焓方想起燕家情况特殊,燕重锦是有俩爹的。不过他不曾见过池月,只对那位前任魔道宗主略有耳闻。提到这一层,他忽然开了窍。

“燕爱卿~~~”

燕重锦脑弦一绷。这仨字一出现,说明某人不是憋着气就是憋着坏。

“朕琢磨着,让禁军官兵搜查终究太扎眼了,不如武林人士隐秘。能否找找你爹帮忙,让武林盟暗中寻找穆兰她们?”

“回陛下,微臣在皇上摔晕时已经告知家中,武林盟和百通楼将全力稽查公主和陈鸢的下落。”

什么叫好员工?就是在老板还没着手处理之前就把麻烦解决了。

燕重锦不愧是自己爬墙请回来的。梁焓对如此有悟性的下属颇为满意,但对其他蠢货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穹阊殿外,袁儿方顶着黑炭般的脑袋和焦糊的头发,凄凄惨惨地跪在玉墀下,哭出了两道蜿蜒的泥石流。

“陛下,您就准许老臣引咎辞职吧!”

其实他也没犯什么大过,就是一不小心把半座御花园炸成了平地。而密道的入口,那块万金石板仍安好地躺在原处,一丝裂缝都无。

考虑到梁笙逃窜在外,穆兰和陈鸢下落不明,那条通道已不再是秘密。安全起见,梁焓下旨将地道封死。

至于袁大统领,愿意跪就跪着吧。梁焓从来没有尊老爱幼的道德观,除非是美女,否则谁长跪不起对他都不管用。

于是,胡姬美人翩翩飞来,哭哭啼啼地往寝宫门外盈盈一趴,哀求皇上救她的女儿。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哭丧一样的声音,梁焓头大如斗。

胡姬如今已是太妃,却只长年纪不长脑子,这个节骨眼儿还来添乱。堂堂公主在皇宫里不见了踪影,最没脸的还不是他这个做皇兄的,难道他不想早点寻到人么?!

夏荣战战兢兢地来禀报:“万岁爷,秋荻长公主求见。”

一个个的还有完没完?!梁焓烦得直想砍人:“怎么这后宫比朝廷还麻烦?还真得找个统管六宫的......”

一瞅对方眼神竟冲自己飘来,燕重锦退后一步,诚恳地道:“陛下,皇后的活儿,臣恐难兼职。”

“想得美,朕顶多让你兼职个大内总管。”梁焓白他一眼,对夏荣一点下巴,“宣她进来。”

“是。”

思来想去,秋荻才是最佳的后宫代理人。

德芝、君卉两位长公主早已出嫁,淑太妃和贤太妃终日吃斋念佛,不愿理事也理不了事。至于胡太妃,她不添乱梁焓就阿弥陀佛了。

秋荻原本在两年前许了人家,可惜对方是个短命鬼,没等成亲就下了黄泉。紧接着父皇病重,秋荻跟随皇后侍奉汤药,直到山陵崩。这一来二去,便拖成了老姑娘。

梁焓一直觉得这妹子不错,娴静端丽,贤惠明理。若非被父皇收为了义女,她八成真会成为自己的良娣。不过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彼此太熟络的结果就是少了男女那点意思。三年孝期之后,自己得给她找个好婆家,否则也对不起吃了她这么多年的烤串和羊杂汤。

正琢磨着,秋荻已经行入殿中,向梁焓微微福礼道:“听说皇上在宫外受伤了,可还严重?”

“朕无碍。”梁焓摸了摸脑门上的淤青,“三姐不必多礼,快坐。”

“见过长公主殿下。”燕重锦揖过礼,撤步到窗根下,站在上风口道,“这都怪微臣保护不力,臣应该早点教会皇上下楼梯。”

梁焓额上暴起一条青筋,抖着手指了指门口。

“微臣告退。”他早就想出去了好么?秋荻身上的香味真要命。

秋荻善解人意地道:“想是皇上心里着急,否则也不会从楼梯上摔下去。穆兰和陈鸢的事都是我的错,皇上若要降罪就怪我好了。千万莫和太妃计较,她也是爱女心切。”

梁焓摆手道:“不用把一切都包揽在自己身上,此事朕自会处理。”

穆兰的监护人是胡太妃,而秋荻是个未出阁的公主,原本就不该让她去带两个孩子。真要追责,外面那个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才是主责。

“也怪雎霞宫的下人看护不力,我已经责罚过她们了。”秋荻是宫女出身,深知一碗水端得平才不会落人把柄,所以治下从严,从不袒护自己的宫人。

梁焓点点头:“三姐,近来朝中多事,后宫要麻烦你多担待了。”

他虽无妃嫔,但先帝留下的女人却不少。宁合容还要三年才能入主中宫,后宅没人镇着,早晚出妖。尤其是某些宫女,总削尖脑袋往穹阊殿里扎,简直是诱惑他犯错误。

不过自从燕重锦当了穹阊殿的看门犬,一里外的女人都闻得出来,梁焓便遗憾地失去了犯错的机会。

“陛下国事繁忙,后宫自然难以瞻顾,不过也可以启用女官。”秋荻一直想不明白,梁焓起居的地方从来只有太监内侍,见不到一个宫女,难免教人奇怪。虽说是大丧期间,皇上也不至于避嫌到这个地步吧。

梁焓无奈地一耸肩。他能怎么办?他也不想啊!燕重锦相当于杀毒防护软件,保的是自己的小命。女人相当于带木马的小电影,只要下载种子杀毒软件就瘫痪。这俩配置都不兼容,他就是骨灰级玩家也玩不转啊......

秋荻向来明事理,了解原委后也没推脱,痛快地以长公主的身份代掌凤印,接下了统管后宫的职务。

拿到权力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哭成狗的胡太妃撵回了慈宁宫。

梁焓很满意。

接下来,楚清从城外的军营赶回来,进宫向袁儿方述职。袁大统领不想在一个女下属面前丢人,也迅速爬起来滚蛋了。

梁焓非常满意。

可惜耳根也只清静了一瞬,后殿便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刺客。梁焓探头一瞅,发现竟是楚清和燕重锦交上手了。

这女汉子真够争强好胜的,难道上次还没叫够爸爸?燕重锦的口味也怪,喜欢驯烈马的人不少,但专拣这种雌雄难辨的烈马调教......他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腹诽归腹诽,他裹着麑裘站在丹朱廊柱旁,看着月色下两道交错如电的身影,心里还是颇为欣羡的。

哪个男孩没做过侠客梦?可惜梁焓读书料理是好手,运动神经却极不发达,骑马射箭这种基本功都学得比常人慢。燕重锦也试图帮他以勤补拙,后来发现这货压腿三年都抻不开筋,便直言不讳地劝他放弃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哪怕贵为天子,也求不来十全十美的天资。作为下棋的人,只要扬长避短,知人善用,会不会武功根本不重要。再说了,哪怕他有一万个缺点,想想某人的脸,瞬间就飘柔般的自信了。

见殿檐下的人轻抚面颊,自恋地痴笑着。楚清趁打斗的停当,低声问燕重锦:“诶,那娘炮皇上美什么呢?”

燕重锦瞥了一眼,摇头:“...脸抽筋了吧。”

短暂的休憩后,两人提气再战。

燕重锦以喂招为主,只用了六成功力,没放开打。楚清长相俊美,身形飘逸,手中一柄金刀舞得威风凛凛,引来不少春心芳动的宫女围观。

秋荻也被从穹阊殿里惊动出来,站在皇上身侧观战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陛下,这位小将军是谁?瞧着有些眼生。”

“楚清,塞北楚家的人。朕本想将内监统领一职给她,谁知她不愿在宫里当值,非要到军中历练。”

秋荻粲然一笑,眸中焕发出灼灼如星的神采:“此人不媚权贵,志在报国,乃大丈夫也。”

“是啊。”梁焓呵呵一笑,“如果她真能当丈夫的话。”

☆、22身世

月光疏淡,星芒稀零。夜穹深沉得如同一块凝固的墨。

昏暗幽森的地下石室里,青灯壁冷,烛心如豆,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两个女孩儿蜷缩在角落里。年长的公主瑟瑟发抖、抽泣不止,六岁的陈鸢虽然神色惊慌,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落一滴泪。

“果然是他调教出来的,胆识就是不一样。”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铁监外传来。

陈鸢望着那个陌生又邪魅的男人,闭口不言。穆兰抬起挂着泪珠的小脸,鼓足勇气威胁道:“你是何人?竟敢绑架本公主,不怕皇兄砍了你的头!”

“怕,当然怕。”对方敲着手中的扇子,露出一个轻佻风流的笑容,“所以我不会让他知道你在哪里。”这栋别院远在城郊,地下石室距离地面足有三丈,又安装了堪比皇宫密道的隐秘机关。别说两个丫头,就是苍蝇蚊子也飞不出去。

穆兰自小被帝后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下哭喊起来:“我想回家......我要母妃......你放我走好不好?你想要银子还是官位?皇兄都会给你的!”

澹台烨没兴趣和蠢人说话,转而看向安静的陈鸢:“你怎么不求我放过你?”

陈鸢转了转乌黑的眼珠,答道:“你如果想放了我们,就不会让我们看到你的脸了。”

“聪明。”澹台烨看着她额角的月牙道,“可惜你母亲还没有你一半聪明。”

陈鸢皱起纤眉:“你识得我母亲?”

澹台烨撑开折扇,笑道:“这世上知道你身世的,应该只有我了。”

二十年前,前太子梁胥与宸王梁瑱争夺皇位,梁胥败北而亡。当夜,东宫起了一场离奇的大火,足足燃至半夜,除了已经嫁到东江的长女梁璇,太子家眷无一生还。

梁璇是梁胥唯一的血脉,其母出身南荒异族,额角生来带着月牙胎记,四岁时被淳文帝亲封为璇月郡主。梁瑱登基后,璇月誓报家仇,但她一介女流,独木难支,只能求助于当时的夫家——澹台氏。

澹台烨的生母去世得早,璇月郡主是他父亲的续弦,他对这个漂亮继母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有胸无脑。

澹台家是梁胥一党,不过因澹台灏致仕得早,未被前太子的倒台牵连。然而璇月的枕边风却把家主的智商吹没了。宣帝本来就憋着劲儿收拾澹台家,澹台灏还偏偏和何钧勾勾搭搭,结果让皇上寻着把柄,烙饼翻盘,将澹台家的势力从政治中枢清洗了出来。

玩得满盘皆输,璇月仍不老实,以养病的名义和陈砚一家往来甚密。子午堂是澹台家安置在东都的桩子,专门看守皇宫密道的出口。那条密道是澹台先祖挖设的,也是澹台氏制约梁氏的王牌,怎么都不能落在外人手里。所以澹台烨早对璇月起了杀心,可当时澹台灏还在世,他很难对继母下手。

天要保她,也架不住璇月自己作死。在子午堂呆久了,竟和陈家的儿子暗结珠胎。

头上帽子一变绿,澹台家主掉线多年的智商终于上线了。澹台灏气得病重卧床,在死前留下一纸和离,与璇月彻底斩断了姻缘。

璇月倒想得开,用药水洗掉了胎记,更名改姓,正大光明地嫁入了陈家。

澹台烨料理完丧事就准备送这个鲜廉寡耻的女人下黄泉,然而还没来得及动手,陈家就被庆王灭了满门。

从那时候起,澹台烨便开始留意那位不起眼的二皇子。

梁笙病弱、残废、聪明、孤冷、貌美,最重要的是和他一样心计深沉、手腕阴毒。

同类看同类,越看越对眼。

回味了一番养在金丝笼里的美人,澹台烨厌恶地盯着陈鸢那张酷似璇月的脸:“现在明白了吧?先帝杀了你外祖一家。庆王杀了你祖父母和爹娘。无论今上还是你旁边的这位公主,都是你的仇人,只有我和你无冤无仇。”

陈鸢小脸惨白,似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震住了。原以为认贼作父六年已够荒唐,没想到刚交到的朋友也是仇人之后。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安身之处?她才六岁,只想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一样活下去!

“我不信,你在说谎,不准诽谤我父皇!”穆兰也被骇得不轻。她的父皇,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和蔼慈祥地笑着,无论自己怎样胡闹撒娇都不生气,怎么会对自己的兄弟那么狠绝?

“先帝是如何对待梁胥的,你的皇兄又是如何对待自己两位哥哥的,天下皆知。”澹台烨冷笑道,“夺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斩草除根亦是皇家规矩,公主殿下又何必装瞎?”

“可这都是上一代的恩怨,和陈鸢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陈鸢忽然笑了起来,“公主,倘若我的父亲和哥哥杀了你全家,你也会觉得没关系吗?”

“我...”穆兰一时语塞。

“叮零零。”一支塞着木塞的小瓶被扔进铁栅,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几滚。

澹台烨轻飘飘地摇着扇子:“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不管谁死了,我都放另一个走。”

“咔!”惊雷炸响,暗夜中的天幕被一道巨大的银刃劈开,映得云头浊亮。窗外渐渐响起淅沥之声,皇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凉风从竹帘的缝隙卷进来,激得榻上的人一阵寒战,恍然惊醒。

梁笙摸了摸颈间一片湿凉的冷汗,将锦衾裹得严实了些。

再闭上眼,却睡意全无。

不知何时,那股夹杂着潮气的寒意没有了,头上也感觉不到风吹。梁笙睁开眼,看到床前多了一个人影。

澹台烨一动不动,静默如树地立在窗根下,用身体将风雨挡在了外面。

若非他及时看到,这人是不是要这么站一夜?

见黑暗里的那双眸子眨了眨,像夜泉一样泛着幽幽水光。澹台烨咧开嘴,色眯眯地一笑:“美人,这都被你发现了?”

梁笙:“......”对某人刚冒出来的一丝好感瞬间清零。

“睡吧,天还没亮。”澹台烨语气淡漠,“那两个丫头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梁笙闻言惊坐而起:“你不会真的杀了她们吧?”

澹台烨摇摇头,走到榻前,无骨鸡一样地贴过去:“人家有那么凶残么?”

梁笙浑身一个哆嗦,默默将他推开一臂的距离。

“啊,是我衣服太湿凉了......”对方殷勤地褪掉外罩,舔着脸凑近,“还觉得冷么?”

梁笙不想说话。

“还在气啊。”澹台烨叹了口气,“白日里是我不对。可要不那么干,官兵难保不会起疑,万一查到你身上岂不是大事不妙?”

“呵呵,那多谢澹台公子舍、身、相、救了......”梁笙咬着牙道。道理谁都明白,可他一个男人,平白被一只禽兽当女人占了便宜,他还不能有个情绪怎么着?!

“好说好说,不用客气。”澹台烨是顺杆爬的蛇,立即登鼻上脸,倾身拥住对方瘦削的身子,“夫人若还觉得冷,为夫可以免费暖床。”

“啪!”

一个时辰后,澹台烨轻袍缓带、潇洒倜傥,神清气爽地带着一脸五指山步入了会试考场。

监考官在外监处点过名,经官兵搜身检验,礼部考官高喝一声搜检无弊,诸仕子提着各自的考篮,自龙门鱼贯而入。

贡院之内,径分东西,两排平房皆是狭窄的斗室。斗室半扇墙都是开敞的,铺毡坐卧和溺桶一览无余,所有考生要在里面住上两日一夜,直至纳卷,方能执签而出。

待众人照号入内,考官自敞卷处领了试题,按名发卷。

燕重锦戴着面具,笼着官袖,站在封钥的龙门前冷眼看着。

这些看似周全的考场环节,实则猫腻颇多。

搜身是第一道,打点了提调官兵的人往往查得宽松,浑水摸鱼并不难。第二关是发卷,监试官会和考生接触,夹带传递皆有可能。第三关是巡查,礼部仪制司的官员会分四拨,两两一组,轮班巡视。但这完全要靠官员的自觉性,若有徇私舞弊者,旁人也难抓到把柄。

梁焓心里清楚,科场舞弊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事,即便修整考场制度,这些人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以他并未让燕重锦现场抓包,而是教给对方阴损的一招:钓鱼执法。

于是,夜深之时,每间斗室都被人扔进了一只小纸包,表层标着四个清晰大字:“标准答案。”

☆、23夜谈

漫漫长夜之后,日色东升,天光大亮。

贡院里烛灭灯熄,仕子们姿态各异,众相百出。有注砚吮毫直抒妙思的,有搔鬓掀髯苦思冥想的,也有鼾声如雷放弃自我的......

燕重锦绕场转了一圈,发现十个里面九个都答得一样,显然有不少人拆开了他投掷的答案。不过也有几个连碰都没碰的,那些纸包都完好无损地扔在地上。

心术端正,方为纯臣。大脑简单又喜欢搞歪门邪道的,当官只会死得早。燕重锦将这些考生的名字暗暗记下,以便梁焓殿试时下套逮狐狸。

拿着小本本记了大半场,路过拐角的一间斗室,他停住了步子。

觉察到来者,澹台烨笔尖一抖,迅速将画上的人脸涂成了墨疙瘩。

燕重锦还真没见过这等狂士,污损考卷是要被终身禁考的,这家伙居然敢在试卷上画美人?!

见周围没有旁的监考官,他走过去低声道:“澹台公子胆子不小,敢在考卷上乱写乱画。”

澹台烨抬起头,笑得两只眼弯成了新月:“大人错怪学生了,我怎敢在考卷上造次?昨晚也不知道哪个孙子扔进一包草纸,半张让我拿来擦屁股了,还剩半张就随手涂鸦了。”

燕重锦干咳一声,提醒道:“龙门之内,一刻千金。你还是安心答题,莫胡思乱想。待出了考场,什么样的美人求不得?”

澹台烨却幽幽一叹,摆出一副少男思春的忧悒模样:“千金易得,伊人难求啊......”

燕重锦懒得拯救这位风流大少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这家伙当年是靠作弊考上来的。

也罢,即便过了会试,梁焓也会在殿试整死他。

反正都是死,兄弟你就早死早托生吧。

一日光阴过得飞快,不觉之间到了掌灯时分。监考官鸣锣收卷,学子们纷纷拾掇好笔墨,依序退出考场。

接下来便是弥封、誊录、阅卷。

为避免考生与帘官串通,一律采用糊名易书的方式。由弥封官把考卷上的姓氏籍贯折叠掩住,糊上白纸加盖骑缝。再由誊录手将墨卷抄录为朱卷,经对读员校对,进入最后一道批阅的程序。

这届主考官是帝师杨禄清。杨老爷子年近八十,颤颤巍巍,须发皆白,两眼昏花得不辨人犬,基本就是梁焓拿来镇压科场的吉祥物。所以批阅考卷的重任还是落在了四位副考官头上:文宣阁大学士兼光禄大夫安道如,翰林院大学士章云鹤,礼部尚书屈蹇,吏部尚书裴咏。

四位副考官皆由梁焓钦点,头两个大学士是拿来用的,后两个尚书是拿来整的。

屈蹇是贪官油吏,不会放过三年一次的捞金良机。梁焓要清肃科场,势必要找个有分量的开宰,所以科举之后,礼部尚书的位子早晚易主。

至于裴咏,着实同他本人无关,而是裴家在朝中势力过大,已经出了三位文臣一名武将。有澹台家前车之鉴,梁焓不希望再有任何裴氏子弟举士入朝。

然而此事不比抓包那么容易操作,必须润物无声,不留痕迹。否则一旦被人觉察新君有打压门阀的念头,其他家族便会拧成一股绳,群起而攻之。届时,奉天殿的那把龙椅就如烧红的烙铁,谁坐谁知道。

燕重锦从面具后观察着裴咏,发现这位年近五十的吏部高官面色如常,并无焦虑之感。要么是还没发现皇帝正在他脖梗子上磨刀,要么就是有备无患。

若是后者,这盘棋就不好下了,得提醒棋手留好后招。

夜深时分,云柔风静。

银沙般的月光倾泻而下,将巍峨的城阙映得亮如白昼。城中街衢交错,屋舍楼台鳞次栉比,如盘蛇般层层环绕,衬托着皇都中心那片壮阔叠砌的朱红宫宇。

一道人影从角门的阴影里走出来,提气纵身,飞入高高的宫墙,又像鸟一样轻盈落下,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巧妙地避过巡防的禁军和殿前侍卫,如灵猫般跃过两道仪门,终于接近了皇宫的心脏。

正要靠近夜色里的宫殿,忽听一声低喝:“什么人?!”一道寒气自斜后方兀然袭来,金刀自高空急斩而下,几乎劈碎了月光。

燕重锦疾撤半步,侧身架住了对方的兵器。

“怎么是你?”楚清纳闷地问道。

燕重锦放开她的刀,夸道:“不错,反应挺快的。”

楚清鼻子里哼了一声:“深夜入宫还不走门,我当你是刺客呢。”

“我若真是刺客,就说明皇宫的防卫如同虚设,混进来太容易了。”燕重锦往穹阊殿走着,“这届侍卫还是不行,想当年我训的那批......”他说到这儿突然卡住了。

楚清疑惑地眨了眨眼:“你当年?”

“没什么。”燕重锦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皇上的寝宫要再加三重防卫。告诉守门的禁军和暗卫,若是再让我这么轻易地溜进来,就每人去领三十军棍。”

“三十也太少了吧?”

燕重锦:“......”倒是忘了。楚清以前专管军纪整治,是燕家军里赫赫有名的女霸王,收拾起大头兵来比他手黑多了。

侍立在寝阁前的夏荣一见二祖宗到访,老心肝登时提了起来。

“燕大人,皇上批了半宿折子,这会儿刚睡下。”他低声劝道,“若没什么急事,能不能等万岁爷醒了再说?”

裴家的事确实紧急,否则他也不会深夜入宫。但梁焓向来睡眠不好,这会子把人捣鼓醒,估计自己又没好果子吃。燕重锦斟酌着道:“公公放心,我进去看看。皇上若睡着了,本官不会打扰他。”

夏荣这才放行,末了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燕大人,记得千万别爬龙床......”

“......”

暖阁里静悄悄的。皎洁的月光透过绮窗洒进来,将房内的陈设照得格外清晰。

燕重锦无声地绕过障碍物,行至床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抬手揭开了龙纹绣金帷帐。

突然,黑暗中寒光一闪。一只匕首闪电般地从床内斜刺出来,如毒蛇探首,直奔门面!

燕重锦滑步避开锋刃,抬手一个小擒拿扣住对方的腕子,用力一扼,匕首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放手!”梁焓吃痛道,“怎么又是你?”

燕重锦松开他,冷哼一声:“幸好是微臣,若是旁人,只怕此时已是一具尸体了。”他发现对方居然用细丝绑住了自己的腕子,在床帏外绕了一圈。一旦有人靠近,丝线触动,床上的人就会立即惊醒。

梁焓揉着手腕,没好气地道:“夜半三更,偷偷摸摸闯进朕的寝宫,能是什么好人?杀了也不亏。”

哪来这么重的戾气?燕重锦拾起匕首,看了眼又随手扔到一旁:“陛下还是少用这些凶器的好。宫中有臣和护卫,无须担心安全。”

梁焓挑眉看着他,不说话。

燕重锦干咳一声:“微臣今夜来是有要事禀报。”

“裴咏出问题了?”

“陛下早有觉察?”

梁焓摇摇头:“朕又不是神仙,哪猜得到裴氏走哪步棋?只是科场那点事,除了裴家还有什么能让你深夜入宫的?”这一次,恐怕不会有裴家人中第了。裴咏果然是只谨小慎微的老乌龟,一看风头不对就立马缩进壳里,让他砍都没得砍。

“那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梁焓拭着头上的冷汗,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应对?斩灭不成,唯有制衡。裴家不能独大,就必须扶植新势力与之对抗,底下掐得欢实,皇帝的权位才稳固。

可扶植谁呢?

“澹台烨。”燕重锦提议道,“现如今只有澹台家有实力与裴氏抗衡。只要陛下防范得紧,两家又互相盯着,就翻不起风浪来。”

一提某人名字,梁焓就像烧开锅的水一样沸腾起来:“那位下流才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三番两次地替逆贼说话!”

“是逆是忠重要么?人心是会变的。”燕重锦道,“皇上不需要培养忠臣,只要保证他们没有造反的能力就行了。”

“他们没有......那你呢?”龙榻上的人抬眼望过来,月光下的眸子晶莹剔透,如同一双破碎的珠玉。

“燕重锦,你敢说自己就不会变心?”

燕家亦是大患。他也不止一次地感受过对方的杀意,不止一次地梦到被一箭穿心。他防着满朝文武,防着整个天下,难道就能信任眼前这个人吗?

“臣不敢保证永远忠于皇上。”燕重锦坦承道,“但我可以保证,不做那个先违背契约的人。”你不对我起杀心,我就永远不叛你。这是他此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承诺。

梁焓抿了抿唇,声音里憋着股压抑的闷气:“可你之前还辞过官......”

这孩子可真记仇。燕重锦转念一想,也多少能理解。

梁焓父母皆故,兄弟反目,十六岁就成了孤家寡人。坐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终日里勾心斗角、如履薄冰,无人可以深信,无人能够深交。就连自己也离开过一次,就连深宫里都出现了密道,这样的生存环境,他怎么会有安全感?

再这样下去,只怕梁焓终究会步前尘,变成那个孤僻暴戾的君主。

“我以后不会辞官了。”燕重锦解开他手上的丝线,将床帷重新放下,“陛下睡吧,这些东西都不需要。”

一帐之隔,看不见外面人的身影,却清晰地传递进一个心安的声音。

“只要臣在,就能护你周全。”

☆、24忘忧

凌寒山上,春日晴好,碧草如丝。烟树环抱的庙宇栖隐在松径深处。

沿着磴道,绕过岩扉,穿过杏黄的院墙,行至苍青色的参天古木下,儒衫公子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望着花龛里的神像赞道:“好山、好寺、好神仙。”

引路的老尼姑笑道:“这里供奉的不是仙佛,而是一只花妖。”

“花妖?”澹台烨挑起俊眉,“庙里为何会供奉妖?”

“传说凌寒山在很久以前是座终年不化的雪山,方圆千里尽被冰封,此地生灵饱受苦寒。直到一位上仙行经这里,用剑劈开大地,引天水成湖。他在湖畔种了一颗种子,告诉人们,等这颗种子开花的时候,凌寒山就会迎来春天。”老尼姑娓娓道来。

“种子发芽长叶,却始终不肯开花。后来,一个男人每日过来给她浇水,偶尔倾诉自己的苦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等到冰雪消融,大地回暖。他匆匆跑过去,发现那株植物仍然没有开花,不禁觉得奇怪。花妖告诉他,世间并没有能召唤春天的花。忘却烦恼,心中无忧,便是春天。”

澹台烨低下头,望着地上葱绿的植物,恍然道:“所以,这种开满凌寒山遍野的花,就叫忘忧?”

“施主果然是有慧根的人。”尼姑呼了句佛号,“静月也是个聪明孩子,不用太过担心。”

澹台烨轻笑道:“我没想到她会选择远遁红尘,放下所有恩怨。小小年纪便能忘忧,也算福分吧。”

大雄宝殿里,古佛安详,香烟缭绕。蒲团上盘坐着一个刚刚剃度的小沙尼,额角的月牙变得格外浅淡。

“陈鸢...”澹台烨伫立在佛像前,垂眼问道,“你当真都放下了?”

“贫尼法号静月。”对方缓缓睁开眼,“从公主喝下那瓶药起,陈鸢就已经死了。”

澹台烨用扇柄敲着发紧的眉心:“她又没死。”

他给二人的那瓶药名为忘忧,并不致命,但喝下之后便会失忆。梁笙不愿自己的妹妹死,澹台烨又不能让两个丫头把他们的身份透露出去,只好出此下策。

原本想看两个丫头自相残杀,却没想到那个胆小的公主居然抢着喝了那瓶药,替自己的父皇拿命还了陈鸢。陈鸢大受震动,放弃复仇选择了出家。只是澹台烨还有些不放心,若这丫头仍对梁笙心存敌意,他不介意绝了这个后患。

陈鸢冷笑一声:“公主如今与死有何分别?”前尘尽忘,换了身份,这世间哪里还有穆兰?

“你倒和仇人的女儿惺惺相惜。”澹台公子很不开心。

他难得手软一回,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早知道就把这俩丫头灭口,再把那个坐轮椅的硬上弓了,多爽?!

唉,自己果然不适合做好人。

“我敬重公主,是因为先帝的债,穆兰已还。”陈鸢道,“至于梁笙的债,天良泯灭之人,自有他的果报。”

“你最好别咒他,他毕竟也养了你这些年。”澹台烨声音冷了下来,“阿笙身子不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穆兰都别想活。”

“哈哈哈哈......”陈鸢忽然放声大笑,“杀我全家,养我六年,当真是我的好‘义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那个残废一生缠绵病榻,费尽心机还夺嫡无望。他活着才是痛苦,活得越久就绝望!”

“够了!”澹台烨厉声一吼,“你当他的腿如何废的?你当他为何体弱多病?你当陈家上下有多无辜?!”梁笙念在她年纪小才心软放过,当女儿一样养了六年,如今却只遭深恨。

唉,所以说没事儿还是不要做好人,要坏就坏得纯粹一点。

陈鸢被他身上狠厉的气势摄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澹台烨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了,转过身,拂袖甩下一句:“既然你决定呆在这里,便好生学学何为因果吧。”

窝着火儿离开凌寒寺,回到城郊别院。刚下了马车,管家葵安上去禀报,吏部尚书裴咏来访。

澹台烨眉头一绞:“他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梁笙可就住在这里呢,若是走漏了风声,宫里的小皇帝不得举着刀片砍过来?

葵安低声答道:“怕是公子昨夜飨宴回来,被...盯梢了。”

三日前会试放榜,中第的贡生在摘星楼里包场飨宴。澹台烨被灌了不少,醉得厉害,回府时也没注意有没有尾巴。

侧头看了看车夫,澹台烨给了管家一个饱含寒意的眼神:“夫人在此的消息不可走漏,你看着办吧。”

“是,公子。”

进得别院,跨过第二道门槛,原本布满阴霾的脸已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怪不得今儿早晨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贵人到访。”澹台烨摇着扇子步入正厅,“裴大人怎么有空到寒舍来了?”

裴咏笑吟吟地放下茶盏:“裴某冒昧,只是澹台公子躲了许久,本官才不得不登门叨扰。”

“大人这话学生就不懂了,咱们只在摘星楼有过一面之缘吧。”

“呵呵。”裴咏捻须道,“明人不说暗话。半月前,将密信送到我府上的正是澹台公子的人,这一点没错吧?”

澹台烨轻笑一声,终于不再装傻:“这场会试,谁高中,谁倒霉。”

半个月前,裴咏被皇上钦定为副考官,他还没觉察到深陷危机。直到家中接到一封匿名警告信,阐明新君要拿科场做文章的原委,裴咏方如梦初醒。

这阵子,梁焓在朝上总对他笑得颇为亲切,祥和得像一尊减肥版弥勒佛。其他五部都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唯独吏部清净太平。他还以为小皇帝对自己很满意,现在再回想起对方的笑容,那分明是过年时看猪的眼神啊!

裴咏冷汗浃背:“说句大不敬的,本官原以为上面这位年纪尚小,整天捣鼓茅厕那点鸡毛蒜皮,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哪知他藏得这么深......”

澹台烨暗觉好笑,硬绷着面皮道:“今上扮猪吃虎也不是第一回了,连先帝都被蒙蔽过,何况是做臣子的?他整肃科场是幌子,真正要做的是借舞弊掀倒裴家。裴大人,这次您家的几位公子落第,绝对是福非祸。”

“这还要多谢澹台公子提醒。”

“哪里。同为世族,理应互相帮衬。”澹台烨道,“不过这只是开端,皇上收拾门阀的手笔还在后头呢。”

裴咏难以置信地道:“先帝都只是旁敲侧击,不敢对世族大动干戈,难道这位就不怕遭群虎反噬?”

澹台烨慢条斯理地拨撩着茶碗:“不过是仗着梁家只剩他一个罢了。”

各大世家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取代梁氏江山的地位。梁焓没有强敌威胁,不需要拉拢任何世族,只会为了集中皇权打压世家。而且他的打压是暗中借力,不显山不露水。几轮玩下来,只怕门阀势力会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澹台烨眼神微冷。这小子莫不是忘了?梁笙可还没死呢。

想起那个至今还在赌气的美人,他心情有些烦躁起来,对裴咏下了逐客令:“裴大人,学生今日还有些私事,不如改日再聚。”

“既如此,本官就不多打扰了。”裴咏站起身道,“待殿试之后,本官做东,再答谢澹台公子。”

澹台烨礼数周全地将对方送走,又飞快地折回了后院。

据丫鬟说,夫人已经一天不肯进食进药了。就凭梁笙那柳条儿似的身板,不知道别人绝食是赌气,他绝食是找死吗?!

澹台烨脸色沉郁地跨入房里,一看对方半死不活的样子,瞬间没了发火的力气,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阿笙,我知道你怪我,可我能怎么办?穆兰失忆总比死了强吧?”

梁笙明明对两个兄弟心黑手辣,却格外在意那个小皇妹。再想起对方对陈鸢手下留情,澹台烨不禁往下流的地方琢磨了:“你不会......就稀罕这种黄毛丫头吧?”

梁笙闭上眼,很想直接死给他看。

“把她送走也是防范万一,现在东都到处是探子,已经有眼线盯上这里了。”澹台烨叹了口气,“等天气暖和些,路上安全了,我...也会把你送离东都,到时候自然就见着她了。”

对方依旧躺在榻上,像一条苍白又干瘪的咸鱼。死气沉沉,不言不语。

澹台烨无奈了:“你非要像女人一样地跟我置气吗?”

梁笙终于睁开了眼,眸含怨气:“反正你也是把我当女人养的。”

难道他一个皇子受制于人,一个帝姬被灌药失忆,自己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除了绝食抗议,他一个残废还做得了什么?

对方闻言却邪肆一笑,挑起他的下巴道:“如此说来,夫人很有自知之明嘛。本公子今日就教教你,如何做我的女人......”

☆、25逼迫

梁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愠怒地打掉他的手:“澹台烨,你别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吃饭也算逼你?”澹台烨从桌上端起粥碗,用汤匙舀了捧到他嘴边,“做我的女人就不能太瘦,把自己养得白胖些,以后才能生大胖小子。”

“你有病啊?想要孩子别找我!”

对方笑意宴宴:“哦,那不要孩子就可以找你了?”

“......”

梁笙自小接受皇室教育,封王立府后接触的也多为文人高士,从没碰上过澹台烨这种没脸没皮的花丛老手。所以一和对方起矛盾,他就是秀才遇上赖泼皮,歪理辨不过,骂人又不会,只能把亏往肚子里咽。

酣红的烛影下,美人的小脸憋得白里透粉,看得澹台烨一时眼痴,也不敢再打趣他,闭上嘴专注喂食。

一天未进食水,梁笙饿得有些狠了,一碗薏仁粥吃得干干净净。消了会儿食,丫鬟端来煎好的药,也乖乖喝了。

澹台烨知道这位的气儿总算消得差不多了,试探着问道:“阿笙,你同穆兰公主应当不算熟络吧?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丫头?”

梁笙倚在床头,苦笑一声:“九岁之后,穆兰是第一个肯亲近我的亲人。”

梁焓出生不久便被封为太子,这意味着他这个废人彻底失去了问鼎九五的资格。

世态炎凉,皇宫中人更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无论王公大臣还是后宫的妃嫔,全都围着明惠皇后和小太子献殷勤,再也没有哪个宗亲对他亲近如旧。有些为了讨好皇后,甚至极尽所能地对他排挤打压。

从前他是父皇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习惯了俯视众生。如今坐在轮椅上,变得低人一等,连面对太监宫女都要仰视,心理的落差可谓云泥之别。

在梁笙最孤独无依的时候,一只斑斓的鸡毛毽踢进了怀中。

那个还没轮椅高的小丫头跑到他面前,瞪着澄清的大眼问道:“是二哥哥吗?你长得真好看。”

胡姬不是个有心计的妃子,也不懂得避嫌,从未阻止穆兰与他接触。在梁笙人生最灰暗的时间里,穆兰是他唯一的陪伴。在他心里,那个妹妹和其他梁家人是不一样的。

也罢。忘记过去,不再做一个公主,未必就是坏事。

“澹台烨,你真的会让我见穆兰?”

“我何时骗过你?”对方习惯性地翘起嘴角,“反倒是阿笙瞒了不少秘密啊。”

梁笙睫毛一颤:“你说什么?”

澹台烨慢悠悠地摇着扇子道:“殿下的能耐我还是清楚的。你暗中培植了不少死士,可庆王府被抄家灭族的时候没见反抗。你对穆兰公主都如此惦记,怎么就对自己的王妃和世子毫不在意呢?”

“什么王妃世子?”

“啊,是我糊涂了。”某人装模作样地拍拍头,“上元宫变前,庆王妃就因难产过世了......”

心知对方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梁笙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澹台烨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把穆兰送到了一个叫乐湛的小镇。那里山清水秀,是乐居之地,想必她会住得很舒适。”

梁笙脸色骤然苍白。

庆王妃柳氏是武义都尉韩戬发妻的亲妹,而柳家握着海防水师。为了得到军方的邕护,梁笙娶了柳家嫡女为正妃,等于同时拉拢了韩柳两家。

因是政治联姻,他同柳氏并没有多少感情。半年前,柳氏薨于难产,却并非一尸两命,而是留下了一个孩子。

当时箭在弦上,梁笙和廉王已经筹划在正月谋反,一旦事败,王府上下必遭屠戮。在风暴来临之前,他将唯一的血脉托付给手下最可靠的七个死士,暗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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