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8 章
二太太压低了声音说:“刚才那丫头在外面把着门,防着有人乱入或是隔墙有耳什么的,今儿这话只能叫琏儿你一个人知道。”
胤禩见这阵仗,想来是有些要紧的隐秘话要说了,也正襟危坐起来,收了脸上的笑意,一脸端肃地望向二太太。
二太太说:“咱家这么些年,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管家的人该知道,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外面看着轰轰烈烈,内里其实早就空了。偏生家里这些人,养尊处荣惯了,省俭不下来,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当家的,天天愁白了头,想着要怎么给家里发笔子横财才好,现在——机会来了。”
天上会掉银子下来吗?平白地就有了发横财的机会?胤禩有了点兴趣,一脸趣味地听二太太说这隐秘的发财大计。
二太太拿一块绣着“粉蝶扑花”图案的精致帕子拭了拭嘴角,理了理思路,才说:“就说你林姑爷吧,他当了那么些年的巡盐御史,家底不可能不丰厚。妙在他一生无子,唯有林姑娘一个女儿,这家产的一大半,想来是要给她做嫁妆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若是在世,哪怕连祖屋都卖了给林姑娘做嫁妆,他那林家族里的人也没话可说。现在就不同了,按着本朝律法,亲女仅仅能得家产的五成,倒是有一半要落到族里的人的手里去。”
胤禩脑子里转着念头,身子却刻意地往前倾,做出一付极有兴趣的倾听的模样。
二太太得意地笑着,说:“我就琢磨着你林姑爷那么一个聪明人,必定计算好了,有法叫这家产不落人家那里去,比如说藏在银庄啊义仆啊什么外人不知晓的地方,最后设法要交到林姑娘手里的。可是林姑娘怎么说也是个闺阁女儿,不好抛头露面,加上年纪也只有十二岁。再说,她就是拿着这么大一笔钱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出嫁时便宜了男家?倒不如拿来咱们用。”
胤禩心里有些了然了,还是慢慢地引出她的真心话为好,便假装迟疑地说:“咱们怎么拿过来用呢?难不成现在就叫宝兄弟娶了林妹妹,好名正言顺地接管林家的家产?”
二太太马上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说:“那林丫头,一看就是个短命的,又是个尖酸刻薄不饶人的性格,动不动就拿宝玉开涮,我心里很看不上她那狂样子,只是碍着有老太太护着,不好多说罢了,哪里会想要她做儿媳?宝玉是我的命根子,无论如何舍不得。”
胤禩无语了。
二太太接着说:“不过,你这次去了,就说老太太和我都喜欢林姑娘的模样周正行事乖巧,和宝玉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上是极好的,正好做一对儿。只是现在年纪都还小,宝玉前儿被人批了字,说是命里不该早娶,所以,现在先这么着,将来我们大人是一定叫他们两个完婚的,叫林姑爷放心。另外,林家族里肯定有些个眼馋林家家产的,说不定林姑爷还没死呢,就有人会上门来打探消息啊什么的。你林姑爷是个心细的人,想着有人惦记他闺女的嫁妆,难免心里着急,你这一去,就帮着把那些人打发了去,同时叫你林姑爷知道,要想林姑娘一辈子无忧,唯有依靠外祖母家了,唯有嫁与宝玉这一条路最是省心省力。只有取得了林姑爷的信任,才好顺利接手林家的财产。还有,若是没有人来上门闹,你就要自己设法挑动些人去闹,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叫你林姑父一个要死的人,最后不得不抓住你这根救命稻草不可。”
胤禩不禁心里暗骂:这老太婆也太毒辣了吧。你又不想要人家的姑娘做儿媳,却撒谎骗人谋夺人家一个孤女的家产,难怪“最毒妇人心”这一句话自古流传。
见胤禩不置可否,二太太便诱之以利,说:“真正把这一笔子银子弄到手,也不是落了我个人的腰包,还不是拿出来给府里这么些人花销,也解了你当家人的苦恼不是?大家都有益处。当然,你跑这一趟辛苦,若是事情真的能成,就在里面取一万两银子给你自去贴补自家的家用如何?”
胤禩说:“侄儿为着府里再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倒不是贪图一万两银子的酬劳。只是,林姑爷为宦多年,老眼独到,而侄儿呢,也不过只有一点理家的才能。再说,到了姑苏,就是林家的地头,咱们奔着人家的家产而去,人家自然也防着咱们这一手,倒不是像太太谋划的那般轻巧,事态是瞬息万变的呢,所以,侄儿能不能按着太太的吩咐将事情办得圆满,现在真不敢说满话。”
二太太便说:“你说的是,但是,凡事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再说,林姑爷就是有一万个心眼,奈何他自己命不长,现在他要么便宜了林家族里那帮子人,要么就便宜了咱们。站着他的角度,他肯定宁可叫咱们得了去的,只要咱们肯给他那个允诺。”
胤禩实在忍不住,说:“那不是哄骗吗?人在做,天在看呢。”
二太太帕子一扬,不高兴地说:“也不一定就是哄骗啊,你把话说得含糊一点,只说贾家将来必定要纳林姑娘为媳,哄过他去就行。将来嘛,咱们贾家又不是只有宝玉一个,不是还有环儿的吗?”
胤禩不知道贾环是谁,要他知道贾环乃是贾家二房之庶子,并且比林姑娘又小一岁多的话,只怕他要说出更不好听的来了。
出了门,胤禩忍不住问那小厮兴儿,说:“怎么二老爷住在这里,大老爷倒住在府外面去了?”是啊,他父亲既然是大老爷,必是长房长子了,按说应该要继承家业衣钵啊,怎么却没住这里面的正房大院,倒叫兄弟一家人鸠占鹊巢呢?
兴儿脑袋往四下里转了一圈,瞅着没旁人,才压低了声音说:“爷你这一病,怎么把这些事都忘了,大老爷搬出去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胤禩看着他,不说话,目光中蕴含着的压力叫兴儿乖乖地接着说:“咱们这府里就是老太太说一不二。论理这话儿小的说着该被打嘴,可是爷既然问了,小的不敢瞒爷的话。老太太不喜欢大老爷,嗔着他成天不做正经事,官儿也不好生坐,就是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取乐,怕他带坏了子侄,硬是要他把正院儿让出来给二老爷他们住,下剩的奴才也不敢再多嘴了。”
原来是老太太的主意啊,这贾老太和二太太都是看着一副活菩萨一般的慈爱模样,话说得比蜜糖还甜,背地里却都是难缠的主儿呢。
大老爷看着厉害,实际上窝囊,就这么被老娘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撵去了偏院,如今只好夜郎自大,自夸自己的威风。胤禩心里虽然对这身体前任的爹娘不太喜欢,但是,谋夺了他爹的长房正该的地位家产,就等于是谋夺了他将来该继承的地位家产,侵犯了他的切身利益。
若我没来也就算了,我既然来了这里,少不得要争取一番,想从我胤禩的碗里刨食儿,门都没有!
总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起来,那个二太太意图谋夺林家家产的事情,不知道贾家其他人知不知道。贾老太太估计一直都装作疼爱外孙女的慈爱模样,实际心里说不准是真疼爱还是做样子。二房的老爷据说名声很好,正直谦恭,礼贤下士,就是不知道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在面子上都不可能赞同二太太这种坑蒙拐骗谋度人家一个孤女的家产的事情。
那二太太此举就等于是在玩火。玩好了,拿到了钱,大家乐呵呵;玩得不好,没拿到钱,或者是被自己这样面和心不合的同伙倒戈一枪,那,她就……栽定了。
呵呵呵,若是我虚与委蛇,收集出确凿的证据后捅出来,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胤禩掸了掸袍子下角的灰尘,袖起手,冷笑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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